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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根才在下工后回家去居住以后,不但有更多的时间与父母亲相聚,享受了天伦之乐的情趣,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不大好说得出去的、十分强烈的愿望,那就是他有时间与沈水莲接触了。沈水莲是他的幼年以来的玩伴,也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式的朋友了。但自从他去鞋店当学徒以后,他几乎就没有时间与她相遇,更不要说相聚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生计是一生中的最重要的大事,可是要绝对要服从的。他吃住在师父家,终日劳作在鞋店里,他哪有时间去同沈水莲去相会啊,甚至于连短暂的接触机会都没有,这可是他心里面感到最痛楚、最难以接受的事,但他有什么办法,只好忍受。现在满师了,他就有了在下工以后的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可以在下工以后的空闲时间去与沈水莲去亲密接触了,这对处于青春期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多少年来,他一直在想着这一天的到来,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杨根才家与沈水莲家是邻居,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杨家和沈家都是贫寒人家,两家都是以当鲞工为职业。众所周知,在鲞厂里当鲞工不比在地主家里当长工那样地可以在地主家长年的做工,而鲞工在鲞厂里做工时间并不长,一般只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因为春季渔汛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加上洗鲞、晒鲞,直到烤老鲞入蓬,总共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老鲞入逢后鲞厂就关门大吉了,鲞工们的工作时间自然就完结了,难道哪个鲞厂老板还会让鲞工留在厂里闲着白吃饭不成?厂主与鲞工们自然就要结账,了结一年的合作。这样一来,鲞工们就只能离开鲞厂回家去自谋生路了。应该说,由于鲞工的工作是属于技术性较强的行当,也是“季节性”的职业,故他们所得的报酬还是比较丰厚的,理所当然的要比其他行业要高得多,否则的话就没人会去干这样季节性、临时性的工作了。这也是当时的一种行业规范。鲞工们的报酬虽然高一些,但单靠这笔收入要维持全年的开支也还是不够的,难以养家糊口,还得去寻找别的副业收入来作补充,才能应付一年的开消,否则的话,日子就会过得紧巴巴的,手头会相当拮据,只要不是怕吃苦、怕劳累的人,他们都会去想办法寻找副业门路去挣钱。古话说,在山靠山,在海靠海,瀛海所面临大海,寻找副业门路自然就离不开到大海里去动脑筋了。
瀛海所里人对到海上去作业叫“下海”(也有叫“赶海”的),而到海涂那里去作业则叫“下涂”。瀛海所的大海外面有星罗棋布的岛礁,岛礁上有数不尽的、五花八门的海鲜特产,如玉螺、辣螺、靴脚(佛手)、紫菜、簇(即塍壶),等等;潮水退落以后,海涂上也有为数众多的特产,如蛏子、望潮、弹涂(跳鱼)、蚶子、青蟹、泥螺等各种各样的海鲜。不管是在岛礁上还是在海涂里,这些富有地方特色的海鲜是极其富饶的,尽管当时瀛海所已拥有近二千户人家,但去下海或下涂的人毕竟不多,特别是到远离海岸线几十里开外的岛礁上去下海的人就特别少,因为到几十里外的岛礁上去作业,有时会遇到较大风浪的风险,而去下海的人一般都用舢舨之类的小船,经不起大浪颠簸,所以只有胆子较大的人才会去冒风险。这样一来,到外海去下海的人就自然少之又少了,正因为如此,那些远离海岸的海岛,如南韭山之类的岛礁就很少有人去光顾,岛礁上的那些紫菜、辣螺、靴脚就特别富饶了。据说,在那里有时碰巧会遇上两个的奇观:一是“螺球”,在礁石上有一群成百上千夥辣螺像“叠罗汉”似的堆积在一起,形成一个奇特的“螺球”,竟有十多斤,可以装满一大篮。二是“原始紫菜”(恕我套用一下“原始森林”之意),在一块岩礁上长着一片有十多公分长的紫菜,几乎可以用手去整把整把地抓,根本就不需要去用掸紫菜的工具——用细竹条扎成的紫菜掸子去掸扫了。当然罗,这是由于地处偏僻,人迹罕至的缘故,后来随着络续有下海人来此光顾,这种“奇观”就很少见了。可见哪,那时候的物产是多么富饶,现代人对这种情况是难以想象的,恐怕会说是天方夜谭啊,甚至会说成是在编造荒诞不经的一派胡言。其实,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式的胡编乱说,而是笔者在少年时亲耳听“老下海”的邻居所说的有关他亲眼看到的“奇观”。
