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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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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绿松石(英文:turquoise)又称土耳其玉,是铜和铝的含水磷酸盐,属于磷酸盐矿物。分子结构式:CuAl6(PO4)4(OH)8·4H2O,一般是由水流沉淀生成,颜色从蓝、绿色到浅绿和浅黄色,硬度则差异较大。绿松石被人们当作宝石,其中蓝色的为贵重品种。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01 | 显示全部楼层

  “都怪你长得太漂亮了!”萨珍采了一把野杜鹃朝我扔过来。“简直就跟我家那匹小母马一样,走到哪儿,公马就跟到哪儿!”
  “你才像小母马!一匹没有头发的小母马!”我伸手接住她扔过来的花,胡乱插在衣襟上,咯咯笑着。只有私底下,萨珍才能这么跟我说话。有人时,她总是板着脸,好像不板着脸就不像尼姑似的。
  “你阿妈最近好奇怪,一天到晚打扮你,把你弄得跟个妖精差不多!你该不会要嫁人了吧?”萨珍一脸坏笑地盯着我,“你本来就够妖的了,这么一打扮,还让不让那些男人活了?”她指了指远处那些傻傻地、呆看着我们的男人。
  “谁知道那些男人是不是看你来的?”我斜了她一眼,怪异地说。“至少,某个出家的扎巴就不是来看我的。萨珍,你可是尼姑哦,尼姑是不能动凡心的!”
  “我叫你胡说。看我不打死你!”萨珍红着脸,恶狠狠地朝我扑过来。
  “尼姑要杀生了啊!萨珍阿尼要打死我了啊!”我大叫着往山上跑去,辫子在身后飞扬着。我毫无顾忌地笑着,跑着,把一把把杜鹃花向后抛去。笑声是肆无忌惮的,高亢而尖利,回荡在山谷的每个角落。
  我俩就这么在山坡上你追我赶地玩了起来,前面突然出现了三个男人。他们是邻村的,每年只在采虫草时才能见到,其中那个高个子男人去年还挨了我的石头呢。
  “卓嘎,快过来,萨珍快撵上来了!”那家伙不长记性,伸手就向我怀中抓来。
  我拿着小铲想都不想就砍了下去。没经我同意想在我身上乱摸,做梦去吧。那家伙立刻缩回了伸出的手,并跳着圈不停地甩着受伤的手。
  我得意地瞄了他一眼,更大声地笑了起来。
  晚上,村子一个老人上山给我带了酥油和炒豌豆,说是奶奶托他带来的。自从那天我有新衣服后,近一年来家里亲戚不断的情形突然中断了,再不见有陌生人上门。阿爸阿妈和哥哥们比平时忙碌了些,跟我也变得格外亲近。阿爸喝酒时,不再要嫂子倒酒,而是点名要我陪在一边,不时还让我喝一杯。要知道,在我们这里,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们除了放牧外,很少会干家务活,男人是一家之长,是家中至高无上的主角。女人是不能跟男人一起喝酒的;否则,这家的男人就会被认为“没有脊梁”,会让其他男人瞧不起。但是,爸啦突然间让我跟他一起喝酒,一起聊天,真让我有些不适应。哥哥们最近也变得亲切起来,早上不再等着我起床去挤奶,而是早早就安排嫂子干了,也不再规定我每天要织多少氆氇,打多少酥油,一切都随我高兴。两个哥哥还轮流去拉萨,买回一些新碗、新水瓶、新被子等物品。
  阿妈最近忙着织“溜”,一种我们用来做被子和袋子的土布,库房里已经放了好几捆,阿妈仍然不停地织着。有时我劝她歇一歇。她每次都是抬头看我一眼,说:“卓嘎自己歇歇吧,阿妈不累!”然后埋头仍然不停地推动织机。
  奶奶平时就不愿说话,近来话更少了。其实在家里,奶奶是跟我最亲近的。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只有奶奶,称呼任何人都会在名字后面加上“啦”,以示尊重。听村中老人们说,奶奶过去是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后来家族没落了才嫁给了我爷爷。奶奶什么都懂,那些经书上的字,村教学点的老师都不认识,奶奶却可以一字不漏地念下去。奶奶还会画画,我们家柜子上、门框上的装饰画都是她画的。奶奶,我最尊敬的亲人,她跟我周围的老人总是不一样,她那么谦和有礼,懂得也比其他人多。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时候,因为家里穷,也需要人干活,阿爸阿妈就只让两个哥哥上学,把我留在家里。我不愿意,天天跟阿妈闹。奶奶不忍心了,自己教我学藏文。
  我现在能写得一手让萨珍师父都羡慕的藏文书法,全是奶奶教的。
  以往到采虫草的季节,我们都是全家出动。今年阿爸却只让我和二哥上山了,说是家中有很多活要干,阿妈、大哥和嫂子全留在了家里。
  不知为什么,每次我想到家里,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这段时间家人给我太多的宠爱和迁就,我怕这种快乐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挖虫草很费眼睛,光线稍稍暗一点,就无法看清虫草的草头了。我和萨珍回到宿营地时,周围的帐篷都升起了炊烟,酥油茶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
  今天的收入实在少得可怜,我挖到八根虫草,萨珍挖到六根。这要是在过去,是很不可思议的。小时候我们不仅用虫草换大蒜,还用虫草换水果糖、跟解放军换五角星和搪瓷缸等。那时候放羊间隙就可以随地挖到很多虫草,才十来年,怎么虫草就变得如此稀少、如此珍贵了呢?
