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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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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妈呀!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是谁,那个黑脸如西部牛仔的康巴男人。
  我扯下把眼睛都盖住了的帽子,转头媚笑。喂,是你啊?你也来买帽子?
  他转身对身边的两个年轻男人说着什么。那两个年轻男人疑惑地看着他,又厌恶地看了看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便扯了我的手臂向外走,穿过无数的小巷。他一路上都在说,燕子,我很想你;燕子,我一直在找你。然后在一个无人的废墟里吻我,熟练地剥去了我的衣服。燕子,让我要你吧。燕子,让我们在一起吧。他不停地说着,不停地咬我的唇,咬我的耳垂。疯狂的眼神瞬间点燃了我。极富戏剧性的环境里,到处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一对男女,靠在土墙的一角,蓝天白云下,赤身裸体,忘情地彼此索取,在这片废墟里瞬间就掀起了狂风暴雨。
  这一次,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嘉措,他说是大海的意思。
  我是不是又在恋爱了,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嘉措都腻在我身边,他关了手机整天陪着我,偶尔也会去清真寺附近的店子里买点羊排回来炖萝卜。嘉措炖的羊排特香,不用高压锅,他搬个凳子守在锅边,极有耐心地等水开,再把上面的血沫一点点打干净,这样炖出来的汤清清亮亮很好喝。说到羊肉,我想起在内地时,我从不吃羊肉,嫌它膻味重,到西藏后发现羊肉很好吃。特别是嘉措煮的羊肉,肉嫩汤鲜,每次,我都会吃很多,直到肚子圆溜溜的装不下为止。嘉措总是让我慢点慢点,说你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然后就吻住我油腻腻的嘴,顺带把嘴角的汤汁吸吮干净。他说燕子,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唇,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眼睛,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脸……于是,我就会浑身发热,然后扑上去把他顺带着吃了。
  每晚枕着他的胳膊入眠,早上在他的亲吻中醒来。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恋爱更让人美丽的。我的皮肤一天比一天细腻,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温柔。我整个人都因嘉措而散发出了夺目的光芒。
  偶尔,我会想起明,想起他给我的那枚戒指,也只是想想而已。明的脸已经记不清楚,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他的手是什么样的?他的房间是什么样的……想着想着,便变成嘉措的脸。嘉措的脸是国字型,毛孔粗大,皮肤黝黑,牙齿雪白,鼻梁挺直。我最喜欢嘉措的眼睛,他的眼睛又圆又大,如一个深潭,有些忧郁,总感觉里面藏有很多心事,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嘉措说他的老家在西藏的东部,他住的地方叫结巴。离县城只有三十多公里。他说那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有森林有草原还有雪山。牛羊遍地野花满山坡。他说这话时,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牛角项链给我戴上。燕子,你应该去那里看看,那是跟拉萨不同的两个天地。
  晚上常依在他怀里看月亮,又圆又大的月亮啊,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映照得人间一片花好月圆。我记得有次在网上跟人聊天,我说拉萨的月亮好大,像脸盆一样。对方半天不说话,然后打出一行字来:拉萨离天近,可能月亮就大些吧?惹得我哈哈大笑。
  有个男人让你依赖、宠着你爱着你时,女人是不是就特别幸福?反正我是这样,安了心地享受嘉措的关爱,从不问他的过去,也从不问他的未来。他的老家是什么样?他的家里有什么人?他结婚与否?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我身边,让我的日子变得如天堂一般美好。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有这,足矣!
  这样的好日子过了一周,嘉措突然间就不见了。打他的电话,永远无法接通。对于这个男人,除了他的电话号码,我几乎一无所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再出门,整天窝在奶奶的佛堂里,听她反反复复地说些嫁人后应该注意的事情。
  经过一番闹腾后,我的情绪开始平静下来,不再骂人,接受了自己就要结婚的现实。我知道,在我们这儿,只要一定亲,结婚的日子也就很近了。三天后,我就要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家庭,跟两个或是三个、四个陌生的男人生活,养儿育女,再不会有人教我念经、督促我练习藏文书法了;再不会有人半夜敲我的窗、扔进漂亮的头巾了!
  我的奶奶、妈妈、嫂子,我的小姐妹们,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呢!也许奶奶说得对,这就是我们的命。认命吧!她们能过,我卓嘎为什么就不能过呢?
  二哥也从山上下来了,他进佛堂看过我一次,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阿爸叫了出去,让他去山上把马找回来,说是送亲时用的马匹还不够。
  我未来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记得回来的那晚上,二哥在帐篷里说,对方家的老大还是高中生。高中毕业,那就跟仁钦一样,是文化人了,有文化的人总比那些只知道喝青稞酒、喝醉了就打老婆的家伙强些吧?家在山那边,山那边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去过,只听阿爸和哥哥们说,那边的人不采虫草,不种青稞,他们收虫草、收药材,说是运到内地去卖。我要嫁的人家是不是也是这样做买卖的呢?今后不种青稞、不放牛羊了,我干什么呢?……
  阿妈和嫂子显得更加忙碌,酿青稞酒、准备油炸点心、整理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不时还拿进一两件叫我试穿。亲戚们陆续来了,送些青稞酒、羊、氆氇等物,无一例外都会来佛堂跟我说些吉祥祝福的话。
  婚礼前一天下午四点左右,远远的就听见村头山路上响起毛驴的铃铛声。二哥、嫂子带着亲戚家的两个孩子提着银质的青稞酒壶,捧着大大的银碗迎了出去,我知道那是对方送礼过来了。
  “卓嘎啦,你出来看看吧,他们送来了很多东西,特别是那些衣服,听说全是他们家老大从拉萨买的,很漂亮!”嫂子把我拽出了佛堂,所有的礼物都一一摆在天井的阳光下,让所有的客人们过目,绸缎和银器发出耀眼的光芒。
  “你看这个银碗,真漂亮,得要一千多块吧?”
  “帮典,全是尼泊尔的,织得真是漂亮!”
  “卓嘎是个有福之人啊,听说对方家庭很富裕,父母也慈祥!”
  “是啊,老大还是个高中生呢,在拉萨做生意的……”
  明天就要正式结婚了。媒人久美说,婚礼将持续十天。说是对方阿爸说了,十天热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明天,迎接我的会是什么呢?我坐在星空下,搂着顿珠发呆!
