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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厂长欧明德得知袁新谱同意把变压器作为废品价格卖给林克凡,心里觉得真不是滋味。诚然,袁新谱是厂长,厂内的事本应由他决定,别人无权说三道四,民营厂嘛,厂里的经营好坏直接关系到他的个人利益,他作为副厂长其实与其他职工一样,只是个挣工资的人,这台变压器不管能卖多少价钱与他们的利益是是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但他是一个耿直的人,凡是看不惯的事他就要仗义执言,他对此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林克凡真是太狂妄、太无法无天了,一台好端端的变压器怎么能当成废品了?它虽然经过一次修理,但修好后一直在使用,如果不是因超负荷更换的话,它现在还是在正常运行着。前几天,他的一个同仁还问起过他,这台变压器能不能以适当的价格卖给他们厂,因为他们厂的这台100KVA变压器也已经超负荷了,这台180KVA变压器正适合他们厂的负荷,他还说,如果要去买一台这样新的变压器要花去不少“交道费”才能买到,实际价格恐怕要超出两万多块钱了,你们这台变压器刚更换下来,性能还是蛮好,如果能以一万多块钱卖我们的话,我们还是很合算的对我们双方都有利。因为这几互工作太忙,竟忘记了去向袁新谱请示这件事而耽搁了下来,谁知让林克凡捷足先登了。如果林克凡也是以一万多块钱买去的话,地当然无话可说,人家毕竟是供电站站长嘛,这个面子是一定要给的,现在问题是他竟以废品的价格买走,这难道不是稀奇古怪、令人费解的事吗?一万多块钱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一千块钱了,袁新谱岂不是昏了头吗?不过,他立马清醒了,袁新谱决不是这样昏庸之人,他在几年内办成了这样一家像模样的厂来,说明他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他之所以做出这个“昏庸”之事,肯定是出于无奈。他知道,他是吃够了“停电”的苦头,对林克凡有恐惧心理,面对“电老虎”总是“夹着尾巴做人”。在乡里,谁不知道林克凡贪婪无比,只要他看中的事,他就会用尽一切手段去达到目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主意的。不过,欧明德倒是不买账林克凡的,袁新谱怕他报复,他不怕他。虽然,由于他当了这个副厂长,有时也难免要去求他帮忙,但与袁新谱的“怕”性质不一样,他不当这个副厂长就不必去求他什么了,他可以离开《创新机械厂》到别的厂去打工,凭着自己的本事也可在其他厂担任厂内的骨干,照样可以拿到差不多的报酬,而袁新谱不能,他能舍得不当厂长而去卖掉自己辛辛苦苦打造起来的工厂吗?当然不能,就是我自己也不能。所以,他不怕林克凡报复,他能奈何我什么?他主意已定,就决意要与林克凡拼个高低。现在趁林克凡尚未离开厂区,他此刻还在做搬运变压器的准备工作,在厂区内也他拼道理,有一个人多势众的优点,于是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去。
“林站长,听说你用废品的价格买去这台变压器?”欧明德不怀好意的口气问他。
“是啊,你有意见吗?这可是袁厂长答应的,用得着管吗?”林克凡也没好口气回敬他。
“我记得你是电力公司的人,怎么干起土产公司收购站的行当来了?”欧明德故意刺激他。
“正因为我是电力公司的人,才会来收购废旧变压器的,内行嘛。”林克凡厚着脸皮地回敬道。
“我们这台变压器可不是废品啊,我的一个朋友早已向我提出过要买这台变压器了,他们愿出一万多块钱来买呀,难道人家会用一万多块钱去买一台废品吗?”
“用一万多块钱去买这样的变压器?除非他的脑子进水了!”
“林站长,我看不见得,世界上难道只有你一个聪明,别人都是傻瓜?你不要把别人都看成是小孩子,你用天花乱坠的语言去挖空心思地去编造神话,你认为能骗得了人吗?你大概也很清楚的,就在一个月前,这台变压器还在正常地运行着,只不过是因为超负荷而被更换下来的,它怎么一换下来就变成废品了?难道就凭你信口开河的一句话来决定的吗?”
“你不懂我们电力公司的规程,变压器一旦拆了下来,它就有可能变成废品,更何况它已经经过一次大修了,它的主要部件都已经严重损坏了,怎么不成为废品?我顺便再告诉你一句,停役后的变压器如果要再投入运行,之前必须要经过电力公司的检测合格后才允许投入运行,你的朋友买去后能保证它顺利通过检测?我看你还是别胡思乱想的好!”