  我拨弄着面前这几根虫草,把泥土小心翼翼地弄干净现出金黄色的虫身来。来时阿爸说过,今年采下虫草后,会给我买一个珍珠做的“巴珠”(藏族妇女戴在头上的饰物),就是我们头顶上戴的饰物。在我的小姐妹里,大部分人都有“巴珠”,只是全是塑料做的。奶奶不让阿爸给我买假首饰,说什么“宁缺毋滥”。其实我十分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饰物,管它是真是假,只要漂亮就行。
  我把面前的八根虫草再一次拿了起来,一一排在掌心。以前听奶奶说过,虫草在夏天是虫,冬天是草,所以我们叫它“雅杂滚布”。奶奶有本书,说是他的父亲当年从印度带回来的,上面介绍了很多自然知识。小时候每遇奶奶高兴,她都会拿出来,把我抱在怀里讲上面的故事。记得她讲虫草时,就说虫子感染了一种病菌,身体慢慢僵硬,遇到合适的土壤和水,就会从头顶上长出一根像草一样的角来。人吃了这种东西,不容易生病。
  世间万物的相辅相成就是如此奇妙,谁曾想一只得了“癌症”的小虫子几年间就变成了人类治病延年的“神药”!
  “卓嘎啦,你在笑什么?”萨珍抱了一堆牛粪饼进来,准备烧茶。
  “这得了病的虫子真的能让人长生不老?”我笑着说。
  “长生不老?可能吗?小时候我俩放羊,没事就挖来吃着玩,没少吃吧?我们也会长生不老变神仙?”
  “可是,那些汉族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它?”我把虫草一根根摆到毯子上,发现它们长得还真是有些怪异,胖胖的虫子头顶长角,真搞怪。
  “你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萨珍白了我一眼,点燃炉子,帐篷里弥漫起了一股干牛粪的味道。
  “我觉得啊,因为他们想挣很多钱,太劳累,把身体累坏了,所以就想用药来补补。虫草离他们生活的地方太远了,他们不了解,以为它就是神药了。岂不知在我们这儿,牛羊啃掉的虫草也不少呢!也没见哪头牛长生不老啊!”
  “你总有那么多歪理!”萨珍笑着看我,“还不去河边洗洗,茶快好了!”
  我拿着肥皂和毛巾走出了帐篷。天早已暗了下来,月光洒满大地。白天喧闹不止的营地宁静极了。
  在我们帐篷两边,有几个人影在蠢蠢欲动,烟头一亮一灭的。我知道那是想钻我们帐篷的阿哥,我们走到哪,他们都会寻来。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时我肚子有些饿了,洗完后我得赶紧往肚子里填糌粑,懒得理他们。我摸了摸腰上挂着的用来打石头的“乌儿朵”(一种抛石器),它不仅是放羊的工具,也是保护自己的工具。在我们这个小地方,男孩子都知道我的“乌儿朵”命中率非常高,常常是指哪儿打哪儿。如果不是怕我的石头,他们早跟发情的野牦牛一样扑上来了。
  我蹲在河边,往脸上浇着水。六月,奶奶说在汉族人生活的地方已经热得要穿很短的衣服,在我们这儿,河水却还冰凉刺骨。离开家已经半个月了,阿爸阿妈都在干什么呢?二哥已带回去两次虫草了,不知大哥卖了没有?阿爸也真是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一年就靠挖虫草挣点钱,怎么倒不让大哥嫂子上山了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右边的卵石发出细细的响声,不知哪个胆大不要命的想来偷袭我。我从衣襟里摸出小石子,正准备解下“乌儿朵”时,一个声音传来:“卓嘎,是我!”
  “仁钦,你干什么?”仁钦是下村的,也是唯一没挨过我石头的阿哥。他父亲是乡上的干部,县上有人来时就住在他家,那些客人每次来都给他带画书。他父亲不准仁钦把画书借给其他人,但仁钦会偷偷借给我。
  “这个给你!”他塞给我一个方形的纸包的东西。
  “是什么?”
  “香皂,我用两根虫草跟人家换的。他们说用这个洗脸,皮肤会变得白白的。”
  “哦,很香,比肥皂好闻!”我打开纸包,一块白白的东西躺在手上,发出淡淡的香味。
  “你试试!像肥皂一样用的!”仁钦蹲在我身边,拿过香皂,用水打湿后,在我脸上抹了起来。
  “滑滑的,像酥油一样滑!”我用手在脸上搓着,然后用毛巾擦去泡泡,再用河水洗了一遍,感觉脸上软软的很舒服,准备再洗一遍时,仁钦抓住了我的手。
  “已经干净了。卓嘎,你真漂亮!”冷不防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仁钦今晚没穿藏装,穿了一身西服和一双白球鞋,头发还抹了酥油,服服帖帖的。“你今晚打扮这么漂亮,是不是要去钻哪个阿佳的帐篷啊!”
  “我除了钻你的帐篷外,其他的帐篷请我都不去!”他的双手往我衣襟里伸来。
  “算了吧。哪个小伙子在这样的季节只钻一个女人的帐篷?”我拨开他的手,拉紧了衣袍。
  “真的真的,向三宝发誓,我绝对没钻过其他女人的帐篷!”仁钦有些急了,把我的手抓得紧紧的。
  我不知说什么好了。在我们这儿,孩子成年后,父母是不会干涉我们跟谁来往的。仁钦是我比较喜欢的男孩子,从小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放羊,一起拾牛粪。在他去县上读初中时,每周都会回来偷偷找我,或是给我几块水果糖,或是给我一本画书!
