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周志林和杨正道按照陈柏青的托付,下决心一定保住放进养猪场里“保管”的这一万多斤的番丝,这可是全村人的命根子啊,他们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俩人这几天来甚至都不敢离开猪场一步,对此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他们知道,杜先谋这小子自从接替陈柏青当上队长以后,肯定不会安好心,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千方百计地动出脑筋来提取这些番丝的。他们完全知道杜先谋的心思,他是不甘心在他自己的队长任上把食堂解散,这有失于他的面子,在目前食堂面临着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他会忘掉这样一笔大数字的番丝吗?他们两人按照陈柏青的“策略”安排,即“以手中掌握的‘王牌’搞吓阻,没有必要与杜先谋去发生正面冲突。搞‘吓阻’意在‘敲山震虎’,‘震虎’的目的是在保住番丝。”他们深入地商讨具体的做法,如何有效地吓阻杜先谋,使他的图谋中途夭折,藉以保住番丝。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们俩商量好对付杜先谋的时候,杜先谋独自一人慢吞吞地到猪场来了。周志林和杨正道眼睛顿时一亮,真是说起曹操,曹操就到。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等候你大驾光临呢。
根据事先商量好的“部署”,周志林和杨正道要在杜先谋刚到猪场之时,在将到未到之际就要开始上演“开场白”,并要使他能听得到他们之间的“谈话”,而他们又要装着此时并没有发觉杜先谋的到来的样子。周志林就与杨正道一起就不失时机地演出这出“双簧戏”:
“哎,老周哪,你说你在那天半夜里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个人偷偷摸摸地到‘万斤亩产示范田’去放火,那你为什么不向陈社长报告,害得我多坐了几天冤枉牢房”杨正道故意大声地说。
“当时啊,我确实看清楚了这个人是谁。你想啊,我这个在朝鲜当过志愿军侦察兵的人能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孔吗?不过,我当时确实有点顾虑,因为这个人与我们的陈社长是上下级关系,我能到陈社长那里去向他报告吗?你也知道,这‘示范田’是经过陈社长同意搞起来的,烧掉这块丢人现眼的烂稻草也没有什么好指责的。不过,后来有人造谣说是你放的火,并把你拘留了,我才觉得这是有人在搞阴谋,所以后来我就到他那里去反映这个情况。”周志林也大声地回答杨正道的提问,故意提高声音能使站在不远处的杜先谋听得清楚。
“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你真是一个性急的人哪,我迟早会告诉你的嘛。”
“我告诉你啊,我也掌握到不少证据,已经有三个人向我透露了,杜先谋曾经偷偷地分别向他们说,是杨正道在‘示范田’里放火。看来啊,原来是这个‘刁鳗’造谣,企图嫁祸于我!”
……
杜先谋听到周志林和杨正道谈的正是关于“示范田”放火之事,而且听到周志林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个放火者的面孔,这不是正是我自己吗?杨正道也说他已经掌握了他放出谣言的证据,看来确实有点麻烦。他想,那天去“示范田”放火正是从养猪场的路边走过去的,他完全相信周志林的眼力,也完全知道周志林是一个性格内向,平时沉默寡言的人,从来不参与制造“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但他又是一个“棉里藏针”的人,只要他放出话来,就一定百折不回的,所以他说出的话有相当的份量。由此看来,不但放火行动被发觉,而嫁祸于人的图谋也已暴露无遗,他顿时惊慌起来,他想转身回去,免得出现不必要的尴尬。就在他要转身回去之际,周志林忽然大声喊叫:“老杜啊,你怎么刚刚走到我们的门口就又要转身啦?来啊,到猪场里来坐坐嘛,我们正想听听你关于如何发展畜牧业的意见呢。”
杜先谋听到周志林的“邀请”后,自然不能再转身就走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到周志林他们面前。
杜先谋在来此之前是经过一番踌躇的。他想从养猪场那里取出其中一半的番丝来解食堂所急。他不是不想全部取出,而是不敢全部取出,这是他考虑到做事都不能太绝,如果过分地“刺激”陈柏青肯定会招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一半嘛,大家“彼此彼此”就不必为此“大动肝火”了。问题是他觉得杨正道和周志林这两个人很难对付,但他又不能因为难对付就选择了放弃。他是一个不善于放弃的人。他觉得,轻易地放弃不是一个有作为的人的选择,选择放弃是一种逃避的行为,他是一个没有作为的人吗?他认为他从来不是,所以他要选择“坚守”,要选择“面对”。我现在已经是一个队长了,也就是相当于当初的社长了,周志林和杨正道现在都是我的下属,我是他们的现任领导,我说出的话,他们能不听吗?他想到这里,不禁又有点飘飘然起来。谁知刚到这里以后,才发觉周志林和杨正道的手里正捏着他“放火、造谣把柄”的人,他们一旦把真相说出来,我岂不是要完蛋了吗?面对周志林的“邀请”,他只能装得若无其事,但心里却是突突地跳个不停,极为忐忑不安。
杨正道早就恨不得杜先谋能早一天来到养猪场来,他每天几乎都是在摩拳擦掌似的等待着杜先谋的光临。现在这个“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来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恨不得自己捏紧拳头狠狠地向杜先谋的头上打去。不过,杨正道这人还是有点克制力的,他不能辜负陈柏青对他的恩惠,自然也不能违背陈社长的嘱托,他只能按照陈社长的“策略”办事。陈社长不止一次地谆谆地劝告过他,对杜先谋切不可鲁莽行事,不能凭自己的“一时之快”,砸坏了大事,结果会断送了关系到全村人的“命根子”。对付他的方法只能与周志林一起商量,如何运用你们手中掌握的“王牌”巧妙地用“吓阻”去对付杜先谋,以达到“敲山震虎”之目的,这才是上策。绝对不能用“直来直去”的办法与杜先谋发生冲突。所以,他又把已经捏紧了的拳头放松,会意地看了看周志林,示意他先开口对付杜先谋。于是,周志林就向杜先谋发出了“邀请”。
周志林见到杜先谋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向他们走来。于是周志林就对他说:“杜队长,你这样的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臭兮兮的养猪场里来啊?”