在瀛海所,去下海或下涂的人,大多数还是属于“小打小闹”的行当,并以自食为主,也有人拿到市场上去出卖,作为家庭收入的补充,只有铲簇与掸紫菜才是算是比较“大”行当。那些要以为谋生为目的的人去下海那就必须要去从事这两项作业,如杨根才和沈水莲的父亲就是这一类的人群。他们在渔汛结束后就要去下海了,是以谋生为目标的下海人,只能去铲簇或掸紫菜这两种作业,因为只有铲簇和掸紫菜这两项的作业虽然是辛苦一些,而且还要冒海上的风浪,但由于这两种作业的收入最为丰厚,那也得去冒一些风险的。簇和紫菜都是生长在海水淹没的礁石上,只有在潮水退落下去以后才会在礁石上显露出来,所以要去铲簇或掸紫菜的话,都得要在海潮退潮以后才能进行作业的,而且了只有在在潮汛期间的五六天时间才可以进行。
簇的学名叫塍壶,它是附在礁石上的一种贝壳类动物,说它是动物不错,但它却是一种不会“走动”的动物,其的形状呈圆锥形,像一只倒扑在桌子上的酒杯,灰黑色,顶端上有一个圆孔,它通过这个“天窗”与海水发生交流,进行吸收与排泄等新陈代谢活动,它们密密麻麻地附在礁石上。它外面有一层厚壳,壳体是石灰石成分,壳体内才是它的“内脏”,就是村人说的簇肉,簇肉的味道十分鲜美,是酒席上的一道佳肴,故在市场上可以卖到好价钱。虽然海边的礁石上都生长着簇,但在近海的礁石的簇的个体都很小,最大的也只有像荸荠一般大小,而簇壳内的簇肉只有黄豆般大小,肉体干瘪而瘦弱,自然就没有什么鲜味,只有离海岸几十海里外的岛礁,像南韭山这样地方的礁石,才会有长得硕大的簇,那里的簇的壳体足足有酒杯般的大小,壳体里面的簇肉比蚕豆还大。而且相当饱满又厚实,那味道自然就十分鲜美了。只有这种到外海的岛礁上去铲来的簇肉到市场上去卖,才会赢得买客的青睐。所以凡是以谋生去下海的人,他们都必须到外海的岛礁上去铲簇。铲簇是一种很辛苦的劳动,在铲簇前首先在选择好一块比较平整的礁石,然后双脚蹲下,右手捏着簇铲,用铲头朝着簇壳与礁石接合部用力铲去,簇壳体就与礁石脱开,一铲一个,干脆利落,用左手把铲下来的簇壳体拾进竹篮里去,双手配合默契。装满一篮后,就倒入一个较大的竹箩筐里去,然后再开始铲簇,这样一刻不停地劳作,劳动强度相当大。因为作业的时间只能在退潮期间的三四个小时贩完成,一旦潮水上涨到脚下,就得停止作业,尽快地离开礁石,否则就会被潮水淹没的危险。在一个潮期的作业,一般地能铲下三四个箩筐的簇壳体,大约有几千个的簇壳体,这是铲簇的第一道“工序”,抠出簇壳里的簇肉才是下海的目的所在,抠簇这道工序只在家里完成,因为要抠出几千个族肉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要抠出簇肉还必须把簇壳体放到锅里去煮沸以后才能进行抠的,因为只有煮得半生半熟以后,簇肉才会与簇壳分离,只有这样才容易把它抠出来。要把几千个族壳里的族肉抠出来,没有六七个人来帮忙是很难在几个钟头里完成的,好在瀛海人有这样的一个习俗,见到下海的邻居有铲簇回来,就不需叫唤就会自动上门来帮忙,大家围坐在一起,捏着簇抠的木柄(簇抠是一根粗铁丝嵌入木柄里的这样一种工具)把尖头铁丝朝着簇壳的“天窗”抠进去,然后在簇壳的内层里面旋一周,那簇肉就会很快地脱离簇壳掉了出来,这被抠出来的簇肉叫鲜簇肉。由于经常这样操作,动作自然就很熟练,几个钟头下来,他们就会把几千个簇肉抠出来。东道主自然不会忘记邻居们的辛劳,在抠簇结束后总会给每个参与抠簇的邻居给两碗簇肉致谢。
鲜簇肉虽然味道鲜美,出卖价格也高,但无法耽搁,就是在寒冷有冬天也只能存放两天,不卖出去就只能晒成簇干,要使簇肉能有另外一个出卖渠道,那就得用腌簇的办法,把生簇肉腌制后就成了咸簇,可以存放几个月的时间,这样一来。就可慢慢地出卖了。生簇肉的抠法就不必把簇壳体放在锅里去煮沸,可直接从簇壳体里的簇肉抠出来,抠出来的簇肉就是生簇肉,把它用盐腌制后就成为咸簇了,咸簇像咸泥螺、咸蟹一样可以生吃,而且是下饭的好菜,村民称它为“塞饭榔头”。咸簇和干簇都可存放几个把月,下海人就不愁簇肉变质卖不出去,可以慢慢地出卖了。
鲜簇肉是酒席上的一种美味佳肴,在市场上可卖个好价钱,而咸簇则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家常菜,都很喜欢吃的下饭菜,簇干可以做成簇汤,味道十分鲜美,价廉物美,经济实惠,是深受老百姓喜欢的一种干海鲜品。
至于紫菜,都是大家所熟悉的,这里就没有必要对它像对簇那样地去详细叙述了。不过,如今在市场上卖的紫菜可都是人工养殖的,绝不是在本书中所说的那种野生紫菜,现在要想买到野生紫菜那可是一种奢望,因为野生紫菜虽就在市场上绝迹了,它早已难觅影踪了。
掸紫菜是要到外海的岛礁上去寻找岩地的,近海的岛礁上根本就找不到紫菜,只有到像南韭山这样的外海岛礁上才能找到生长紫菜的礁石,近海边的礁石上即使有一些,那也是像癞痢头上长的头发那样稀疏的一点点薄弱的紫色弱苗而已,根本谈不上有采集的条件。紫菜是生长在礁石上的海产红藻类植物,它附在礁石上依附得很紧密,只有用细竹条扎成的紫菜掸把才能把它从礁石上掸刷下来。掸紫菜也是一种相当辛劳的作业,在找到长着紫菜的礁石后,就在礁石上迈着八字步站牢,把一种像畚斗形状的“紫菜竹篓”放在双脚后跟,双手捏着紫菜掸子用力地向后方向掸扫,把紫菜扫进紫菜紫菜竹篓里去……
掸紫菜的工序并没像铲簇那样复杂,只要把湿紫菜拿回家里后,把它放在竹笠上凉晒,干燥后就成了像硬纸片那样的一张张紫菜片了。它可以存放,也可以马上拿到市场上出卖了。
不管是铲簇或者是掸紫菜,由于要用小船驶到几十海里的外海岛礁上去作业,一个人是肯定不行的,必须要有二三个人结伴的一种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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