  “卓嘎,我跟两个弟弟商量过了。我们想娶你,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你阿爸呢,你阿爸同意吗?你现在还不是家长呢!”我说,开始往回走。在我们这儿,父亲是一家之长,孩子的婚姻都是家长说了算。女孩子到临出嫁的前一天,父母才会告诉她第二天要嫁人。男孩虽然知道自己定亲,但女方是谁,长什么样,性情如何却一无所知。直到结婚的当天晚上,才见到对方的真面目。不要以为这是什么稀奇事,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一听到父亲二字,仁钦立刻蔫了。他沉默了一会,又抬起了头。“我和弟弟去跟父亲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能干活,我父亲不会不答应的。再说了,父亲也希望我们三兄弟只娶一个老婆,我们一起娶你不是一样的吗?”仁钦的两个弟弟我都认识,长得高高大大的,是干活的好手。如果他父亲能同意倒也不错,总比让我突然嫁给几个不认识的男人强。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这个地方,婚姻形式多样化,像一妻一夫、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兄死弟继、弟死哥继、姐死妹续或妹死姐续等,都是根据本地人生活的实际情况决定采用什么样的形式组成家庭,适合本乡本土。在这些婚姻里,又以一妻多夫和一妻一夫较为普遍。奶奶说,过去我们这儿特别贫穷,盗贼横行,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而一个家庭中,有男人才能有安全。一个家庭财产的多少,地位的高低,往往跟男人的多少成正比。而兄弟共妻使得财产集中,劳动力又得到合理分配。如家中有三个男人,妻子在家里操持家务,老大管理家中的一切,决定家族的发展。老二外出打工,为家庭增加直接的现金收入,又带回外界的信息。老三可以上山放牧,农忙时节又能回家帮忙。这样的家庭,既不易受外人侵扰,又可以让家庭很快富裕起来。在我们周围,大部分家庭都是按照这样的格局组成的。
  萨珍在帐篷边扯着嗓子喊我回去喝茶。我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对仁钦说:“你去跟你父亲说吧!”
  “晚上我去找你!”仁钦恋恋不舍地放开我。
  “你不怕他们揍你!”说完,我便笑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特别爱笑,常常没来由就“咯咯”笑个不停!“等会儿我要去找二哥,让他把虫草带回去!”转身回到了帐篷里。
  萨珍已经打好了酥油茶,我匆匆吃了一碗糌粑,拿上这两天的虫草找二哥去了。
  二哥的帐篷在最东头。还没到帐篷边,就听里面一阵喧哗。我知道男人们又在玩“骰子”赌虫草。这是我们这儿特有的一种游戏。闲时几个男人在一起,带上各自的青稞酒,扔“骰子”比大小,有什么赌什么。
  我站在帐篷边,实在不想掀开那道门帘。想象得出里边的男人们肯定醉兮兮的,见到我,说不准哪双魔爪就会伸过来。
  “扎西,你又输了。拿一根来!”里面传出一个带着明显醉意的声音,大声叫着二哥的名字。
  “给你,一根虫草算什么嘛。我还赢这么多呢!”
  “喂,扎西,上次跟你说的事,到底跟你阿爸说没有?”另一个声音也醉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没有。卓嘎已经定亲了,你别想这事,没希望了!”二哥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帐篷外,让我猛然怔住了!
  我定亲了,我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突然间,父亲的笑脸、阿妈忙碌的双手、奶奶的泪眼,还有那些新衣服、新首饰、新被子……一一浮现在我眼前!什么亲戚送给我的,骗人,全是骗人的,那是定亲的礼物,父亲要把我嫁出去了,嫁给不认识的男人!
  “卓嘎定亲了?”里面传出几个高亢的声音,想必跟我一样吃惊。
  “小声点。卓嘎还不知道!我父亲上个月决定的,对方在山那边,听说老大还是个高中生呢!”
  “可惜了咱们的魔女,一朵格桑花啊,居然被别人采去了……”
  我再也无心听下去,转身疾步往回走。突然间我的双腿变得像石头一样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去问问阿爸,是不是真的要把我嫁了,嫁给什么样的人?兄弟几个?那个家庭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我脚步踉跄,意识模糊,也不知道自己的帐篷在哪里。夜色下的每一顶帐篷看上去都差不多,我只是凭借帐篷里的声音来寻找自己落脚的地方。
  好不容易,我看见最东头的帐篷边挂着汽灯。对,挂着汽灯的帐篷才是我的。我总是喜欢最边上的位置,也许是因为掀开帘子让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山、是水、是湛蓝的天,而不是帐篷、炊烟、人迹。搭帐篷那天,好多小伙子来帮忙,我和萨珍多开心啊,以为可以在山上无忧无虑地待一个月!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酥油茶(藏文:ཇ་སྲུབ་མ་,威利:ja-srub-ma)是将砖茶用水煮好,加入酥油(牦牛的黄油)和盐,放到一个细长的木桶中,用一根搅棒用力搅打,使其成为乳浊液。另一种方式是将酥油和茶放到一个皮袋中,扎紧袋口,用木棒用力敲打。所以配置酥油茶叫“打”酥油茶。是女主人招待客人的一项非常费力的工作,现在也可以用电动搅拌机配置。由于砖茶含鞣酸多,刺激肠胃蠕动加快消化,单喝极易饥饿,必须加酥油或牛奶,蒙古人一般喝奶茶,西藏牦牛产奶量不大,普遍用酥油茶招待客人。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种生长在高原上的花朵,生长在海拔5000米以上,属翠菊科的格桑花,就是杜鹃花,又称娑萝,格桑花学名叫“金露梅”,花瓣是黄色的,在藏区素称格桑花。主要分布在中国的西藏、青海、川西、滇西北的大草原上,藏族视之为象征着爱与吉祥的圣洁之花,格桑在藏语里是幸福的意思,藏族把它作为幸福与爱情的象征,所以也叫幸福花。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呢?我泪如雨下。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定亲了,我定亲了!
