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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渔船尚未归航,海面上显得十分宁静,但沙滩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主要是来自周边乡村中的乡民到瀛海所来买新鲜大鱼黄鱼的,一根扁担,两只篮子,在沙滩是逛来逛去。有的在众多的货郎摊、点心摊旁穿行看热闹,有的结伴坐在洁净的沙滩上闲谈,不时地瞭望着海面上有否出现渔船的身影,急切地等待着渔船满载而归。此时,有不少鲞厂家的老板伙同鲞工们正抬着自家的舢舨准备“下河”,他们要抡占先机,想尽早地获取渔船捕获量的讯息,探听当日鱼价的行情,以便做出决断,谈得成就进行交易,谈不成就再作另外打算,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一个优秀商人所必需具备与遵循的门道。
章毕成带领了倪忠根、沈相福等三个鲞工去“下河”,他坐在舢舨的中部,一边注视着前方的海面,一面在思虑着今天是十四的潮时了。应该是有大黄鱼上“市面”的苗头了,如果海龙王今天还不“开仓”的话,那这个“立夏水”就很难说有“市面”的了,如果“立夏水”没有黄鱼登场的话,那接下去的“小满水”也就很难说了。这样一来,那今年的生计就泡汤了,他不无忧虑地考虑着渔汛的汛情。此时,沈相福正在用力地摇着橹,舢舨前进的速度很快,舢舨避开水面,在发出嚓嚓声音的同时双激起了阵阵浪花。倪忠根坐在舢舨尾部的坐凳上看着阿福用力的样子,很感慨地想,这个阿福在老板面前干起活来真是特别卖力,老板不在的时候他就大不一样了。他头脑灵活,对人说话总是要留三分,不会倒肠翻肚的,遇事总会三思而后行,八面玲珑,见风使舵,所以他不会像“憨大”那样吃亏,他是一个很有的心计的人。他在厂里原来是一个腌手,负责腌鱼工作,但腌手在厂里地位不及剖(鱼)手,报酬也比剖手要低得多,所以他就十分巴结阿大倪忠根,一心想拜他为师,让他学习剖鱼技术。在沈相福真诚而执着的恳求下,倪忠根最终满足他的愿望,后来他就成为倪忠根的副手了。其实,倪忠根之所以答应他的恳求,主要不在于他甜言蜜语的奉承,而是考虑到厂里也确实需要带出一个副手来,无论是对厂里还是对他自己都有好处,沈相福头脑灵光,学什么都一教学会,用不了多少心思和精力去带他,如果去带一个“呆大”这样的人,你即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一门心思地去教这种人,他也不一定会很快地成器,远不如去带一个像沈相福这样头脑灵光的人合算。至于说他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也无所谓,做人嘛,哪会有没缺点的?只要没有那种偷鸡摸狗、男盗女娼之类的品行就行,带徒弟又不是选女婿,过分苛刻要求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实上,他在厂里的表现还是应当说得过去的。他此时忽然想起,现在海面上空旷得很,不像在渔船在归航时那样,海面上到处是密密层层的大小渔船,舢舨要在如此众多密集的渔船间穿行,是要有一些过硬功夫的,特别是对于迎面驶来的潢帆的渔船,如不及时避让的话,就会被它劈成两截,落得个船毁人亡的惨祸,切不可掉以轻心啊。于是乎,他就立刻对沈相福说,现在海上清静,你还是让阿三来摇橹吧,让他炼炼功夫,等会儿渔船密集的时候,再由我们来摇橹。阿三此刻正在坐在船头里划桨。他会摇橹,但还没到相当熟练的程度,与阿福相比,还差一个档次,像现在这样海况,正是他锻炼摇橹的机会,他听到阿大这样吩咐,就立刻过来接替沈相福摇橹,阿福也就到前面去划桨了。
随着暮色渐渐变浓进来,海面上的点点渔火了就变得明亮起来,而且离舢舨也愈来愈近了,此时的渔火犹如天穹上的繁星,反映到海面上更是灿烂绚丽,不是蓬莱,胜似蓬莱,犹如一幅美丽的夜景图画,真是美极了。章毕成看到在不远处的牛背山旁,停泊着几十艘冰鲜船,桅杆上都挂着耀眼白亮的汽灯,冰鲜船的旁边已经聚集了许多渔船,渔民们正在把新鲜的大黄鱼一篰噶篰送上冰鲜船,看样子,有的渔船已经捕获到一些为数不多的大黄鱼了。此时是倪忠根摇着橹,他能与迎面而来的渔船作巧妙的周旋,章毕成看到侧身而过的渔船都是轻飘飘的,就知道这些渔船都没有捕到多少黄鱼,也就没有必要打听他们的汛情了。又过了一阵观察后,章毕成看到有的艘玉环的“浮瓣船”好像有些负载,他就不失时机地、高声地询问渔船的老大:“浮瓣老大,你们海水(这是捕获量的俗语)好吗?”
那个玉环老大回答说,呒有啊,只有千把斤的样子,玉环人说“没有”为“呒有”。
章毕成此后一直没有碰到“海水”较好的渔船,就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有好的行情了,多数渔船没有遇到鱼群,捕获量都不大,只有少数几只渔船捕到千把斤大黄鱼,他们都卖给冰鲜船去了,因为冰鲜船的收购价格高,作为鲞厂是无法与冰鲜船去竞争鱼价的。看来,今晚是没有指望买到鱼货了。十四潮时如没有黄鱼群出现,这个“立夏水”也就不大会有“旺汛”来临,要想在头水俺几千斤鱼的期望就可能要落空了。他们又经过了一阵与归航的渔船接触之后,章毕成就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探听下去了,他就对倪忠根说。还是调转船头回沙滩算了,今晚不大可能会有好的汛情了,还是回家休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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