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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在江海市的居所很满意,这里的生活环境也不差,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离居所不远处还有一座公园,园内树木葱茏,花草茵茵,鸟语花香,池水涟漪,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她经常到公园里去散步休闲。不远处还有一家书店,各类书籍都有,特别是文艺作品较多,中外名家的经典作品也列列在目。凌云十分青睐,时不时地买几本喜欢的书回家。她有时也去浦江边的公园去浏览风光。这里是江海市的闹市区,高楼大厦林立,形形色色的汽车车水马龙在马路上川流不息;江面上的大小轮船星罗棋布,来回穿梭,呈现出一片繁华的景象。
江海与北京相比的确有很大的区别,它们的自然景观也明显不同。如果说,北京是六朝古都,名胜古迹遍地,宫殿建筑雄伟,御园气势恢弘。再加上民国初期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又成为国家的首都,那就当之无愧地成为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了。江海市地处长江三角洲的“尖端”之处,地理位置相当优越。它原本是一个海边的小渔村,是名不见经传的弹丸之地。在清朝末年起,西方国家开始入侵、渗透中国,它的优越位置引起了“外夷”的注目。他们看中最这个地方,赶紧建立商埠,筹办工厂,很快地就成为东南沿海首屈一指的工商业中心,并逐渐形成为水陆交通的枢纽。西方列强的角逐与争斗使江海市“日新月异”,像变魔术似的成为一个东方大港,形成了畸形的繁荣,被誉为“冒险家的乐园”,形形色色的西方式思想文化在这里滋长漫延,那些古老的传统的思想习俗、观念又不甘退却消失,而新形成的五花八门的思想潮流此起彼伏、推波助澜,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十分畸形思想文化的氛围,成了一个奇特的“怪胎”。不过,解放后通过历年的政治运动和思想改造,那些“怪胎”才得到彻底的改造。但是,思想观念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彻底改变得了的,它会或多或少地残留在人们的头脑里。这恐怕也是江海市与其他地方差异的原因吧。在六十年代,尽管当时神州大地的思想状况都处于万马齐喑、噤若寒蝉的姿态,但在江海市的里弄角落还保留着一些时隐时现的“活跃因子”,产生这些“活跃因子”的土壤就是由于江海市具有的历史条件和现实条件,即既有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异化思想”和至今尚有与外国及香港地区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边的各种各样的“信息”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的传输到江海市的各条里弄里来,这种暗地里的交流,使江海市某些人的头脑就有了“活跃”的“苗头”,这些“苗头”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凌云之所以看好江海市,愿意离开风景如画的太湖边的苏南老家欢喜到江海市来生活,其深层次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凌云经常到附近这家书店去浏览各种图书,有时也在店里翻翻新到书籍。此时,有一个青年人进入了她的视野,并引起她的注意。此人肤色白皙细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不像此时的大多数人所普遍存在的那样面露菜色,皮肤没有光泽,而且精神萎靡不振。他举止文雅,文质彬彬,呈现出一派儒雅的风范。看上去他的年龄也与她不相上下。经过一段时期接触后,通过彼此之间的目光交流,双方似乎都有一种相互探究的企求,但彼此又都不愿主动地迈出第一步,因为毕竟都不知对方的身份如何。
有一天,他们又在公园里邂逅相遇了。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微风在湖面上拂起了轻轻的涟漪,岸边的柳枝随风摇曳,婀娜多姿,小鸟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呈现出一片春色满园的气象。凌云伫立在湖边沉思,这美好的景色与现实社会的阴沉与困惑真的太不协调了。这时,她看到这个有点神秘而面熟的年青人朝她缓缓走来,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波澜,他会主动地向她来了解彼此的情况吗?她凝视着他的面部表情,只见他笑嘻嘻地走到她的身边就果真地停了下来,然后相当礼貌地对凌云点了下头说:“女士,你好!哎,还是应该称你miss为妥,看到你的气质就知道,你是一个知识女性,对吧?你贵姓?”