  按照习俗,我必须在结婚的当天离开家门,当天到达对方家里。所以吃过晚饭后,阿妈和嫂子就开始给我打扮,穿上一层又一层的丝绸衬衣和氆氇,脖子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饰物,不时有亲戚进来看一下,对我说些吉祥的话。
  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我努力不让它掉下来。奶奶说结婚了就是大人了,就要成为一个家庭主妇了,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
  阿妈坐在卡垫上,要我蹲下,她说要帮我梳头,还说是最后一次帮我梳头了。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我蹲在阿妈面前,她用双腿护着我,能感觉她大腿的肌肉抖个不停。牛角梳子在我长长的头发上梳过时,也不像以往那么顺滑。我是阿妈唯一的女儿,她也是舍不得我吧?虽说阿妈不善于表达,但这些天,每天清早见她眼睛都是红红的。
  我咬着嘴唇,使劲地咬着,能感觉出嘴里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她把我长长的头发分成两部分,我知道今天她不会再给我编很多小辫子了。我是女人了,不是吗?要梳那种属于女人的头发。两根辫子、加入五颜六色的丝线编在一起,盘在头上。那才是一个主妇的样子。
  阿妈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抽泣,她只是轻轻地编着辫子,速度极慢。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有水珠滴下,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不敢动,更不敢说话。我怕一出声,阿妈和我都会号啕大哭。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唯一的女儿结婚的大喜日子,我不想让阿妈太悲伤。
  头梳好时,奶奶走了进来。平时,奶奶除了佛堂,很少进其他人的房间。其实这也不是我的房间,这只是家中存放青稞的仓库,临时用来做我的闺房,供我打扮、梳洗之用。平时,我们一家都是住在厨房里的,因为那里暖和。
  自从我接受婚事后,父亲和哥哥们就一直在忙着。奶奶是公平的,在她的主持下,把家中的青稞、牛羊等都平均分出一份来作为我的嫁妆,没有因为我是要嫁出去的女儿就少给我一点财产。
  “卓嘎啦,这是奶奶给你的!”奶奶手里拿着一副“巴珠”。这是奶奶最好的一副“巴珠”,上面镶满了珍珠、绿松石、红宝石等,华丽高贵。奶奶年轻时逢年过节就会戴上它,曾经为她赢得无数的赞美和羡慕。只是在她最后一个兄弟去世之后,奶奶就不再打扮,那些华丽的饰物和衣服都收进了箱底。长年累月,她只穿一件出家人才穿的绛红色袍子。
  “谢谢奶奶!”我和阿妈都站了起来。
  阿妈接过“巴珠”,帮我戴在头上。奶奶摸了摸我的脸,又用额头碰了碰我的额头,然后转身走了。我从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奶奶的背影,她的背有些弯了,如一道山梁,白发没梳理丝丝透亮,显得有些零乱。
  阿妈开始给我洗脸,我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阿妈就是在这种表面近乎麻木的气氛中,把我打扮成了一个新娘。
  凌晨一点钟,媒人进来,献过哈达后请行。
  到对方家至少要六个小时,所以双方家长商定,让我在凌晨出门,天亮后抵达对方家,这样就不会影响行礼的吉时。
  嫂子带着几个接亲人进来,拥着我出去。二哥把我抱上马背,酥油灯和手电筒光影交错着,因为天冷毛驴和马儿,不时甩蹄喷鼻,带动出的铃声也显得杂乱无章。
  突然我觉得心底一阵慌乱和紧张,下意识地伸出手喊了一声:“阿妈啦……”
  “卓嘎啦……”靠在门边的阿妈在我凄婉的喊声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号啕大哭着向我扑了过来。在一旁的大哥一把抱住阿妈,嫂子也赶紧拽住我的衣服,不让我下马。
  接亲的人在阿妈和我的哭喊声中开始唱送别的歌,喝送别的酒。亲戚们把哈达一条条挂在我的脖子上、马背上。
  父亲和两个哥哥、嫂子一起送我出嫁。
  领头的马儿开始抬起了蹄子,往村子的小寺庙走去。按习惯,出嫁的女儿都要绕着寺庙转一圈,给菩萨献上哈达,才能正式上路。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
  拜完佛祖,出得庙来,坐在马上的我,看见山脚下隐隐约约的村子,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我就要走了,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去往一个陌生的家庭,跟陌生的男人一起生儿育女了!
  太阳下去了
  月亮爬起来
  阿妈的织布机停了
  阿爸的青稞酒香了
  妹妹和她的牛羊
  踩着白云回家了
  ……
  我放开嗓子唱了起来。这是我放牧回来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每次当我唱起这首歌,阿妈便开始打酥油茶。奶奶也会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到院门口等我。
  今夜,在出嫁的晚上,我站在出村的山坡上,突然亮开嗓子唱起了它。随着我的歌声,村子里亮起了一盏盏灯,小小的,像星星一般遥远!
  泪水流进嘴角,咸咸的。
  马蹄踩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冰凌子破裂声。打扮得绚丽之极的我:卓嘎,一个十八岁的康巴女儿在这个满天星星的晚上,踏上了出嫁之路。
  那个出嫁的夜晚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冷的晚上。尽管我穿了好几层氆氇,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毛毯,仍然感觉身子在发抖。送亲的队伍走一阵,休息一阵。休息时,接亲的人用带来的牛粪烧水冲茶,让大家驱驱寒气。
  这个夜晚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不知穿越了几条河谷,也不知翻越了几座山。天亮时,当队伍爬上又一道山梁时,终于看到对面山腰处有一片村庄。其中一个接亲的人指着远处说:“卓嘎啦,我们到了,那个三层的楼房就是你的新家!”
  我的新家?
  我没去看他说的那个“新家”,我也无法看清那个“新家”,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疼得睁不开了!
