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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系铃是R大学在读的研究生。她在R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在一家相当著名的报纸当过几年实习记者。后来,她又重回母校读法律系研究生。R大学是一所培养国家干部的全国著名的高等学校,不招收普通高中毕业生,专收国家保送的调干生。令系铃是从部队里转业以后由国家保送到R大学来读书的。她进校以后,就有与众不同的表现。她思想敏捷,有棱有角,生性泼辣,竭力鼓吹民主自由,反对事事遵循规矩,样样墨守成规。主张表达自己独特的、全新的思维方式,甚至于提倡叛经离道。正因为如此,她很快地就成为一个少有名气、具有独特思想风格的人。特别从整风运动以来,她这种性格的人就很自然地会锋芒毕露非同一般,淋漓尽致地展示出她特殊的“才华”,使她很快地成为一个“风云人物”,最体现出她的大胆泼辣个性是敢于公开指责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并指明产生这种个人崇拜的根源是由于苏联社会的僵化体制;她公开宣扬胡风不是反革命,他只不过是对文艺领域提出他自己的不同见解罢了。由于他触犯了文艺界的领导周扬、何其芳等人才招致了如此的下场,可见党内的宗派主义是何等地严重。她还说,虽然胡风的几个朋友如绿原、阿垅有历史问题,但也不是反革命分子。从“三批材料”来说,并不能说明胡风等人是一个反革命集团。由于这些极其敏感的、锋芒毕露的意见很快地在首都扩散,她就成为一个“标志性”人物,获得不少人的拥戴,她自然就很快地成为一个全国闻名的“新闻人物”。她不但关注着民主党派中头面人物在各种座谈会上的发言,还特别关注作为“大字报”的始作俑者——北苑大学的整风运动发展形势。她为了充分了解情况,曾两次暗暗地、没有向任何人打过招呼地到过北苑大学,详尽地浏览大字报的内容。她阅后深受鼓舞,为北苑大学的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喝彩!她想,如果首都乃至全国高校都能像北苑大学那样就好了,那些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就失去了“滋生的土壤”,民主与自由将深入人心,“五四运动”所追求的民主与自由将在中国大地上生长,人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思想观点,人人都拥有畅所欲言的权利,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社会体制啊。她此时真有点踌躇满志的神态,也有勇往直前的信心!所以,当北苑大学《百家社》的杨路平和谭英华前来与她联系,邀请她到北苑大学去发表演说并参加辩论会。她听后就欣然表示同意他们的邀请。
5月23日晚上,在北苑大学的操场上聚集了三千多人,整个操场里站满了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约一米的平台上被耀眼的灯光照得如同白昼,其亮光一点儿也不比剧院里的舞台逊色。平台前沿放着两支立式麦克风(扩音机话筒),可供演说者或参加辩论的双方代表使用。章天迅作为大会主持人,首先走上台去,他站在台前的麦克风面前宣布:“现在,我们首先请R大学的令系铃同学向大家发表演说,然后再开始辩论会。”
令系铃不紧不慢地走到麦克风前,看了看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后就开始了她的演说。她说,同学们,我今天相当激动,能有机会到北苑大学来与同学们一起参加谈论时局,发表自己个人的一些看法真是相当荣幸。当我一迈进你们的校门起,我就呼吸到了一股新鲜的空气,情不自禁地感到舒畅,这与我校的沉闷空气正好相反,我们那里的官僚主义习气实在是太重了,大家都感到沉闷。北苑大学真的不愧是一所富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大学。大家都知道,我们中国大学生历来是富有光荣的革命传统,不管是三四十年前反帝、反封建的“五四运动”,还是抗日战争胜利后的反独裁、反内战的“一二•九运动”,我们大学生都是勇往直前,不畏强暴,不怕牺牲的。我们在争民主、争自由的伟大斗争中历来都发挥着主力军的作用。新中国成立后,革命的目标和任务虽然是变了,但我们神圣的使命却不能变,因为革命是永无止境的,我们只有永远高举着民主的旗帜才能永葆革命的青春。众所周知,任何一次革命运动,都不可能彻底地、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不可能一下子就清除掉几千年来封建社会所遗留下来的污泥浊水,那些顽固的封建思想意识决不会轻易地、自动地退出历史舞台。共产党为什么要开展整风运动,就是因为在我们共产党干部的头脑里存在严重的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也就是说,有许许多多旧社会所遗留下来腐朽的封建残余思想意识以及形形色色的各种错误观念还深深地留在这些干部的头脑里,如果不及时地加以清除的话,就必然会给我们革命事业带来严重的危害。在这场大放大鸣运动中,就已经被揭露或暴露出的问题和弊端来看,可以说是极其触目惊心的,如果不是大放大鸣的话,这些丑恶的东西会轻易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吗?别的不说,就我们的高等学校存在的问题而言,难道不是值得令人深思的吗?有不少高校里的党委成员和政治工作干部,他们从来没有跨进过中学的校门,不知“几何代数”为何物,更不要说那些“阿基米德”、“万有引力”、“爱因斯坦”或“黑格尔哲学”了。试问:像他们这些对最起码的科普、社科知识都不懂的人能胜任高等学校里的领导工作吗?这样的干部能领导得好我们高校里学识渊博的教授吗?能做好我们这些思想敏锐的学生的思想工作吗?这难道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种现象只有在我们的中国有,这样的咄咄怪事也只能在我们中国里发生!像这样的干部来统管学校的各项工作,有时甚至可以干预校长的事务,难道不是极为稀奇古怪的事吗?这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我们今天面临着的事实。这些干部,对学校的教学工作虽然外行,但搞起政治运动来却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的,特别是“整”起人来他们可是毫不手软的。在前几年的肃反运动中,就是这些人在学校里搞“人人过关”,弄得“草木皆兵”似的,学校里真的有这么多的反革命分子?就是因为这些干部,使得有不少平白无故的教授被逼得走上了绝路。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令人痛心啊!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肆无忌惮呢?依我看啊,主要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头脑里缺了一“点”,这一“点”恰恰是至关重要的。这一“点”是什么呢?这一“点”就是“民主”。大家知道,“主”字如果丢了一“点”的话,不就变成“王”字了?就是因为这一“点”之差,“民主”就变成“民王”了!头脑里没有民主意识的人就是“民王”!