  在我帐篷边踱来踱去的人影还依稀可见,看到我从月光下走来,便有人停下脚步,吹起口哨。这些口哨声非常熟悉,我完全可以凭借这声音分辨出是谁在等我。但今晚,我实在没有心情,一点愉快的情绪都没有。突然听见定亲的消息,让我整个人像站到了悬崖边上,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慌乱无比。
  此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回去,连夜回去!回去问问阿爸,他把我嫁给谁了!
  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帐篷,萨珍不在,念珠扔在卡垫上,发出橘黄色的光。这样的夜晚,她还能去哪里呢?我心里闪过一个绛红色的身影。萨珍虽说是很早就出家了,但奶奶说,她跟佛祖没缘,她的日月最终要回到人的世界里度过。
  我从包里拿出小电筒,准备出去。
  这时,帐篷外响起轻轻的叩击声,还伴着小声的“卓嘎、卓嘎”。“滚吧,我没心情!”我猛然转过身来,对着外面大叫:“别来烦我,滚远一点!”那声音骤然间停止。一会儿,脚步声由近及远!
  我冲出帐篷,跑着去找顿珠。在我上山后的第二天,牧羊犬顿珠就找来了,这几天,它就在帐篷区附近晃悠,跟其他狗撒着欢的玩儿。
  我吹了一声口哨,不到五秒钟,就见顿珠从前面的帐篷边飞奔过来。见到我,它立即停住,稳稳地站在了我面前,眼睛热切地望着我。按习惯,此时我应该俯下身去抱抱它。但今晚没心情,我傻呆呆地站着,心里空落落的。顿珠见我只是傻站着不动,便自己站了起来,前腿搭在我身上,不断地舔我的脸,还往我脖子里哈气,“顿珠,顿珠……”我抱着它的脖子,把头埋进它厚厚的被毛里,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你知道吗?阿爸给我定亲了,他给我定亲了,我就要嫁人了,顿珠,我就要嫁人了啊!……”一想到就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我就禁不住浑身颤抖,我害怕啊,真的害怕啊!“顿珠,马在哪里?我们回家去!”我抹了把泪,站直了身子!
  顿珠是懂我的,它很小的时候,我就直接用语言跟它交流。我一直认为,它是唯一懂我的。就像现在,我话刚说完,顿珠就放下前腿,往右边的山坡跑去。
  在山坡边的凹地里,有二十来匹马散落在草地上打瞌睡。我飞快地冲到自家的马跟前,一掌拍醒了它,然后翻身骑了上去,猛拍一下马脖子,它就跟着顿珠往山下冲。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有些刺疼。我把头巾系在脸上,只露出眼睛。大山周围十分寂静,山路上,马蹄的“嗒嗒”声和它脖子上挂的铃铛发出的“叮当”声显得格外清晰,偶尔也会传来一两声夜鸟的鸣叫,听得人心惊胆颤。
  这一晚,我就一直流着泪,独自骑着马穿行在山沟里,又害怕又迷茫。到村子时太阳已升上房顶。村庄里非常安静,上下两个村子除了走动的牛羊和乱跑的鸡鸭外,几乎见不到人影。
  我家在上村东头,不大不小的院落,两层土房子,一楼关牲畜,二楼住人。一楼和二楼之间,有窄窄的圆木梯子相连,二楼中间的大天井,是家人平时活动的地方。
  在我们这儿,每家每户的门都是不上锁的。不论是谁都可以打开院门进屋,或是喝水,或是找碗糌粑吃。反正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彼此都很熟悉,也不会有偷盗之类的事发生。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也许是听到院门响,阿妈从楼上的窗口探出头来。“卓嘎,你怎么回来了?”阿妈的声音大得有些不正常,没容我回答,就缩回了身子。
  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只见天井里晾衣服的绳子上搭着很多绸缎衣料,阿妈、阿爸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正往房间去,大哥则在收拾针线,见到我,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地上还放着一只未绣完的女靴!
  捡起那只靴子时,我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惹阿爸生气,否则什么都问不出来。在我们这儿,针线活都是男人干的,像缝衣服、绣花等,女人则织布,酿青稞酒。我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靴子,靴子上面绣着好看的吉祥图案,大部分图案都已绣完,只剩靴口。哥哥的手真巧啊,一针一线细密而紧实,配色是无可挑剔的,华丽极了。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靴子是为我绣的,大红的靴子,除了新娘,还会有谁穿呢?
  那红色蓦然间刺疼了我的双眼:我要嫁人了,他们要把我嫁人了,嫁给不认识的男人,去另一个地方过一种完全陌生的生活。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止不住阵阵颤栗,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情绪就在突然间失控了,我昂着头冲阿爸吼道:“原来是真的,你们真的要把我嫁了……”
  “卓嘎……卓嘎……”阿妈看着我,有些愁苦。我知道,这件事情阿妈做不了主,阿妈是个软弱的人。她勤劳贤惠,除了任劳任怨地干活外,就是照顾阿爸和哥哥们的生活,几乎没有太多的话,家中的大小事情都是阿爸说了算。
  “这件事我说了算,你没有说话的权利!”阿爸把衣服扔在地上,气冲冲地走到一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就是父母说了算,难道到你这儿,就要反过来吗?”