  对方家早已派人在村口等着:敬酒、献哈达。
  我只用手指沾了青稞酒,向外弹三下:敬天敬地敬神。敬酒人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并没勉强让我喝。
  接亲的人开始唱歌,村子里也远远传来应和的歌声。
  美丽的姑娘喂
  你就像最好的珠宝一样
  无论到哪个地方
  都会发出最灿烂的光芒
  美丽的姑娘喂
  你就像雪山的花儿一样
  无论到哪个地方
  都会开得像雪莲一样
  男方在家门口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铺着红布,红布上用青稞粒摆出一个大大的“雍仲”符号。一个女人过来扶我下马,让我坐到那个符号中央。
  我的两个哥哥拿着哈达,对着院门唱答谢的歌,礼貌地赞美着“新家”的高楼大屋。却不知他们的妹妹我,已哭得肝肠寸断!
  带来的嫁妆就堆在二楼的天井里供客人参观、评论。我用围巾盖住脸,被人扶进一间小屋子里,嫂子一直陪着我,跟我介绍着她看到的情况。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不时有人进来取东西,也不时有人进来送东西。
  当外面再一次传来歌声时,嫂子说,婚礼开始了。
  我机械地跟着她走了出去,好像是进了一间很大的佛堂。透过头巾的缝隙,我看见靠墙的那一面坐了两个年轻男人,嫂子让我坐在中间。我不知道那两个男人长什么样,我也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但我却明白,这两个男人,就是我未来的丈夫,是要跟我生活一辈子的人。
  除了哭,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我还能做什么!
  庆祝的仪式开始了。歌声伴着舞步飞扬。
  我家后面的院子堆满了青稞
  远方来的亲人
  你们不要担心今后的生活
  我家前面的院子早已摆满了打好的酥油茶和青稞酒
  远方来的客人
  你们可以放心地饮用
  左边,不时有双手帮我整理滑下的毯子,偶尔还小声地说:“别伤心了,我们会对你好的!”“等过了这几天,我们陪你回去看阿妈!”……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右边那个男人却是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如不是呼吸声清晰可闻,我简直怀疑身边是否真坐着一个人。
  当主婚人如唱歌一般念完今天送礼人的名字和礼品数量时,我终于又被扶回了那间小屋。嫂子帮我取下头巾,我环视着这间屋子,大约有二十张藏式茶几那么大,正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箱子,有木头做的,也有铁皮做的。这些箱子想必就是他们的衣箱吧。箱子上面还放着十来床藏被,织工粗糙,远不如我的手艺,藏被上面放了两床丝绵被,这很是新奇。这种轻薄的被子是近些年才传进西藏的,听说城里人喜欢用。我们这些牧人,仍然习惯于厚重而暖和的手工藏被。
  右边的墙上有一扇小窗,挂着崭新的红布帘,使这间小屋显得有些喜气。
  靠窗下,放了一排新的藏式椅子,既可坐人也可当床。
  这时进来了一个男人,端着一张小茶几,发现我没戴头巾,他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他把茶几放在我面前,说:“要吃饭了!”那声音,听得我心里像撞进一头小羊羔,跳个不停。没错,那声音跟坐在我左边男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是扎西!这家的老二!”嫂子附在我耳边小声说。我飞快地瞄了对方一眼,见他也正偷偷打量着我,一碰上我的视线,他的脸立即绯红了。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红脸,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扎西见我看他,更加不知所措,手在衣襟上擦来擦去的。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端着饭菜进来,说:“扎西啦,你和卓嘎啦、嘉措啦就在这里吃吧!”她把嫂子叫了出去,说是客人们都到那边去用餐。
  扎西把饭盛好,叫我坐下。说实在的,我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但又不能推辞,勉强坐下。此时,一个老人拉着另外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进来。老人自我介绍说他是嘉措的父亲。也就是说,他是我的公公,这个家庭现任的“家长”。
  他把小伙子推坐在我身边。说他就是嘉措,我的另一个丈夫。
  我没敢看嘉措,也不敢说话,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老人出去后,扎西开始招呼我们吃饭。他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还不时招呼他哥哥。坐在我身边的嘉措,就是这个家庭未来的“家长”,他的慌乱似乎不比我少,除了埋头不停地吃东西外,一声不吭。最后还是他先放下筷子,说了声:“我吃好了!”就快步走了出去,对扎西说的“哥,你喝点汤吧”理都不理,仿佛身后有鬼撵他似的。
  “他太累了,拉萨事情太多,全靠他一个人,我们都帮不上忙。”扎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我。
  下午的仪式跟上午一样:唱歌、喝酒、跳舞,跳舞、喝酒、唱歌。只在有客人送礼来时,我才出去,其他的时间都待在这间小屋里。
  因为客人是分批来的,所以这样的狂欢将持续十天。
  天渐渐暗了下来。晚饭依旧是我们三个人,嘉措依旧是最先放下碗筷逃一般地出去了。
  我坐在窗边发呆,看着天边的星星一颗颗升起来。今晚是我的新婚之夜啊,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害怕?如此慌乱呢?不是都说他家的老大有文化、还特别能干吗?不是都说他家是周围山里最富裕的人家吗?不是都说他家的父母是最知礼、待人最好的吗?为什么我还是如此恐惧呢?……
  屋子里越来越暗,我却越来越紧张。我不时紧紧地抓着嫂子的手,好几次都把她捏疼了!
  外面不停地传来呼唤“嘉措啦”的声音。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我还没见过男人这么害羞的!”嫂子笑开了。说:“听说吃过晚饭后,就找不到嘉措了,不知他躲到哪儿去了。”
  按惯例,我嫁的是兄弟俩人。新婚第一夜,我得跟老大住在一起。说实在的,在我们这里,只要一到青春期,男女之间的交往是很自由的,家长们不会干涉。所以我们不怕异性,但却害怕结婚。因为交往的对象我们可以自由选择,婚姻却是未知的、突然的。然而,婚姻中的对方却是我们一生依靠的对象,即使有一方不满意,也无法更改。
  所以嫂子说嘉措把自己藏了起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还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呢!
  终于,嘉措被他父亲和媒人架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女人,她们麻利地拿出两个海绵垫放在地上,再把藏被铺了一层在上面。最上面放了一床丝绵被。
  这就是我新婚之夜的“大床”了!
  嘉措还想往外走,却被他父亲硬拉住了。媒人把嘉措的衣服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要他躺进被子里。当其他人的目光都转向我时,嫂子便走了过来。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新婚第一夜,我不想让他人插手。既然已经嫁了来,就认命吧!
