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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文学《杭城风云》连载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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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张为礼 发表于 2012-3-30 08: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6.整风运动(上)
整风运动
1957年9月1日,新的学期开始了,在开学式上,柳宗影校长(王士英校长已调至南京工学院任院长)向全体师生宣布,开校后首先进行为期二个星期的停课“大鸣大放”写大字报活动。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鸣大放”运动开始了。为了使运动能按上级的意图进行,上面还派来了一个驻校工作组。工作组共三人,组长是一个姓陆的女同志,她是从团杭州市委抽调来的。
此前,全国高等院校的“大鸣大放”写大字报活动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了,而且已开始“群情激昂”地反击“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在当时的各级报刊上连篇累赎地登载反击右派分子的文章,声讨、驳斥右派分子的种种谬论。我当然看到报纸上登载的这些消息,但由于这些反击的活动还停留在比较小的范围,主要是在中央国家机关、民主党派中央和一些全国著名高校,如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交通大学等。在我们杭州市来说,除省级机关外,只有浙江大学搞得激烈些,其他高校还未见动静。我在报纸上也知道,当时有个全国出了名的某某大学学生叫凌西林的,她“南下革命”到浙江大学“煽风点火”,浙江大学校园内的大字报就一下子就铺天盖地地贴满校园。这恐怕是浙江大学‘独领风骚’的原因。起先,我也不大在意这些局势,认为中央开展这场反击右派进攻是针对一些“大人物”的,与老百姓以及我们这些学生无关,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把头钻进书堆里去了。从团代会上听到褚河随说“这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以后,我开始有点担心,但却为时过晚了。  
学校开展“大鸣大放”以后,我还是十分谨慎的,虽然我当时还十分年轻,但觉得这场运动来势汹涌,还是少说为佳。所以我并没有热情地写大字报,而是每天与几个要好的同学在一起观看贴满全校的大字报。我记得当时拥有较多观众的大字报是机315班的王之水同学写的连篇连载的小说型大字报“孙悟空漫游记”。他把老孙刻划得惟妙惟肖,内容是有关老孙看到日常生活中的一些“阴暗面”而打抱不平的故事。我和同学们看了后均感到发笑。使我们发笑的原因是由于王之水的文笔幽默、风趣,孙悟空的形象活灵活现,描写的语气也与《西游记》相似。纵观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中,绝大多数是一些关于鸡毛蒜皮的事情。
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有一天晚上,班里的整风核心小组组长刘在刚找我谈话。他说,你是一个共青团员,是党的后备军和助手,你应当义不容辞地、真心诚意地要向党提批评意见。你在上星期写的几张大字报,都是一些属于鸡毛蒜皮的东西。这样不行,你今后一定要写有关党的重大政策问题,这才算是真情帮助党整风,这也是作为党对你一个共青团员的考验!
我听了刘在刚严肃的、一板正经的谈话后颇受感动,觉得他是真情地关心我的进步(他是我班的团支书,又是我一直认为是一个正直、忠实之人),我一定要消除思想顾虑,大胆地、真情地向党提意见,而且要提重大的、属于政策性的意见。我当时连想也没有到,这是工作组交给刘在刚施行的“引蛇出洞”战术,我就这样被糊里糊涂地当作一条“毒蛇”被引出“洞口”了。
此后几天,我就大胆地写出七八张大字报。诸如:“选举时,候选人人数应多于当选人人数,使参选人有一个选择的余地,这样才算民主”、“目前农民的生活很苦,与工人相比有较大的差距。国家应当多关心农民,逐步缩小城乡差别”、“苏联老大哥的经验应当学习,但不能照搬照抄,应当因地制宜地加以吸收”------等等。写完这些大字报后,我觉得心里很踏实,也觉得自己很对得起党了。说来也奇怪,这星期大字报的内容几乎与我同步,其内容都涉及到一些有关党的重大政策问题,有的大字报提出的问题比我提的还尖锐。如有个姓王的学生这样写道:“国家对农民的要求是出力如牛、耗食如鼠”。还有个机314班的学生叫向继珍的一首诗写得更大胆:“愤怒的烈火/冲破了黑暗/在漫天的恐怖下/爆发了!”我看了这张充满火药味的大字报后,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来也奇怪,为期二个星期的“大鸣大放”刚结束,报纸就象事先约好一样地就登载了当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领导人的(在一次会议上)讲话,题目是:关于在全国开展整风运动的通知。他在讲话中明确地规定了在这次全国开展的整风运动要分为四个阶段:大鸣大放、反击右派、边整边改、学习总结。根据他在讲话中的时间安排,笫一阶段的“大鸣大放”刚好在现在结束,接下来是“反击右派”的笫二阶段了。