  “我不想嫁人!”一时间,我还真找不出理由反驳父亲。是啊,在我们这儿,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就是父母说了算,女孩往往要到临嫁人的前一天才知道自己第二天要成亲。我的奶奶、母亲、我的小姐妹们,她们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在我小时候,见到隔壁的姐姐出嫁,总是哭得死去活来,回来问奶奶为什么姐姐结婚会那么伤心?奶奶说结婚对女孩子来说太突然了,一天之内就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跟完全陌生的人生活,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当然会伤心了。在我稍大一点后,便不时听说某家的姑娘因提前知道定亲的事情而不愿意跑了,或是某家订婚后的儿媳因知道婚事后逃跑到拉萨去了……
  “嫁不嫁人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阿爸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卡垫上愤愤地盯着我。
  “我说不嫁就不嫁!”我一把扯下头巾狠狠抹了把泪,昂起头。
  “你敢!”阿爸在家里,就代表“权威”。从小到大,家人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像哥哥们结婚、家里翻盖房子、今天买几头牦牛等,只有阿爸点头后才能办理。“日子已经定了,没你说话的地方了!”
  “是我结婚,不是你结婚!”我想都没想就把靴子扔了过去,打在阿爸的脸上。从小我脾气就大,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十足,奶奶说我犟起来跟小牦牛一样。
  还没容我后悔,阿爸抓起旁边拾牛粪饼用的棍子就要冲过来。
  “你要干什么?”奶奶出现在门边,即便轻声细语,却把阿爸的脚步定格在了原地。“卓嘎啦突然要结婚,就不能让她发泄一下吗?”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奶奶……”我孑身从山上跑回来,质问阿爸。在事情得到确认后,大发脾气,那只不过是女孩子突然间要结婚了,面对未来茫然无措时的盲目冲动,以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而已。这个表面强悍的背后,是一颗不堪一击的脆弱的心。在奶奶出现在门边的那一刻,我极力掩饰的失落瞬间从心底涌了出来,顿时悲从中来,我冲进奶奶的怀里,放声大哭。
  奶奶搂着我的肩,进了佛堂。
  “卓嘎啦,这都是命,是女人的命啊!”她用衣襟为我抹去泪水,“听说那家小伙子还不错,家庭条件在当地也算好的,你阿爸才答应了。别哭了,再过三天,你就要嫁人了!”
  我只是不停地哭泣,泪水打湿了奶奶的衣襟。
  “日子是对方定的,听说也是请了寺里的僧人推算出的好日子。前天媒人才送过来,你阿爸已经同意了。卓嘎啦,你是要结婚的女人了,认命吧!”奶奶说着说着,也开始伤心了。“我是真舍不得你啊,可是你阿爸就认定了那家,奶奶的话他也不听……”
  “奶奶,三天,就三天哪……”虽说想到婚期会很快,但是三天还是太快了一些,我除了更大声地哭外,还能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好好
  终于到拉萨了。我坐在阳台上,捧着一杯热咖啡,眺望远方,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开始决定逃的时候,拉萨并不是我首选的地方。想去成都,听说那是个最养女人的城市,然而却临时决定来到了拉萨,只为老板的一句话:来吧,妹妹,这里有你想要的男人。
  嘿嘿,我想要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呢?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总是让人心动不是?
  这个老板以前我没见过,是在网上联系的,她说她开了一家大大的广告公司。她说这话时我想笑。一家大大的广告公司是什么样子?比我现在工作的跨国公司还大?夸张了吧,在拉萨那个小地方。然而我还是来了,为她的高提成,也是想给自己的身心找个地方安放。
  来了后有些后悔,明知条件不好,但不好到没有热水、没有马桶、住在如学生宿舍一般的破公寓里,还是很吃惊的。早知如此,就该去成都。然而,看到那一张大大的床上铺着崭新的碎花被单,干干净净的白墙壁,还算有所安慰。
  就这么着吧,既来之则安之。
  在街角的电话亭里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妈妈说她正忙着,锅里煮着饺子呢,你自己要保重,常打电话回来,便叫爸爸来接了电话。爸爸说:丫头,别委屈自己,不行了就回来吧。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听见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才想起,原来今天是元宵夜啊!
  一个万家团圆的夜,我却孤孤单单地走在异乡的街头,一种失落感顿时袭上心头。想起母亲的饺子,那皮薄馅多、咬一口满嘴流油的饺子啊,是我从小最爱吃的。当我告诉母亲自己要去拉萨、票已买好、明天就走时,正在整理绣花被子的母亲直起了腰,把那些红的绿的花的嫁妆抱进柜子里,去街上买了很多药片给我装在背包里。母亲,忙碌了一个夏天,剪了各种喜字,以为我要嫁人,以为我从此就安定了。突然的一句话,让母亲收起了所有的期盼,重新开始担忧。
  哪个孩子,不是娘心里最深的牵挂呢?
  一个人,拖着红红的皮箱,孤独地站在站台上,望着长长的铁轨,想着火车为什么还不来。从小就喜欢走在路上的感觉,幻想着长长的铁轨一直延续下去,没有尽头。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给明发了一条短信:我走了,请另寻归处。便扔了手机卡。
  一个人的世界,难道就没有花开吗?
  我没有勇气面对他,这些年的挣扎,彼此都已疲惫。是的,他说会娶我的。好好,我一定会娶你的。然而,那个娶我的日子却一直遥遥无期。他没准备好,我也没有。所以,我走了,继续下去的结果只能是让自己体无完肤。
  我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迅速地穿过小巷。在昏暗的路灯下,不时有两三个藏族男人吹着口哨走过。
  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是不是都要伤感?反正我是这样。一个人的公寓里,冷冷清清除了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有生命的迹象。是不是要重新找个房子?找个有阳光的、温暖的地方?