  他们出去后,嫂子看了我一眼,小声说:“别怕,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她还细心地把门带上。
  除了我和他的呼吸,小屋里安静极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身上的衣服一层层脱了下来,当身上只剩最后一层丝质衣裙时,我有些犹豫,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我,在我脱下厚重的氆氇后,那道目光就射了过来,恨不得把我吃掉!
  从我懂得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开始我就知道,没有一个年轻男人能从我的身体上移开目光。
  我的身体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它圆润、饱满,有着金子一般的光芒。今夜,我要让被窝里的那个男人——我的丈夫永远记住这份美丽。
  我慢慢脱下了最后的衣衫,解开发辫,把那些红的绿的丝线从黑发中取下来。我的头发很黑很亮,还很长,我知道它们披下来时,在我修长的身体上会形成怎样的风景!
  我静静地站着,直直的,动也不动地站着,直到那个男人在被子里不安地蠕动。我这才慢慢转过身子,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粲然一笑。这个笑容,是我离开娘家后的第一次,它是为我的丈夫而绽放的!
  面对我的身体,看到我灿烂的笑容,嘉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转过头去看着墙壁!
  我依旧慢慢地、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自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在碰到他身体的一刹那,他和我都情不自禁地一阵颤抖。
  我把自己捂严实了,才扬声向门外喊:“进来吧!”
  屋外的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媒人在我们的被子上横放上一条哈达,再说一些祝福的话。无非是要相亲相爱,多生孩子之类的。
  其他人也依次给我们献上哈达,都一条条地放在被子上。
  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门“吱呀”一声合上,小屋再度安静下来!
  我转头看了看窗外,星星已经挂满天空。
  此时,一双手突然伸到了我的胸上,吓得我一抖,差点就一巴掌挥过去。幸好窗边红红的帘子提醒我:我结婚了,不再是当姑娘时的卓嘎,我的身体从此将属于我的丈夫们。
  所以,当嘉措强悍地爬上我的身体,强行打开我身体的隐秘部位时,我一动都没动。任凭他在我的身体上纵横驰骋,在听到他叫了一连串的“燕子”后,头伏在我的脖子间,不再动弹。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
  这一晚,我无数次接受着他的撞击。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地进入了我的心灵。同时进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词:燕子!
  我一夜未合眼,思绪乱飞了一夜。希望身边的这个男人能跟我说点什么,哪怕是说说他也在害怕、他也在担心也行啊。他没有,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他除了在无休止地索取我的身体时喃喃叫着“燕子”外,什么话都没说。
  而每次,他在叫出一连串“燕子”后,就会迅速离开我的身体,侧身对着墙壁一动不动,仿佛身边没有我这个女人。
  过不了一个小时,他在无意中碰到我,或是我无意中碰到他时,他的皮肤会一阵发紧,然后就猛然间转身又搂住我,开始无休无止地冲击!
  在他又一次离开我身体之后发出鼾声时,我坐了起来。我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他为什么如此强悍?一点也不顾忌我的感受,不跟我说话,不跟我聊天,甚至连起码的温存都没有。
  这不像小姐妹们说的新婚之夜啊!
  月光如水,洒在小屋的中央,洒在我们的婚床上,有一种迷离的气氛弥漫在小屋的每个角落。
  我的肌肤在月光的映照下,温软如玉。那些青紫色的痕迹,斑斑块块遍布于我的胸前,有些隐隐作痛,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未来孩子的父亲、这个家庭未来的家长用他自己独有的方式,在我身上心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这些痕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从此,我的生命将属于他和他的弟弟们。
  长发依旧顺滑如丝,缠绕着我,也缠绕着他。他的皮肤是高原上男人特有的颜色:深棕色,属于太阳的颜色,我喜欢这样的颜色。跟我儿时的玩伴仁钦的皮肤不一样,仁钦的皮肤是白白的,细细的,跟我的皮肤差不多。
  “仁钦。”我的心里动了一下。
  这个名字怎么会那么遥远啊?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一直觉得男人的皮肤应该黑一些、亮一些,这样才显得有力量。嘉措胸前的肌肉一块一块突了起来,即使在最放松的新婚之夜,也是如石头一般地紧绷着,呈现出我喜欢的形状,眉眼的轮廓仿佛用斧子劈出来一般棱角分明。
  只是,那眉宇之间,为什么皱成山川?!
  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些希望这夜永远不要天明!
  早起是我多年的习惯。
  无论我愿意不愿意,无论熟悉还是陌生!
  在我们这里,姑娘过了十岁,就没了睡懒觉的权利,不仅要帮着阿妈操持一切家务,还得下地干活、上山放羊。男人们是不用早早起床的,他们总是要睡到阿妈做好了青稞酒、打好了酥油茶,在女人们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声中,打着哈欠慢腾腾地爬出被窝,喝一杯头道青稞酒,才算一天的开始。
  新婚第一天,按理我是不用那么早起床的。在我的家乡,女人一生,也就是结婚这几天才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不用管牛羊是否有草料,不用管当天用多少青稞酿酒。
  只是,这个清晨让我醒来的不是烦琐的家务,而是满腹的心事。
  天还没亮,公鸡才开始第一遍打鸣,我就已经抱臂站在露台上,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深色的天幕上,繁星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璀璨耀眼。
  我没穿厚实的氆氇袍子,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丝质裙,软软的贴在我的肌肤上,丝丝的寒意侵体,长发在晨风中轻轻舞动着,就如我零乱的心事一般!
  在听到厨房有细小的声音传来时,我悄悄退回了小屋,不想让他的家人看见新媳妇一大清早衣着单薄立于寒风之中。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
  以前那个爱唱爱笑、简单豪爽的卓嘎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卓嘎将是一个能干、贤惠的家庭主妇!