杜先谋回答说,我怎么能算得上是一个大忙人呢,只不过是一个队长嘛。他闭口不谈准备到猪场来的事,更不敢提及关于番丝的问题,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杨正道气嘟嘟地对杜先谋说,你不来的话,我正好还要去找你呢!
杜先谋由于有“亏心事”在身,对杨正道确有点羞赧,听到他说要找他,顿时又忐忑不安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杨正道没好气地说,我没事会找你吗?现在你当队长了,你就要给队员办事。我这个当队员的曾经吃了冤枉官司,在拘留所里关了好几天,罪名你当然知道,说我是“示范田”放火的纵火者,如果没有陈社长“举证”到公安局里去的话,我能这么好好地放出来吗?现在你当队长了,你就应当把这个官司了结掉,一定要把这个真正的放火者查出来!
“这个——”杜先谋猛不防杨正道会突然地提出这个“棘手”的问题,他只得含含糊糊地说,“这个事件已过去快半年的时间了,要查清这个问题恐怕有点困难。”
“当初如果没有你在暗地里散布谣言的话,茅朝财会来找我的麻烦?”杨正道义正词严对他说。
“你怎么能这样血口喷人?你亲耳听到我与谁说了吗?”杜先谋涨红了脸,口气也重了起来。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显然不能示弱,否则的话,杨正道会步步进逼。
“我当然有证据在手才敢说你造谣。你难道没有对人说过这话?现在一定要我把证人说出来给你听?”李正道当然也毫不示弱。
毕竟是自己做过亏心事的,在这节骨眼上杜先谋还是“软”了下来。不过,他还得要辩解几句:“当时大家都是彼此之间说来说去的,我就是说过这话,也是与大家一样,是听到了这个流言以后传来传去,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倒说得轻巧,如果把有人说你是‘示范田’的放火者,你会有什么感觉?我看你一定会暴跳如雷!”
周志林觉得这样多争下去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就把他们的话题接过来:“依我看啊,要查清这个问题并不困难。只要你能表示一个态度要去查就可以了。”周志林不动声色地对杜先谋说。
杜先谋见到周志林也站出来说话就觉得心慌,因为刚才听到他明明白白地说,他在那天晚上清楚地看到“放火者”从这里走到“示范田”里去的,他只是没有把我这个名字说出来罢了。如果我现在再得罪他的话,周志林就肯定要把这事公开出来,那我的纵火行为就要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他的面孔顿时红了起来。他不敢在他们面前表态,只好沉默不语。
杨正道觉得此时已到了“火候”,就不失时机地对周志林说,哎,老周,你不是说在那天夜里清楚地看清那个放火者的面孔了吗?你现在就在老杜面前把这个人说出来,好让他去查实啊,也好让我早一天洗清这条“罪名”哪,好让全村的村民们都能看清这个纵火者面貌!
杜先谋在这两个人类似上演“逼宫戏”的严酷事实面前,几乎被吓得全身颤抖,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额角上还渗出细细的汗珠。周志林看到杜先谋如此失态,知道他的精神已经“崩溃”,脆弱得不堪一击,谅他也不敢再在番丝的问题上来纠缠了。看来啊,他们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于是就十分“体谅”地对杜先谋说:“老杜啊,你怎么一下子面色变得如此惨白,身体一定感到不舒服了吧?赶快到我们的猪场里面去休息一下好吗?
杜先谋听到周志林说出如此“体贴”他的话,心里一片感激。他当然不会到猪场里面去休息,巴不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就对周志林说,我刚才突然地感到一阵昏晕,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不要紧的,这样的小毛病到家里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着他就夹着尾巴地溜之大吉……
从此,杜先谋再也不敢再动放在猪场里番丝的脑筋了。
瀛海村的食堂由于得不到粮食的补充,不久后就解散了。
放在猪场里的番丝最终自然分给全队的队员。正是由于有了这些救命的番丝,以及在冬种时抢种下去的春花作物使瀛海村的村民度过了此后发生的可怕饥荒,虽然有十几个村民得了浮肿病,但还没有像其他村那样地发生了饿死人的恐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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