凌云对于这个青年人突如其来的接近与问好毫无思想准备,顿时有点腼腆,面孔也出现了微红,尽管她在内心里早就希望与他交流,只是不好意思主动地向他展示,现在他能主动地来向她表示,那是最好不过了,从此开始了互相了解和交流,也不失是一种契机,但她对于这种“企望”来得如此突然倒还是没有过思想准备的,所以感到有点惊异,特别他称呼她为“女士”,而后又改称她为“miss”,这颇使她感到新奇,因为目前对于这种“女士”的称呼几乎已经“绝迹”了。此时人们的习惯称呼除了亲朋好友以外一般都叫“同志”,“女士”的称呼是属于“资产阶级”的,早就被抛进了“历史博物馆”了,只有在书本上或者在电影中才能看到或听到。所以,人们对那个在“历史”上曾经使用过的或在异国他乡的这种“时髦称呼”已经是相当陌生。诚然,虽然江海市人见多识广,而且也经常有外国人光临这里,但他们还是很少听到这样时髦的称呼了。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肯定不是江海人,至少不是中国籍的江海人,否则的话,他是断然不会使用这样称呼的。他能说出“miss”这个英语小姐的词语,就说明他是一个懂外语的人,文化层次肯定不低。她看到他还是笑眯眯地望着她,还显得十分亲和,她也就以礼相待,也就笑眯眯地回答他说:“免贵姓凌,小名凌云。”
“那我以后就叫你密司林了。”他兴奋地说。
听他的口音是纯正的江海方言,他到底是不是江海人呢?凌云想,就算他不是江海人,那恐怕也是一个与江海市有着深厚渊源之人,是江海市出去的留学生?还是祖籍在江海市的华侨?心里还是疑窦丛生。
此时的王峥心中也是充满着疑团,这个气质不凡、充满着奇异而有点神秘色彩的女子究竟是一个什么身份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根本找不到一点有如某些江海市女子所特有的那种刁滑、市侩那种习气,她所流露出气质是高雅、端庄与秀气,是那种只有大家闺秀所具有的特质与风范。自从与她相遇起,他就觉得这个女子确有不平凡之处,从心底里想了解这个女子,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之所以今天主动地对她打招呼,就是出于这种动机。
当凌云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时,她就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份还存在着一丝疑问,但现在又不好公开自己的身份,因为彼此之间完全是陌生的,坦率地去告诉他自己的情况不是太轻率了吗?于是只好用笑容面对他。
王峥看到凌云笑而不语,并没有很快地回答他的提问。他知道她是一个稳重的女子,稳重的女子在没有了解对方情况之前是不会轻率暴露自己身份的。于是他就主动率先告诉凌云:“我叫王峥,三划王,峥嵘的峥。你好像对我有点奇怪可疑是吧,那我可以坦率地把我的情况告诉你。我在这里出生,也算是江海人。不过,我在小时候就随父母移居香港,后来在香港中文大学毕业,现在在新加坡《海峡时报》就职。因为这里还有好几家亲戚,故常常到江海市来探亲走访。我在书店里多次看到过你,而且看到你经常翻阅一些文艺书籍,这就引起了我的兴趣和注意,你一定很爱好文学吧?因为我也爱好文学,所以我们就心灵相通了。我很想与你沟通交流啊,我是否太冒昧了?你恐怕会感到有点儿唐突吧?”
凌云觉得此人相当直爽,就赶紧回答道:“没有,没有。正是你所说的,爱好文学的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其实,我也想与你沟通哪,只是不好意思主动对你开口而已。”
由于彼此都爱好文学,他们的话题自然就从文学谈起,从古典名著《红楼梦》到近代文学《阿Q正传》;从西方的名家莎士比亚、大仲马到苏联的普希金、车尔尼什夫斯基,海阔天空,任意驰骋。只不过,凌云对西方文学的感知不如王峥,而王峥对苏联文学的了解不如凌云,双方各有所长,各有千秋。两个多钟头就在不经意地过去了,他们两人还有点意犹未尽,无奈已近中午,家里面都等着他们吃饭呢,他们只能说再见了,于是就有点留恋不舍地握手道别。
通过几次的交往,凌云对王峥的情况就有了初步的了解,两人很快地成为朋友,彼此间的神秘感也就自然消失了。
凌云与王峥发生交往最初纯粹是出于偶然,至多也只是出于想“探知”对方的“神秘感”而已,绝不是想“谈情说爱”。后来,她知道王峥是香港人,是一个从香港中文大学毕业出来从事新闻工作的记者。从他的言谈之中,她知道他崇尚民主、自由、平等、博爱,与她的普世价值观是相同的,心灵是相通的,由此看来,他照例应有恻隐之心,他能否帮助我去实现自己的这个“夙愿”呢?她此时已胸有成竹,作为一个迫切追求民主与自由之人,她是一定要为之奋斗终身的,不管前景如何艰险,也不管结局如何悲惨,即使要遭到粉身碎骨也要以卵击石,来他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不足为惜也!她毫不犹豫地、义无反顾地执意要去完成这个历史使命。她想她如果有朝一日能遇到一个同情她这样命运的人,或者与她有同样政治思想抱负的人,那是很荣幸的。如果能让外面世界能了解到北苑大学在反右派斗争中知识分子受到严重压抑及受到迫害的实况的话,那是她迫切所希望的。虽然,她知道这样做有极大的风险,这是一种“捅马蜂窝式”的行动,必然要遭到极其严厉的惩罚,但她决不为所惧!如果能达到这个目的的话,那也就“不虚此生”了。当然,在这行动付诸实施之前,还必须要深入地了解一下王峥的思想动态和实情,他究竟动情不动情国内知识分子的命运,他到底有没有这个勇气,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是绝不允许疏忽大意的,一旦失误,就必然将招致无法想象的后果!更何况,她是一个有“前科”的人,说不定在她身后已有像苍鹰一样警觉敏锐的眼睛在盯着她,她必须谨慎行事。她只有在充分了解王峥的思想实况以后,才能去做出这样的决定,任何轻率与冒险之举是万万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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