  我把那些厚重的氆氇层层叠叠穿在身上,选择了一条珍珠线织的帮典围在腰际。尽管我很不喜欢穿厚重的氆氇,细嫩的皮肤被它磨得难受,但我还是得穿。这些氆氇代表着新媳妇织布的技艺,也代表了我娘家母亲教女的水平。不仅如此,我还把那些晶莹璀璨的首饰一样不少地戴在身上,这些华丽的物件是我娘家的面子。它们传达出来的信息是:我是一个来自有着良好教养而生活不错的家庭。
  我把头发分成两缕,加进丝线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再压上“巴珠”。这样一来,我跟那些从早忙到晚的“阿妈”们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我的眼睛还有些红肿,眉宇间有着遮掩不住的担忧!
  在我想推门出去的一瞬间又停住了脚步。
  转身回来,把嘉措的衣服一一叠好,放于枕边。知道他没睡着,在我穿氆氇时他就已醒来,佯装睡着而已。
  楼下传来挤奶的声音。
  不再需要人请,我自己走出房间,顺着天井边的木梯子下去,一楼是关牲口的地方。此时,所有的奶牛都已赶出了圈,在门前的草坝上拴成一排。
  一个老年妇女正在挤奶,雪白的牛奶呈放射状射进她身前的小桶里,发出“沙沙”声。
  晨曦刚刚退去,朝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看见我过去,她身旁不远的看家狗竖起了耳朵,鼻孔发出示警的声音,提醒挤奶的女主人“有生人来了”!
  妇人抬起头来看到我,惊喜地说:“卓嘎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早着呢!”
  我笑了笑。“阿妈啦,这么早?”老妇人就是嘉措的阿妈,我的婆婆。
  我过去拿起另一只小桶,在一头奶牛前蹲下,拿过润滑剂抹在手上,再在母牛奶头上抹一点润滑油,一下一下熟练地挤了起来。
  婆婆把一张小凳塞到我屁股下,继续挤奶。只是她不时会转过头来看着我笑笑,眼里的慈爱如水一般弥漫。
  看到女主人对我的亲近,看家狗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它起身慢悠悠地走到我跟前,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脸,算是正式接受了这个新来的家庭成员!
  当阳光突破最后一道云层,丝丝缕缕地洒在大地上的时候,盛奶的桶已经装满,我和婆婆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子,相视一笑。阳光暖暖地洒在草地上,在氤氲的奶香中我打开了新生活的大门!
  这时,从屋里快步出来一个男人,看到我,也是大吃了一惊吧?要不,他的眼睛不会瞪得像牦牛眼那么大!
  后来扎西告诉我,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在新婚的第一个早晨,我会出现在挤奶场上。他说,那个早晨,我提着牛奶桶,腰上扎着氆氇,逆着光走来,看家狗秋珠摇着尾巴跟在身后,影子长长的,美极了,那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美的画面!
  我就这样提着一桶牛奶,披着一身霞光,在那个氤氲的清晨里,走进了扎西的心里,一生一世!
  扎西,我的第二个丈夫。我所说的第二个丈夫,并不是说我结了两次婚。我的一生,只结过一次婚,但却跟五个男人共同组成家庭,扎西在我的五个丈夫中,排行第二,是跟我正式举行过仪式的。虽然,我只跟嘉措领了一张结婚证,那证上只有我和嘉措的名字。但我知道,嘉措以未来家长的名义代表了五兄弟。
  对于扎西,至今我也说不清是爱还是不爱。在那些能记起的日子里,只有他把我当眼睛一样宝贝着,始终如一。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四
  女人一生,有这么一个男人疼着,是不是应该很满足?
  可惜,那时的我并不懂这些,眼里只看到属于别人的风景,心里向往的是属于别人的圆满。等到发现感情的世界里长满凄草、一片荒芜时,方回头,已是百年身后了!
  父母总是希望孩子幸福的。儿子能继承家业,香火永不断。女儿贤惠能干,自己脸上有光。这样的心愿为人父母都是一样的吧,只不过孩子尽管延续着自己的血脉,做父母者又往往忘掉他们是独立的个体,总是按照自己想当然的愿望去安排他们的工作、生活以及未来,即使那未来是随时可能改变的。
  我父母的父母这样安排了他们,父母又照这样安排了我!重复父辈的日子在老人们的心里,似乎是最安全无疑的!
  所以,父亲在未经我同意、不让我知晓的情况下,安排了我的未来。他们觉得我嫁给一个有文化、会做生意的长子将是一件很体面的事。加之众多的兄弟,未来的日子想来应该是很富裕。殊不知,这世上有太多的“想来”不可捉摸,有太多的“想来”是无法把握的!
  说说我的新家吧,毕竟,对于一个才嫁人的姑娘来说,对未来的家庭也是抱有很多“想来”的!
  在兄弟共妻的家庭里,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富裕而和睦的。我所说的意外,指的是作为家长的长子管理家庭的能力。他在协调兄弟之间的关系、安排家庭事务的方方面面,有没有前瞻性,能否做到统筹安排,让所有家庭成员都能以他为核心,以家庭富裕为重心,发挥各自的能力又能团结和睦,这些都取决于“家长”个人的魅力!
  嫁之前我的父母就说过,我所嫁的“家长”是方圆十里最有文化的男人,在拉萨做羊毛和虫草生意。也就是说,他应该是个合格的“家长”,将来也会是个好父亲。
  这是我父母的想法,想必也是他父母的想法。
  我后来才明白,一个会做生意会挣钱的男人,未必就是个好父亲、好“家长”。
  而初嫁的我是不明白的。不明白的我空担着一颗心,无谓地等待了多年!
  我们这样的家庭,无论将来有多少孩子,无论孩子是跟哪个兄弟生的,但都只能叫嘉措“爸爸”,嘉措是我合法的丈夫,其他的兄弟是我事实上的男人,他们只能是孩子的叔叔而已。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没有人能够更改,也没有人想过要更改!
