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都怪你长得太漂亮了!”萨珍采了一把野杜鹃朝我扔过来。“简直就跟我家那匹小母马一样,走到哪儿,公马就跟到哪儿!”
“你才像小母马!一匹没有头发的小母马!”我伸手接住她扔过来的花,胡乱插在衣襟上,咯咯笑着。只有私底下,萨珍才能这么跟我说话。有人时,她总是板着脸,好像不板着脸就不像尼姑似的。
“你阿妈最近好奇怪,一天到晚打扮你,把你弄得跟个妖精差不多!你该不会要嫁人了吧?”萨珍一脸坏笑地盯着我,“你本来就够妖的了,这么一打扮,还让不让那些男人活了?”她指了指远处那些傻傻地、呆看着我们的男人。
“谁知道那些男人是不是看你来的?”我斜了她一眼,怪异地说。“至少,某个出家的扎巴就不是来看我的。萨珍,你可是尼姑哦,尼姑是不能动凡心的!”
“我叫你胡说。看我不打死你!”萨珍红着脸,恶狠狠地朝我扑过来。
“尼姑要杀生了啊!萨珍阿尼要打死我了啊!”我大叫着往山上跑去,辫子在身后飞扬着。我毫无顾忌地笑着,跑着,把一把把杜鹃花向后抛去。笑声是肆无忌惮的,高亢而尖利,回荡在山谷的每个角落。
我俩就这么在山坡上你追我赶地玩了起来,前面突然出现了三个男人。他们是邻村的,每年只在采虫草时才能见到,其中那个高个子男人去年还挨了我的石头呢。
“卓嘎,快过来,萨珍快撵上来了!”那家伙不长记性,伸手就向我怀中抓来。
我拿着小铲想都不想就砍了下去。没经我同意想在我身上乱摸,做梦去吧。那家伙立刻缩回了伸出的手,并跳着圈不停地甩着受伤的手。
我得意地瞄了他一眼,更大声地笑了起来。
晚上,村子一个老人上山给我带了酥油和炒豌豆,说是奶奶托他带来的。自从那天我有新衣服后,近一年来家里亲戚不断的情形突然中断了,再不见有陌生人上门。阿爸阿妈和哥哥们比平时忙碌了些,跟我也变得格外亲近。阿爸喝酒时,不再要嫂子倒酒,而是点名要我陪在一边,不时还让我喝一杯。要知道,在我们这里,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们除了放牧外,很少会干家务活,男人是一家之长,是家中至高无上的主角。女人是不能跟男人一起喝酒的;否则,这家的男人就会被认为“没有脊梁”,会让其他男人瞧不起。但是,爸啦突然间让我跟他一起喝酒,一起聊天,真让我有些不适应。哥哥们最近也变得亲切起来,早上不再等着我起床去挤奶,而是早早就安排嫂子干了,也不再规定我每天要织多少氆氇,打多少酥油,一切都随我高兴。两个哥哥还轮流去拉萨,买回一些新碗、新水瓶、新被子等物品。
阿妈最近忙着织“溜”,一种我们用来做被子和袋子的土布,库房里已经放了好几捆,阿妈仍然不停地织着。有时我劝她歇一歇。她每次都是抬头看我一眼,说:“卓嘎自己歇歇吧,阿妈不累!”然后埋头仍然不停地推动织机。
奶奶平时就不愿说话,近来话更少了。其实在家里,奶奶是跟我最亲近的。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只有奶奶,称呼任何人都会在名字后面加上“啦”,以示尊重。听村中老人们说,奶奶过去是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后来家族没落了才嫁给了我爷爷。奶奶什么都懂,那些经书上的字,村教学点的老师都不认识,奶奶却可以一字不漏地念下去。奶奶还会画画,我们家柜子上、门框上的装饰画都是她画的。奶奶,我最尊敬的亲人,她跟我周围的老人总是不一样,她那么谦和有礼,懂得也比其他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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