  工作是顺利的,一周的策划工作,两天就可以完成。剩下的时间就是待在屋里什么都不干,捧着杯子发呆。窗外不时有鸟飞过,孤单的,叫声凄切。然后,莫名地自己就哭了,心空荡荡的如这屋子一般,没着没落。
  老板偶尔会叫我去吃饭,说一些奉承好听的话。如你实在太漂亮、你的身材很好、你的眼睛好大……我总是一笑而过。从我十五岁起,这样的话天天听,年年听,早没了新意。
  常会想起超,我的第一个男人,曾经想跟他一起来西藏,一起过完今生所有的日子。最后,却仍是想想罢了。至今多少年过去了,超已开始模糊,自己反倒一个人来了,行走天涯,形单影只。
  我常在午夜醒来,却记不清自己梦到了什么。房间越来越大,心却越来越空。
  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偶尔去一趟公司,看大家都在忙着,独自己无事可干。中午吃饭时,人家闲聊似的问起我的年龄,当告诉人家我二十八岁、还没结婚、自己的身体自己作主、相当于机关单位的副处长主持工作时,人家哈哈大笑,问怎么会是副处而不是正处呢?我说我是女人不是处女但没生过孩子相当于副处。于是别人更加哈哈大笑,说为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呢?
  这样的话却不好回答了。是啊?为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呢?如果我一个人可以结婚可以生孩子的话,早结二三十遍生二三十个孩子了。但凡在我这个年龄的女子,是不是都有了一个家、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一个体贴关心的老公,晚上睡在一个有力的胳臂上,中间夹着那个叫着妈妈的宝贝儿,从此就安了心安了身,守着那个家那个男人一生一世。
  我却是没有的。
  想起明,那个被我霸了很多年的男人。我们曾经只是朋友,如哥们一样搂着对方的肩在街上逛,彼此争抢一个烤红薯。他跟我的女朋友上床我跟他的哥们厮混,彼此看着一场场的恋爱一场场的失败,年岁渐长忧伤也渐长。
  直到有一天,我再次从某个男人的屋里搬出来时,明开车来接我。在小区里一起走过那长长的、暗暗的绿阴道时,他突然抱住我说,好好,让我照顾你吧,让我疼你吧,别再流泪,别再流浪了。
  于是跟明牵了手,一起出席朋友的聚会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他也给我送花、也给我买衣服、买化妆品,在晨光熹微时疯狂地做爱。朋友家人一片欢欣鼓舞,以为我从此定性了,从此一生安稳了。
  直到有一天,女朋友说她还爱着明,怀着他的孩子问我能不能让了她。
  拿去拿去。我大方地如此说,心竟没有一点痛的感觉。
  明说,好好,我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你放心吧!我只要你。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我却是不想要你了。我这么说,那晚没再让他碰自己。明开始努力地做家务、努力地讨好我的家人,陪我母亲做饭,陪我父亲下棋,给我的侄儿们买衣服、买玩具……
  然而我却是日渐忧伤。我总是这样,太过具体的幸福让我害怕,觉得那不真实、不切实际。从熟悉中寻找陌生在陌生中寻找熟悉,具体化的生活里我找不到自己,只能把自己剥离出来,一个人独自舔着伤口。
  明是感觉到的,从他看我的眼神能感到他的担心。他越发疯狂地索取我的身体,每一次都说好好等等吧,我会准备好的,我们会结婚的,说着说着无力地趴在我身上,他的眼睛里是我的绝望我的眼睛里是他的忧伤。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没有激情的做爱,如完成任务一般无聊透顶。
  索然无味,一切都那么苍白。
  当你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时,还能干其他的吗?我是不能了,如行尸走肉般、没有灵魂地在城市里飘荡。
  要想让这具肉体继续活着,就得给它找个理由。
  那天早上,女朋友在院外等我,等了一夜,头发上落有白霜。她说,好好,你让我吧!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我没办法了,总得给他找个爹啊,明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我来到了拉萨。
  我前世是不是干了坏事,今生才遭此劫难。每一个白天都光鲜亮丽,每一个夜晚却伤感惆怅。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人的我是这样一副面孔,仿佛是中了什么魔咒似的,有人时我美丽如天使一般,无人时却是被人虐待的灰姑娘。
  初到拉萨,我并没有满城逛,而是单纯的两点一线,慢慢地抚慰自己的伤口,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常在午夜醒来,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满天的星斗仿佛伸手可及却又遥远得用光年计算。如我的爱情,虽在眼前,却越走越远。
  一个人的日子能干些什么?当然不可能如父辈那样以看书打发时间,我这样的人,书本只是装饰品,是用来怀旧的而不是用来学习的。如果想寻找知识,网络就是我无所不能的老师。
  不过我这个年龄是不需要老师的,我需要金钱和男人。花开正盛的时节,如果连只蜜蜂都没有,是不是也太寂寞了?于是我开始了拉萨的泡吧生活。
  在拉萨,游客喜欢去的酒吧大都集中在冲赛康和八廓街周围。来此旅游后又不愿意再离开这里的人们,想找个糊口而灵活的事儿做,于是他们便租一间民房,无所谓巷深巷浅,取一个特别的名字,弄一些独具特色的家具,这样便成了一间酒吧。这样的一个小酒吧,发不了财也饿不死人,养活自己再养活一两个人足矣。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都是在这样的酒吧里度过的,听别人的故事也讲自己的故事,跟陌生的男女说一些暧昧的话,做一些暧昧的事。都是成年人,自己的身体自己作主,只要你能找到感觉,不用担心责任和义务,放下以往的一切,没有学历、教养和道德的约束,发现日子换了一种颜色也是可以过下去的。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过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介绍,这个生在佛门却向往红尘的情僧,他的诗篇至今还在西藏各地经久不衰地传唱着。我心里千回百转着的《那一天》,每个醒来的深夜都会让我泪流满面。期待着有那么一天,也有这样一个人让我顶礼膜拜。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能与你相遇;
  ……
  因为仓央嘉措,我去了玛吉阿米。传说,这里曾经是他约会情人的地方。不管这是真是假,仅《那一天》就足以吸引我去探寻他的足迹。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要了啤酒慢慢地喝着,看那留言簿上各种文字表达出的同样情感:舍不得拉萨,舍不得这里。我拿过笔,在上面写下这么几句:仓央嘉措,我来找你了,在此等你,永生永世。然后看着那几个字大笑,然后灌了一大杯啤酒进肚。
  永生永世,这世上还有永生永世吗?