“你就别吓人了吧,我是不会被你吓倒的!“欧明德锤钉截铁地说。
“你算什么东西,我买变压器是经过袁厂长批准的!你站出来捣蛋有什么用?我知道你是一个副厂长,但你能推翻袁厂长决定?”林克凡显然被欧明德的“无理取闹”激怒了。
于是,两人就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地争执起来,此时,厂里的职工愈来愈多地聚集在周围,都群情激昂地起哄,“电老虎要敲诈勒索了”等响彻云霄。他们实在是看不惯了,电老虎岂能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胆大妄为地到工厂里来进行敲诈勒索!他们拥戴着欧明德,挺身而出与这些恶毒行为作斗争,表现出维护工厂利益的正义而勇敢的行为。顿时,林克凡被职工们这突如其来的起哄声吓呆了,平时趾高气扬的电老虎气焰一下子消失殆尽,他孤立无援地陷入十分狼狈困境,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那样的处境,幸亏袁新谱及时赶到,替林克凡及时地解了围,缓解了紧张对峙的局面。袁新谱知道,如果不把欧明德劝开,林克凡根本就无法把变压器运去。于是,袁新谱就边劝边拉地把欧明德慢慢地劝开这是非之地,林克凡才悻悻地把变压器搬运出厂……
欧明德是个不会轻易认输的人,变压器虽然被林克凡买走了,但他可咽不下这口气,他是绝对不肯为此罢休的。他理解袁新的尴尬处境,不想再去困扰他,但他绝不会放过林克凡,一定要与他争个高低,他想背着袁新谱自己去向上级去控告,免得他因害怕林克凡而不让他去控告,节外生枝地受到了干扰,他就不相信共产党会容许这种敲诈勒索行为。他考虑了一下,林克凡不是共产党员,就不能到县纪委去控告;只能到法院去申诉,但他考虑到只涉及到一台变压器,金额不大他们也许不会受理,而且理由也并不充分,因为是厂长同意以废品价卖给他的,你怎么去控告人家?看来只有向电力公司领导那里去反映情况了,电力公司领导绝对不会允许下面基层干部为非作歹、敲诈勒索的。对,就写信给电力公司领导,他们接到信后一定会来通过调查核实,秉公办事,肯定会处理林克凡这个害群之马的。于是,他花了一夜功夫,写了一封翔实的控告书,把林克凡以废品价买走他们厂一台好端端的变压器……
范凯时收到由公司办公室转送来的欧明德的控告信,看后有点震惊,他觉得林克凡这人做事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你怎么能以废品的价格去强买人家的变压器呢?这种横蛮的做法必然要引起群众的愤慨,人家有一万块多钱可以卖的变压器你只给人家区区的一千块钱,人家咋不反感,叫人家心里怎么能平衡?这实在太过分了。对此他该怎么办?这种事情想瞒是瞒不过去的,若要拖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还是及时去面对它为妥。他知道林克凡是一个楞头青式的人物,有点忘乎所以、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干起事来往往不计后果,所以也就招冤了不少人,虽然也找他谈过话,叫他注意一下,但虽然口头上答应改正,但仍然我行我素,真是拿他没办法,嗨,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不过,他对林克凡这人心里并不厌恶,倒反有一丝宽容与偏爱,因为林克对他忠心耿耿,每逢过年或过节时总不会忘记他这个领导,什么海鲜呀、鸡鹅鸟鸭呀恰似及时雨般地赶到,对于增添节日的气氛真是功不可没。在他儿子办婚宴时,他也不失时机地给他送来了透骨新鲜的大黄鱼、大鳓鱼等十分珍贵的海鲜,还有一般人很难买到的肥壮“到角”的大宝蟹(雌性梭子蟹),他当时真是感激不尽,还有哪个同事对领导会如此上心的?现在,他遇到麻烦了,我自然要拉他一把,哪能对他漠不关心、忘情负义呢?能大事化小的就化小,能小事化了的就了,这样一来,他就能逃过一劫了。他心中有数,对他如不采取一些“照顾”的措施,对于“圈子”里的人来说,人家看到是要寒心的,人家平时对你关爱有加,而你对人家却是冷酷无情,人家以后还要效忠对你什么?这可是作为一个领导者所必需要具备的涵养。怎么办?不去应付调查一下恐怕是不行的,问题是怎样做才能减少对林克凡的冲击,看来,派哪个人去调查是一个关键问题,这需要慎重地斟酌一番,对于此问题的调查当然是应该派用电股长去或者是生技股长去当然是最合适,但他考虑派生技股的向祖奋去调查肯定不合适的,因为他们两人曾有过“过节”,在不久前的办公会上就发生过严重的争吵,而且争得不可开交,还是他出来干预才平息的。向祖奋是巴不得林克凡遇到倒霉的事,看来还是让用电股的仇维刚去比较合适,仇维刚做事向来稳重,处理问题不偏不依,从不厚此薄彼,如对他打个“招呼”,他也许会“心领神会”的,不过,他对此感到没有什么把握,因为他也知道仇维刚是一个凡事都要经过自己思考的人,他从不会听从别人的摆布,现在问题已经摆在面前,也只好如此了,看以后的进展情况再说吧。