  说起来是不公平的。一个男人,早出生几年和晚出生几年,命运就完全不一样。“家长”是一个家庭的脸面,享受着所有家庭成员的尊重,关上门之后,他具有无上的权威。叔叔呢,只是在“家长”的安排下从事各种劳动。然而,如果“家长”管理有方,女人驾驭男人的本事能公平合理,让男人们既能聚拢在自己裙下又不争风吃醋,这样的家庭富裕是指日可待的。
  我们这样的婚姻,“富裕”是最终目的,为了让亲人更好地凝聚在一起为“家庭”服务而存在着。
  我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忘掉当姑娘时的卓嘎,重新开始作为主妇、妻子、母亲的新生活。
  婚礼期间,记得最清楚的客人是嘉措的舅舅欧珠。嘉措有两个舅舅,其中叫次仁的入赘到本村,一夫一妻,五个孩子,生活困难。另一位叫欧珠的留在了老家,也是一夫一妻,生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便过继了我丈夫的四弟,准备继承家业。
  这俩兄弟,不知什么原因,酒杯都不往一起放,见面就跟陌生人一样。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五
  婚礼期间,只要有客人,我都得坐到佛堂去,嘉措和扎西分坐在两边。我依然蒙着头,心里已没有昨天那么空落,眼泪已能控制住了。
  早上起床后,我就再没见过嘉措。每有客人来,他父亲和媒人就会到处喊他,听嫂嫂说,有一次还是从厕所里把他拖出来的。
  这让蒙着头的我泛起了笑意:这个大男人比我还害怕结婚!
  此时的嘉措还是那样,一动也不动,连鼻息都感觉不到。而左边的扎西不时向我挪动,直到他的氆氇挨着我的氆氇为止。他仍然不时拉一下我腿上的毯子,尽管那已经盖得很严实了,我知道,他只是借此碰碰我的手而已。
  每一次看似无意的触碰,都能感到那手暖暖的温热,继而心为之颤动!
  就是在这样奇怪的气氛中,我听到欧珠舅舅说:“卓嘎啦,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嘉措和扎西是你的男人,你要对他们一视同仁,不要偏心。他们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他们的兄弟姐妹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上要孝顺父母,下要照顾好弟妹。你不要牵挂娘家父母,你的哥哥和嫂嫂会把他们照顾好的,嘉措和扎西也会跟你一样爱他们,你放心吧。”欧珠舅舅的声音非常低沉。早上我见过他,是个朴实的牧区汉子。他把一条哈达递了过来,扎西帮我挂在脖子上,祝福的酒我只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接下来的话他是对嘉措和扎西说的:“嘉措、扎西,你们娶了卓嘎,就是大人了。卓嘎是个好姑娘,能干又漂亮,能娶上她,是你们的福气,要记得对人家好,不能委屈了人家,明白吗?”他话音一落,就听扎西大声地说:“明白!”引得其他客人哄堂大笑。
  晚饭后,我去了一趟厕所。在露台和厕所之间的巷道上,见嘉措靠在木栏上玩着手机。他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玩着,不时按一下键盘,嘴里还念念有词。也许,他在拉萨的生意有什么事吧?老家没有信号,所以着急。他父母不是说过,家里的羊毛和虫草生意全是他一个人在打理吗?
  看见我过去,他把手机揣进怀里,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的脸也腾地一下红了,抿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感觉脊柱有些发热,那是他的目光吧?只有他的目光才会让我浑身不自在。我胸上、脖子上那些青淤隐隐作痛,提醒着昨夜的疯狂!
  嫁人的第二个晚上,新房的门口是扎西的鞋子。
  这也是规矩,是我的丈夫们在新组成小家后约定俗成的规矩:把自己的鞋子脱在妻子房间的门口,别的兄弟看见后,就不会再进去。
  开启这夜的仪式都是一样的,只是不同的人带来的感受不一样。
  那夜的月光依旧如水,那夜的星空依旧明亮,小屋的光线也依旧昏暗,我的身体也依旧柔软。只是,这柔软白皙的身体在扎西眼里,引出的不是疯狂的啮咬,而是柔情无限的触摸,是泪水盈眶的婉转。他粗糙的手指抚过我的寸寸肌肤,那么小心翼翼,生怕碰痛了我。
  有那么一会儿,他出去了,然后拿回一块新鲜的酥油。然后他用掌心把酥油一点点焐化,轻轻抹在我颈间、胸上那些青紫色的肿块上。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划过我的肌肤时有明显的刺痛感。我知道这是一双过日子的手,只有长年累月地不停歇,才会让他的手变成如树皮一般的粗糙。
  做这一切时,扎西什么都没问。他只是仔细地擦着,小心地控制着手指的力度。当他确信已经没有漏过一处肿块时,才用氆氇擦了擦手,小心地让我枕在他的胳臂上,说睡吧,别乱翻身。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六
  那一晚,我仍然让他要了我。对,是我让他要了我,在天似明非明、似亮非亮的时刻,我们的身体契合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我应该干些什么。当洗完脸,把自己精心打扮好后,发现身后没有人欣赏。曾经,嘉措就俯在我的脖间,跟我说,燕子,你好漂亮,燕子,你好性感。然后可能就把我重新抱回床上,缠绵过后他去办事,我睡到日上三竿再爬起来,哼着喜欢的歌曲重新打扮重新梳妆。
  而此时,镜中的人儿仍然堪称绝代,只是,眼里多了一些忧郁。
  拎起背包去了阿健的小旅馆。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人声喧哗。这样的季节,似乎全中国的善男信女都赶到拉萨来了,昂贵的低廉的带星的不带星的旅馆都客满,初来者如没预定,只能去桑拿房凑合。
  因为这个原因,像阿健这样的家庭旅馆便应运而生。大部分都是“藏漂”租个小院子,两层楼,既不装修,也不宣传,朋友一个传一个,客人就一堆接一堆地赶来。因为价格便宜,回头客不少。每年十月份一过,这样的旅馆就门可罗雀,有的“藏漂”冬天不回去时,就包下家庭旅馆的一间房,老板也乐意,收点钱算点钱嘛。
  进了小院,见很多人围着阿健问长问短,阿健就唾沫横飞地显摆着自己的西藏知识。莲坐在一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淡淡然看透世事。
  来自重庆的一个叫阿超的小伙子,好像是在银行工作吧?因为他说起自己的收入时,特别不在意钱的样子,那神态,让我想起了过去的男同事,见到美女,第一时间便是告诉人家自己不在意钱的多少,只在意情的真假。每遇这种人,我心里总是感到好笑,不在意钱的多少?那又何苦先强调这个?