  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别人又如何会信?
  喝了多少瓶啤酒?我没有数过,只知道桌上堆满了空瓶子。我趴在桌子上,仿佛看见那些瓶子变成一张模糊的男人的脸。我总看不清男人的脸,总记不住他们的样子。什么时候能让我记住一张脸,哪怕那张脸不够精致,五官如饼也好啊!总比没有记忆、一片空白来得实在吧?
  我拿过一瓶啤酒,倒上,喝。
  迷茫的时候我喜欢喝酒,而不是抽烟。我见过女朋友们抽烟,那细细长长的香烟夹在纤长的指间,吸一口,从红唇间徐徐吐出,含有淡淡烟草味的轻烟就弥漫了整张脸。那样子,就像一个忧伤、美丽、优雅的旧上海富贵女人了。我也尝试过把自己变成忧伤、美丽、优雅的旧上海富贵女人,但总让烟呛得自己几天都不舒服。还是算了吧,吸烟的优雅女人看来这辈子跟我是无缘了。无所谓,我还有酒啊,酒一样可以让我忘掉一切。
  倒酒,喝。
  侍者送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指了指我的身后。
  回头看了一下,一个黑黑的康巴男人正对我笑,两排白白的牙齿闪着亮光。
  你笑起来很性感,牙齿白白的,可以去拍牙膏广告。我说完便转身,喝光了那杯热牛奶。
  接下来干什么?
  倒酒,喝!
  然后,那个黑脸的男人拿着大大的啤酒杯过来了,把我面前的酒全倒进他的杯子里。我傻傻地看着面前的酒杯变空,然后盯着他问,我的酒呢?
  他向侍者打了个响指,说,再来一杯热牛奶。然后看着我问,叫什么名字?
  燕子。我随口说。
  一杯牛奶又放在了我面前,热腾腾的,我的眼睛开始发热,没有预兆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大颗大颗地滴在牛奶里。我端起杯子,把自己的眼泪和牛奶一起喝干。
  是怎么出门的,怎么走下那高高的直直的木梯?我讨厌那梯子,那么窄那么陡,硬邦邦的走起来极不舒服。为什么不能像北京上海的咖啡屋那样搞得精致绝伦加点颓废的美丽?这夜啊,清凉如水;这月啊,如冰如镜。我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靠近身旁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脱下外套裹住了我,把我扛在肩上,大步走着。那条千年的青石板路在眼前一点点退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悬空了看它,还有长长的影子,淡淡的月色,静谧而安详。
  走过了长长的巷道,进了一个黑黑的院子。上楼,听到楼梯咚咚的响。然后他推开一扇门,把我放在床上。不,是放在榻上。他给我脱了鞋,脱了衣服,把我粗暴地塞进被子里,我已醉眼蒙眬,只感觉温暖的身体覆盖了我,一张唇合在了我微微颤抖的唇上,严丝合缝。从来不曾想两人的身体结合在一起会如此和谐美妙。那一晚,我就如飘在拉萨上空的云团,轻盈而绵软,感受着极地的狂欢。听到他一直在说,我不想结婚,我要像你们一样恋爱,要像你们一样找一个爱人,只属于自己的爱人……燕子,你是佛祖送给我的礼物吗?是来安慰我的吗?燕子……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我迷迷糊糊地说你怎么不叫我麻雀?我再一次缠住了他。温暖啊!这身体为什么这么温暖?我恨不得把自己融化在他的身体里,让自己冰冷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暖和起来。
  没有预兆地突然醒来,头痛欲裂,看自己躺在一个赤身裸体不认识的男人的臂弯里,惊吓地睁大了双眼。然后迅速地悄悄穿上衣服,逃出了那间陌生的小屋,那个幽静的小院。
  一夜的欢愉,就此作罢。
  我的白天孤单但不寂寞,我的夜晚热闹却荒凉。
  明从母亲那里打听到我的联系方式,说你要保重,等我处理好一切后就回来。我笑笑,你处理好一切我就应该回来吗?你是我什么人啊,便挂了电话。不想在电话里争吵,现在的我连跟他吵架的心情都没有了。才离开那个城市几天,怎么就像几个世纪那么久远,所有的人和事都已模糊不清。明,这个生活在北京、有房有车的男人,在很多小姑娘的眼里是一颗价值不菲的钻石,只是钻石的光芒太耀眼了,让我不敢靠近。我宁可要一颗石头,安安全全却全部属于我。
  我开始喜欢上拉萨了,喜欢老城区的青石板路和具有藏族风格的建筑。我常常拿一瓶矿泉水,望着天行走在小巷里。偶尔也掏出随身携带的照相机拍两张照片,看都不看又扔回包里。我对于自己的拍照技术是有自知之明的,之所以按下快门不过是做个形式而已。在这样的阳光里,走在承载了太多岁月的八廓街,总得干点什么吧。
  有那么几个晚上,我常常去旅行者酒吧,喝一杯咖啡或要几听拉萨啤酒。来这里的人很多,有旅游者、“藏漂”,还有很多外国人的面孔。这里的西餐很好,赏心悦目、精致漂亮如工艺品。我喜欢那里的比萨,是一个叫阿健的小伙子做的。没有客人的时候,他会过来聊几句,陪我喝上一杯酒。阿健说他是学做法国餐的,曾经在北京工作过五年。还说很想自己开个餐吧,或是家庭旅馆。由于在这里上班不拿工资,阿健的工作很自由,常常会在一些旅馆和酒吧的留贴上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也就一周吧,我再去那里时,阿健不见了。给他打电话,他说,好好,我的旅馆开张了,在拉萨河边,晚上炖排骨,你来吧!