仇维刚按范凯时的要求,即时到瀛海乡《创新机械厂》去调查林克凡以废品价买走变压器的情况,他与股里的小李一道去调查。他到《创新机械厂》后就先去找控告人欧明德,在他那里了解他所反映的情况。可以看得出,他所反映的情况比较真实,讲话也很实际,不像是诬告的样子。他心中就自然有底。当然,他也知道林克凡平时的为人,此公做任何事情,首先要考虑到自己的利益,没占到便宜他决不会心甘。当然,他也知道林克凡与范凯时之间的关系,林克凡是范凯时的一员爱将,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是公司里人人皆知的。就在范凯时找仇维刚谈话时,他从范凯时的口气中也可以听得出,他是很希望他能尽量想办法去保护林克凡,虽然他没有明说。他只是说,一旦查实林克凡确实干了坏事,这就败坏了公司的名声,你我的面子都要受到影响,我这样说,决不是故意去包庇他,而是从维护单位的名誉出发的,你说是吗?他这种说法,岂不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不想为此去得罪范凯时,得罪他不会什么好处,他总会想出办法来找你麻烦,而且范凯时还是个很会记恨的人,一旦得罪了他,你就会记着你一辈子,你就休想有好果子吃了。尽管如此,他对范凯时的态度是不奉承、不追随,当然他也尽量不去得罪他,遇到问题绕道走,更不会与他对抗,这是他对当权者的态度,觉得这样做既不会吃亏、也不会遭人背后责骂。但他决不做依炎附势、奉承拍马的事,他对于那些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扑朔迷离事件,总能摆开迷雾、明察秋毫地辩明真伪,给人以一个清醒,因此,他在职工里有较高的威信。此刻,对于奉命调查林克凡也是如此,他的态度是调查一定要实事求是,不偏袒任何一方,谁是谁非一定要经纬分明,查明真相后,如何去处理林克凡的那是领导的事,自己最好能避开一点。但在调查问题上一定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偏袒任何一方就会导致事实真相南辕北辙,将会产生一系列的不良后果来,那是一定要注意的。为此,他给自己定下了一项原则,立场公正、实事求是、如实汇报、秉公办事。从调查的事实看来,林克凡的敲诈勒索行为是明显的,不过,仅仅凭着欧明德的一面之词是不能下此结论的,一定要有事实根据,就是把这台变压器的来龙去脉彻底搞清楚,如果说,那台变压器真的是当作废品卖掉了,那“敲诈勒索”的说法就不存在;如果是把它高价出卖给人家、并准备投入运用的话,那问题就严重的了,那么,就要掌握充分的证据,这台变压器现在是在哪个人手里?所有这一切一定要彻底查清楚才好下结论。现在看来,先要把变压器的档案中的有关资料搞清楚,有了资料就可以去调查清楚。如果林克凡把变压器卖给别人去使用的话,那这台变压器要投入运行前必定要到公司里的检测车间里去做检测鉴定,检测合格后方可使用。只要能查到这台变压器在检测车间里做检测的话,那问题就相当明显了。于是,仇维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李,征求他的意见如何。小李完全同意仇维刚的意见。于是,他们俩就决定回公司去深入调查……
果然不出仇维刚所料,这台变压器果然在公司的检测车间里在做检测,检测的数据表明,该台变压器的检测结果的数据完全合格,检测后即可投入使用。根据这台变压器送交的纪录,仇维刚很顺利地找到了这台变压器的新主人,他们如实地告诉仇维刚,他们买来的这台旧变压器是从林克凡那里买来的,价格是一万二千元。至此,事实真相已经完全明白了。
仇维刚和小李把调查的结果如实地向范凯时汇报,同时上交了一份书面报告。