  不过,阿超说这话,感觉他是在显示自己是有钱阶层。因为他一身美国佬的野外装备,少说也值个万把块钱吧。阿超说他们坐车进来时,认识了一个叫卓玛的姑娘,家是日喀则的,他说他爱上那姑娘了,要娶她作妻子,想跟她过一辈子。他问阿健“我爱你”用藏语怎么说,他一定要学会了,去跟卓玛表白。阿健用藏语说:普姆,底秀达,裤筒彼,咪达咪达。莲“扑哧”一声笑了,只是这声笑,在西藏“粉丝”中实在不起眼,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阿超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念,一会儿忘了便叫阿健重教一遍,阿健也就真的摸着鼻子郑重其事地重新教一遍。阿超不时挥着手,大喊:我实在太爱她,一定要娶回家当老婆。
  后来他们从日喀则回来时,我问阿超是否向卓玛表白了、是否要娶回家当老婆了?他说,卓玛,哪个卓玛?然后两眼放光地看我,说,好好,你好性感。
  这世界就是这样,前一刻还信誓旦旦,下一刻便忘得干干净净。激情来时,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交给对方,激情一退,心里不留任何痕迹,云淡风轻。
  晚饭后,拉着莲的手出去散步。顺着河堤往前走,听两个女人坐在柳阴下的石栏上,一个说自己如何如何向往西藏,如何准备了N年,现在终于圆梦了。另一个说自己喜欢这里的蓝天白云阳光,恨自己没能早些来等等。我和莲相视一笑,想起刚来时,自己也是这么感叹着,深更半夜都会跟朋友打电话,描述一下西藏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广、人有多纯,感性得现在想来都脸红。
  不知走了多远,不知走了多久,累了,我俩就坐在石栏上。此时看了看头顶的明月,呆呆地、没来由地哭了,伏在莲的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莲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什么都没问,等我哭累了,给我递了一张纸巾,笑着说:擦擦吧,妆花了,很丑的哦!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5 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七
  好好,感情是很累人的。既要了,就要能承受。她看着我说。
  我不想承受,是上天非要我承受的。我抬起头,胡乱抹去泪水。
  自己不为,天又何为?莲叹了口气。
  我自己也不想为的。我倔强地抬起头说,是老天非要我为!
  虽说是一切随缘,这个缘也要自己能把握才行啊!你呀,真是个孩子。莲拍拍我的脸说:走吧,晚了。
  不懂莲的话,却懂自己的心。这样躁狂的心,已经不是平时的好好了。
  老是收到这样的短信:能不能去看你?能不能一起吃个饭?能不能出去玩?那个和我交换名片的老男人,他好像很清闲。如果没有嘉措,跟这样的男人调调情也不错。只是,目前的我实在没心情,总是看了这样的短信后笑笑,然后删掉。
  有一天在“风月债”酒吧独自喝酒碰到了他。卓一航,醉眼迷离间,还是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都说“风月债”是最难还的。我嬉笑着,放浪形骸却媚眼如丝,邪邪地看着他说:为什么要让我碰到你?
  缘嘛,能逃得了吗?他说着,拿过我面前的酒杯换上茶水。
  缘嘛,没有分啊?有缘无分,白驹过隙而已。我看着他,浅浅地笑着。
  你想要分吗?他温柔地问。
  想啊,你给得起吗?我斜视着他说。这样一个儒雅的老男人,早成了别人的夫君了吧?怎能留着那“分”待人,可能吗?有缘无分的感情,充其量不过是短暂的几夜而已。
  只要你想要,他笑着说,我们可以努力。
  努力让你的结发之妻离开?我哈哈大笑,眼泪都流了出来。然后起身,摇摇晃晃地对他说:我要走了,再见。
  我送你。他抓起身后的衣服,扔了一张百元钞票在桌上。
  坐上车,方发觉,这不仅是一个老男人,还是一个相当有钱的老男人,这辆白色越野,近百万吧?路过一个花店,他停下车,说:好好,你等我一会。便进了花店,转眼间他抱着一捧百合花出来,递到我的手上,说:好好,送给你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让心肺都盛满百合花的清香。然后抬起头媚悦地笑着说:为什么不送玫瑰,我没魅力?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想要玫瑰,我马上去买!
  今晚不用。百合很好,合我的心。说完,我便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灯。
  到了门口,我说,我不请你进去坐了,单身女人的房间,夜深不便待客。然后扬着手说了一声“拜拜”,跳着进了院子。
  每一次回家,是的,回家,一男一女的窝,无论多大多小,都应该算是家吧?还没上楼,我就开始幻想:他已回来,嘉措也许就在房间等我,一开门,我就会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臆想而已。开门,一室清冷的月光,一室冰凉的空气。
  莲发来短信:好好,还好吗?让自己快乐起来吧。拉萨是让人快乐的,不是让人痛苦的。
  回短信:我想快乐,可是不能啊。
  我顺手拿过一个苹果啃着,啃了几口,却全部吐了出来,五脏六腑仿佛要翻转一样。我的胃跟我的心是相通的,只要一个地方出问题,另一个地方马上就有感应。大学时,超对我说,好好,我爱你,很爱很爱你,跟我走吧。就为那句“很爱很爱你”,义无返顾地跟了他,逃学,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那个大大的有着温暖阳台的套间里,建了一个温馨的家。从那时,我开始学做饭,开始学洗衣,开始以他的快乐为快乐,以他的悲伤为悲伤,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后来,超越来越忙,越来越没时间回来吃我做的饭,搂着我睡觉。再后来,他说我爱你好好,但我无法娶你。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5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八
  他开门而去,楼下,他的妻子在车里等他。
  看着那车绝尘而去,我的身心天翻地覆地疼,然后我吐了一地。
  一夜之间,我从一根需要支撑的藤长成了一棵独临风雨的树。
  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留发了,看自己如何从一纯情小女生蜕变成了风情万种的成熟女人。
  男人,是可以用他的一句话就改变女人一生的。
  女人,也可以一夜之间拔节生长,从此人生两重天。
  后来的明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只是明的眼里不全是我。因为有过超,有过那一段生死不得的恋爱垫底,再碰到什么样的男人都无所谓了。因为明的温暖,便又开始企盼能守着一个男人了此一生,结果,那企盼我还没来得及具体化就成了空。明说:好好,等我一年,我一定会让你披上嫁衣。
  然,我心已死。
  不能继续,逃避总可以吧。
  一个人走在八廓街,落寞而忧伤。眼神涣散,目光没有焦点,看哪儿都可以,看哪儿都不可以。
  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心底被莫名的悲伤笼罩着。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如果我告诉朋友,人后的我孤单寂寞得什么都不想做,没人会信。但这就是我,人前欢笑人后悲伤。两张面孔奇妙地长在了我一个人身上。我也想有理想也曾壮志凌云,但三分钟的热情,都是做给人看的,转眼间,我便是一地的惆怅,身心无处安放。
  转经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城市,我的嘉措,是不是也陌生了?告诉自己不要想他,激情男女,过了就应该“罢”的啊!我为什么不能“罢了”呢?这个谁也不认识谁的地方,就当放纵一回吧?他不正是这么想着,才逃了的吗?