  我答应前去,并带了一张挂毯作为贺礼。阿健的小旅馆在太阳岛的东面,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用阳光板封了起来,地上铺一些卡垫让人席地而坐,既当餐厅也当客厅,厨房就在院子的一角。
  墙上贴了一些阿健在西藏拍的照片,上面写了几个大大的字:世界著名摄影家阿健个人影展。
  我笑他胆子大,什么样的名衔都敢往自己身上套。他笑着说做做梦又不犯法。
  此时,他正在跟一个叫莲的女网友聊天。莲说她是个瑜伽行者,要那间朝阳有阳台能看见江水的房间,她说她喜欢阳光。我心里动了一下,这个人跟自己有些相像。我从小就喜欢温暖的东西,母亲的目光、父亲的大手、超的身体、明的厨房……一个有着灿烂阳光的暖暖的午后,甚至是一句贴心的话语,都足以慰藉我内心的荒芜。
  莲来的那天阿健有事让我去火车站接她,并说要请我吃饭顺便给莲接风。顺便给莲接风?我看着他,就冲他这句话,阿健是个泡妞的高手。不过看在一顿丰盛晚餐的分上我还是去了。我用红纸剪了一朵莲花贴在白纸上,举着它站在出站口,便见一个白衣白裤的女子拖着箱子走过来。只见她长发如丝,细细的眉,黑亮的眼,用清亮的声音说:好好,你真漂亮!
 楼主| tange 发表于 2014-3-14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莲住进了那个有着大大阳台的朝阳的房间。她跟一般的游人不同,没有一来就兴奋地到处走到处看。一周过去,她甚至没走出那个小院。每次去见她,她都在阳台的垫子上做瑜伽,旁边的小凳上摆着一杯白水。她的身子在阳光下或舒或展,或直或弯,薄薄的布衣逆着光,很好地勾勒出了身体的曲线。我看着她,原来女人的身体是可以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
  阿健常常坐在小院里,仰头看着阳台上影影绰绰的莲,小眼睛熠熠闪光。然后对我说:好好,她就像一个精灵,是吗?
  我笑他花痴。
  此时,另一个来自成都住在阿健旅馆里跳舞的女孩蓉,把一条腿搭在灶台上压着,双手忙个不停,切菜,做饭。
  直到有一天,莲打电话说,好好,我们出去走走吧!到拉萨这么久了,总不能浪费了这阳光。
  于是我们一起去了旅行者酒吧,莲要了酸奶,我要了啤酒。我们不时还举起杯子碰一下。我问她怎么来了拉萨,她说没什么理由想来就来了,你呢?
  我想换个地方便随便选了这里。
  这时,莲背后的男人转了过来,看我时眼睛里有些暧昧,我对他笑笑,媚眼如丝。
  莲说,好好,别找事儿了。
  这日子如不找点事做,还不跟你面前的白开水一样,有什么意思呢?
  莲看着我,用小勺搅着面前搁了白糖的酸奶,一边用她特有的柔和嗓音说:好好,我有一种感觉,前世今生,你我肯定是有一种缘分的。看到你,我像看到曾经,看到往昔,看到那些疼痛的青春年华和那些无谓的挣扎。
  我心里一惊,手里的啤酒洒了出来,抬头用迷惘的眼神看她。
  她继续笑意盈盈,用纤长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说:快乐起来吧,你让我心疼,你眼睛里有太深的寂寞和孤独。
  说实话,这个时候我想逃,因为此时我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坐在莲的面前。
  我也曾经爱过一个男人,以为那是一生一世,天真地认为牵了手就是一辈子了,以为爱情会和生命一样长久。莲继续说着,可命运自有它的安排,后来经过漫长的沉沦后,我终于学会了安静地生活,学会了不再和自己挣扎,学会了淡定和从容。
  可你依然渴望爱情,因为你是一个女人。我说。
  对,那是每个女人心里的一个梦想,但它与男人无关,只和爱情本身有关。做梦是可以的,但不可让梦伤人伤己。
  这时,那个男人过来告别并请求和我交换名片,我把黑底红字只印了名字和电话号码的名片递给他,暧昧地向他眨了眨眼。
  一会儿,我收到信息:能不能陪我吃顿饭?
  我回复:呵呵,这个由你决定。
  莲看着我,一目了然地微笑着。好好,你在玩火。
  这日子快让我发霉了,来点火光照耀一下不好吗?
  火大了你会被烧伤的。
  烧伤?莲,我早不知受伤是什么感觉了,一个能让我受伤的男人,还没生出来呢。
  逛八廓街似乎是所有“藏漂”的嗜好,那些古老的巷道和川流不息的转经人,总是吸引着我们好奇的目光。不管有事没事,每天去八廓街逛一下似乎成了习惯。
  我正在一家小店里看那些狐狸皮做的藏帽,缠着店家问那些帽子都是什么样的人戴的。把每种帽子都往自己的脑袋上扣,在镜子前扮着鬼脸,朝自己吐着舌头玩耍。
  正玩得起劲,突然旁边有一个人猛然抓住我的胳膊,恨不得把我胳膊捏断似的。燕子,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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