看来,这完全是一种有计划、有预谋的巧妙安排。我看后不禁大吃一惊!如果早十天登载这篇讲话,无论刘在刚如何劝说,我绝对也不会发表这些涉及到有关重大的政策问题的意见,这不等于我自投“罗网”吗?在过去的二个星期中,我写了这许多有关重大政策问题的意见,不正好是“反击右派”阶段的“绝好材料”吗?我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刘在刚的当了。我仔细一想,不禁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如果说,在五七年上半年的整风运动中的“右派”向党“进攻”是自己“上钩”的,那么在下半年的“右派”向党“进攻”是被“引蛇出洞”的;如果说五七年上半年的“右派进攻”是在帮助党整风过程中被毛泽东“无意”发觉的,那么在下半年的“右派进攻”是毛泽东等人“有意”安排这个“引蛇出洞”的谋略,故意“制造”出“右派进攻”的一个“局面”来的;如果说五七年上半年的“右派进攻”的范围只是在中央或高层人士、个别高等院校等地方,那么在下半年的“右派进攻”的范围是普及到全国的、从小学教师以上的知识分子阶层及基层乡镇以上的干部队伍和全国高等院校、部分中专学校师生;如果说五七年上半年被打成的“右派分子”是国家的高层“精英”,那么在下半年被打成的“右派分子”是全社会各个阶层的“佼佼者”。这里还有一个真人真事的故事:某单位从上面分配到一个“右派分子”的指标,但通过“大鸣大放”以后,确实找不到反党言论的人。该单位负责人是一个从部队转业来的、党性很强的军官,眼看着完不成上级分配下来的任务,心急如焚,最后他只好自己主动报名去“顶替”这个上面分配下来的、一定要完成的任务的这个“右派分子”指标。结果使他无法想到的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了:他被开除党籍、送到农村去劳改。紧接着又是离婚,弄得一个妻离子散的悲惨结局------这真是一个荒唐透顶的、然而又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从历史的观点来看,当时把五十七万之众的“右派分子”送到农村去劳动改造(少数被关进牢监),剥夺了他们的工作权利,这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损失!
话要说回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从党中央领导人“讲话”发表的笫二天,我们学校[正确地说是在全国各地]就宣布整风运动进入笫二阶段。一场急风暴雨式的“反击右派”的“怒潮”汹涌而来,我就像一叶小舟被抛在十级巨浪中颠簸得天昏地黑、晕头转向------
事情开始在一个夜晚,我和同房的大多数同学入寝后,发现有几个同学迟迟没有入寝。由于我当时已经有思想负担,故一直没有入睡。过了好久,见一个同学摸黑走进寝室,与二个已经睡在床上的同学轻轻地耳语几句,这二个同学就起床跟随着他走了。我虽然醒着,但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同学被叫走。我当时想: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笫二天清晨,我按时起床。当我穿好衣服走出寝室时,我被突如其来的“景观”---寝室走廊上贴满了大字报而惊呆了!仔细一看,这些大字报的醒目标题,一律都是我的名字,使我猛省到这显然是核心小组昨晚组织部分同学的“杰作”。我无心去洗脸间刷牙、洗脸,就详细地观看大字报的内容。绝大多数的大字报是我同班同学写的,其内容无非是我上星期在大字报上提出的几条意见,另外还加几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等政治口号。此外,也有二、三张别班同学的大字报,其中有一张是机317班的、也是我初中同届丙班的同学许成元写的,他这张大字报是一幅漫画,画着一个头发拆散的人手中拿着一把宝剑,右上角还注了我的名字。许成元在机317班担任团支书,整风运动开始后又兼任核心小组组长。他与我的关系一直较好,从无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他写了批判我的大字报,肯定是被人家“动员”后才写的,这也是出于无奈。我看完三楼走廊的大字报后就走到二楼、一楼观看,在二楼、一楼走廊的大字报分别属于另外两个人的大字报,其大字报的模式基本上与我住的三楼的大字报相似,一看就明白,这是驻校工作组的统一布置。我无心吃早餐,索性走到办公大楼去看一看。办公大楼的大字报也贴得密密层层,主要是针对团委书记郑胜谈等几个学校党政领导和教师的。批判郑胜谈的大字报以团委副书记褚河随写的最为醒目,其用语严厉、口气迫人、无限上纲,摆出一付不置人以死地而决不罢休的姿态(后来郑胜谈被划为右派分子,他就接任团委书记)------
紧接其后是面对面的批判大会。学生以班为单位、教师以教研组或者以行政系统为单位展开。如遇态度恶劣、顽固不化之人,就要在以科系或年级为单元的大会上进行批斗,再顽抗者则在全校大会上进行批斗,直到低头认罪为止。我记得有个姓王的、曾在大字报上提出“农民是出力如牛、耗食如鼠”的同学,由于他出身贫下中农,历史清白,在批斗大会上始终不肯承认错误,即使在全校学生大会的批斗上,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是正确的。他还说:“不信,我带你们到我的家乡去看”。工作组对他实在无计可施。最后,学校也只好把他开除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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