  我不时用衣袖擦脸,那不是我的泪,我没有流泪,我为什么要流泪?我既没爱人也没人爱,流泪是要有缘由的啊,我没有缘由。我一圈一圈地绕着八廓街转着,一直走到双腿打颤。
  你在哪里,想你。卓一航发来的短信。
  我在地狱。我说,我已经死了。
  好好,让我们在一起吧,让我照顾你,别再流浪。
  我不要你的照顾,你能不能杀了我?我不想活了。
  然后电话响起,他问: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说:在八廓街。
  他说:你待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就到。
  然后我就蹲在墙角,看着对面的碎石壁流着泪。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饥寒交迫地蹲在墙角发抖。
  那个午夜,卓一航从八廓街深巷的某个角落抱起我时,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这个千年的古城出奇的安静,仿佛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他。
  我说:一航,你有玫瑰花吗?
  他说:好好,只要你想要,就会有。然后把我抱上车,用他的衣服裹住我,开车去了花店。他买了一束火红的玫瑰捧到我面前。
  我接过花,也送上了自己的唇。车窗外人来人往,就算再放纵自己一次,我的心实再痛不起了。也许是我的举动有些惊世骇俗,他开始被吓呆了,既而眼里的笑意慢慢溢满。
  我们回了他的公寓。他的房间跟莲的一样,也有一个大大的阳台,只不过,莲只占一间,他却占了一幢。房屋装修得精致典雅,我脱了鞋,赤脚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咯咯地娇笑,说,我喜欢你的屋子、喜欢墙上的照片、喜欢桌上的石头。他说,喜欢就都属于你。然后他抱住我,深情地吻着我,咬着我耳垂说:好好,做我的女人吧。
  那一夜,他只要了我一次。破天荒的,有男人的夜晚,我没有累,在他温暖的怀里沉沉睡到天亮。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5 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九
  老板的电话吵醒了我,卓一航爬出被窝拿过我的背包,掏出电话按了捂在我耳边。那个四川女人说,妹妹,这个月的提成可能不能按时给你了,对不起妹妹,公司资金实在紧张,请原谅。我说,你不给我钱我就没饭吃的,老板。她说,缓几天好不好,实在不行你到公司来借支一点。放下电话,我无奈地把头埋在枕头里:这是什么世道啊,工作了拿不到钱?不是我等着那钱花,自己还算小有积蓄,只是这样的感觉让人不舒服。我向来讨厌向别人要钱,本来就是自己的却搞得像欠债一样。
  生气了?你不是还有我吗?卓一航搂着我说,乖,别生气,这样的人多了,自己资金转不过来,就拖欠员工的工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算了,气也没用。一航,带我出去玩玩吧。一直闷着,我都快长霉了。
  好吧,你想去哪?他说。
  我想了想,也不能走太远,手里还有个策划没做完。于是,我说:逛街吧,出去找点灵感。
  一航牵着我的手在北京中路慢慢地逛着,一家商店接一家商店地看,如有喜欢,也会买上。拉萨真是个奇怪的地方,看似很小却什么也不缺。别问我花男人的钱是不是心安理得?我从不考虑这么无聊的问题。我的收入足以支撑自己的生活,还能偶尔腐败一下,去异地遁世个十天半个月的。然而,我也不会拒绝男人给我花钱,那是他表达爱的一种方式,别人快乐自己也快乐的事,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我是个有恋父情结的女人,从小享受父亲对我的溺爱,已成习惯,同龄男孩子激不起我丝毫的兴趣,跟他们聊天,谈不上十分钟,便会无趣地转身离去。十八岁那年,爱上的第一个男人超就是因为他用父亲一般宠爱的眼神看我,我不顾一切地跟着他去了,也才给了他伤害我的机会。第二个男人明也是因为有父亲一般温暖的大手,才让我伤未结痂就再一次幻想:这次也许不同,男人也许不一样。结果是把自己再一次抛到了风口浪尖上,看别人与自己分享男人。
  如果说成熟稳重的老男人是我的克星,而成熟稳重又儒雅的老男人便是我逃不掉的劫,成熟稳重又儒雅还有点钱的老男人更是我的灾星了。我在各个专卖店里钻进钻出,穿上新衣服在他面前旋转着、娇憨地笑着。那时,他会用深情而满足的眼神看着我,付账时眼神也不离我左右。
  在百益超市,他推着大大的推车跟在我后面,我则把土豆片、饼干、糖果、洗发水、沐浴液一一放进去,直到车装不下。想着这样的情景,如果身边再跟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娃娃,是否就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回去的时候,发现车的后座上已堆满了各种零食,每次回头看,都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一航说:好好,你很好养活,有零食就可以了。我看着他暧昧地说:是啊!花钱不多用处还不小哦。他的眼里便升起如梦的烟色。
  途中,我们又顺便去了一趟书店,他进了书店便跟我进了超市一样,见什么都想买。最后他拎了一大捆书出来,还有西藏各地民歌的CD。我俩搬了两次,才把车里的东西全部搬进房间。我扔了满地的零食,自己坐在中间,拆了一包玉米软糖,剥了一颗塞进嘴里,感受着满口玉米的清香,满足地闭了眼,叹着气。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初见超的那些岁月,也是这般娇柔、这般耍赖地要吃零食不吃饭,他每次拗不过我,便只能买回一大堆东西。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5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玉米软糖可难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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