范凯时接到报告后,十分仔细地看了一下,觉得林克凡这人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怎么能如此肆意妄为,他头脑里连一点最起码的法制意识都没有?他当然不怀疑仇维刚调查结果的真实性,林克凡的敲诈勒索行为是不容置疑的,问题是如何能使林克凡顺利度过难关,是他目前所要费尽心机的事情。林克凡要作一个深刻的检讨当然是难免的,问题在于他作了检讨以后还能否保住站长职务是一个难料的问题,如果中层干部们都异口同声地站出来要革除他的站长职务的话,他如果过分为他开脱的话,就必然会引起干部们的不满情绪,这对他今后工作是不利的,因小失大不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他不能去这样蛮干。但如果不想出办法来帮助林克凡摆脱困境,也是他于心不忍的心块,他为此犹豫不决起来。平心而论,犯了这样的严重错误当然是应当免除站长职务的,不这样就没有起警戒作用,不正之风就会蔓延,对公司的形象肯定会带来负面影响,但他又不忍心林克凡为此而丢掉了站长职务,在他患难的时刻没有伸出援助之手是没有义气的表现,他不能让圈子里的人认为他是一个没有义气的人,这很重要,否则的话今后还有谁会紧跟着他?没有人紧跟的话,他怎能开展工作?特别是当他需要人拥戴他去做决定性措施时,还有谁为不惜一切代价地去为他卖命?他绝对不能这样做,“无毒不丈夫”是为官之道,何况现在还没有涉及到“毒”的程度。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他蛮不讲理地、不顾一切反对声而硬要死保林克凡站长的职务也非策略之举,这样会留下一个“包庇恶魔”的臭名,这也是他所要注意到的,那么究竟用什么办法能做既能保住林克凡的职务又不会产生很大的反对声音这样的两全其美办法来?这就是他此刻费尽心机的原因。经过周密的思考,办法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林克凡立即主动地去退还这台变压器所得的款子,并诚恳地去向《创新机械厂》厂长检讨,求得他的原谅,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对大家说,一个青年人嘛总是难免要犯错误的,问题在于能不能很快地认识错误并立即改正错误,知错就改就是一个好同志,既然是好同志,那为什么不可以保留站长的职务呢?他想,这样的逻辑还是说得过去的。于是乎,他立即拨通林克凡的电话,叫他立即到公司来一趟。
林克凡接到范凯时的电话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自然不敢怠慢,就急匆匆地赶来,刚开始时他还想狡辩一下,强调说这台变压器以废品价卖给他是袁厂长同意的。
范凯时看他还没认识到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就瞪眼恶狠狠地对他说,你以为人家是傻子啊,有一万多元钱不去卖反而要卖给你一千元钱?就是你一个人聪明能干?你出了这么大的漏子,犯了如此严重错误还要狡辩,我看你真是太不知开高地厚了,幸亏控告人没有告到检察院去,否则你就难逃法网了,现时五千元钱以上案子就要立案了,你是一千元的案子哪,我决不是故意来吓唬你,是及时提醒你啊!你难道不想顺利地过这个关了?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们秉公办事、不想为你前途考虑的话,恐怕开除你也是绰绰有余的!不要说要保留你这个站长的职务了,我是看在你我私人情分的面上,才想出办法来及时地挽救你,你难道还不识好歹?你不想当这个站长了?如果,你现在下决心痛改前非的话,你现在就马上回到站里去,立即写出一个像样的、深刻的检讨报告来,这样的话,我才有条件给你解脱。不过,话要说在前头,我还不能给你打保票,到时候还得看你的运气,如果没有很多人反对的话,我会使你顺利地渡过这个难关。你要仔细地想一想,叫你去写检讨书决不是故意为难你,而是为了保住你这个站长职务,你想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站长难道只值一万块钱吗?
林克凡心领神会,知道范经理是真心地提携他,他二话没说就赶紧回站去写检讨报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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