台下的学生们听了令系铃这一句精彩的话后,顿时暴发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民主万岁”口号声响彻了整个操场的上空。由于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使令系铃的演说无法继续下去了。于是,章天迅就大声地对着麦克风向台下的同学们说:“请大家静下来,让令系铃同学再继续讲下去。”
大约过了二三分钟后,操场上的欢呼声才慢慢地静了下来。于是,令系铃又充满激情地继续说下去。她说,胡风是不是反革命?我看这个问题还不能肯定,现在下此结论还未免过早。依我看,那些报纸上公布的“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三批材料都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在运动刚开始时,我也写过文章批判过胡风,现在想起来真是幼稚,也很可耻,觉得自己的脑子怎么能不通过自己的思考就跟随着大家跑呢?后来我想,如果胡风是一个反革命的话,那他为什么还把自己的意见书明目张胆地提送给党中央呢?这岂不是自投罗网、自找苦吃吗?世上哪有这样愚蠢的反革命啊?胡风是这样愚蠢的人吗?再说啦,人家是光明正大地向你提交一个自己观点的意见,不管他提的意见正确与否,就算是人家提的意见偏激了一点,但你也不能用“老虎屁股摸不得”的态度来对待人家,不允许人家有丝毫申辩的权利就把人家打成了反革命!这岂不是太独断独行了吗?即使是胡风的意见确实是错了,那也只是一种思想上或观点上的认识问题嘛,也绝不是什么反革命啊!你怎么可以用对待敌人的手段去对待不同观点或意见的人?这岂不是太有失公允了吗?太没有雅量了吗?再说啦,现在党中央所提出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与胡风所提的意见基本一致,根本不存在什么“反革命”问题。那么,这种做法是从哪里学来的?我看是从斯大林那里学来的,用这种手段去压制不同意见的方法就是斯大林主义的做法!在三十年代,斯大林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对待自己同志的,数以百计的将军和苏共中央领导成员,甚至是党中央领导的第二、三把手,如季诺维也夫、布哈林等人都是由于与斯大林意见不合而受到他残酷无情镇压的。斯大林为了维护个人权威,彻底消灭与他意见不合的“异己分子”,牢固地建立起他个人专断的统治,就进行了一场空前的、惨绝人寰的“大清洗”,数以百万计的忠诚的、无辜的共产党员遭到屠杀!这难道不值得我们令人深醒并引以为戒的吗?!
马克思主义者告诉我们,所有的社会现象都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斯大林问题绝不是仅仅是斯大林的个人问题,斯大林问题只会发生在苏联这样的国家里,法国就不会,因为苏联是从一个封建主义国家过渡而来,没有经过资产阶级民主这一阶段,因而缺乏民主思想及民主传统这个基础。由于缺乏这个民主的基础,当斯大林恣意横行之时,广大公民就丧失了捍卫自己尊严的权利了……
此时,台下又突然暴发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令系铃说得好!”,“我们向勇敢的令系铃致敬!”,欢呼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在演讲会开始之前,褚刚峰和陶沙浪等十几个人早早地就来到了操场,他们聚集在一起,像是一群侦察员伏在阵地前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动静。他们对周起隆临行前的面授机宜的“决策”当然是不敢怠慢的,他们不但要把今晚令系铃发表演说的重点都要记住,而且还要立即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去解剖、分析她言论的反动性与毒害性,而且还要当机立断地抓住“要领”并要以雷霆万钧之势驳倒她,叫她尝尝我们北苑大学左派的厉害!一定要增强自信心和发扬无产阶级的胆略,敢于与令系铃展开针锋相对的辩论,狠狠地、系统地反驳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谬论!但是,自从她的演说开始以后,会场上所出现的热烈场面是他们预先所没有估计的,他们根本就无法想象到令系铃的演说竟然会得到如此众多同学们的热烈拥戴,会场上会出现如此轰动的局面!褚刚峰和陶沙浪他们看到了这样热烈拥戴场面后,内心里未免有点心虚,我们这十几个人能与这么多人抗衡匹敌吗?此时此刻,陶沙浪和褚刚峰的心里都有一番别样的滋味,都在盘算着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步骤去面对。陶沙浪想,在这么多人拥戴的情况下走上台去与令系铃展开辩论,这岂不是自找倒霉?这无疑是鸡蛋去碰石头!除了被灰溜溜地轰下台外恐怕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他此刻又觉得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时刻发生动摇、后退,否则的话,周起隆肯定会永远地瞧不起他,他也就从此永远地丧失了周起隆对他信任,此前的一切忠诚也就一笔勾销!他当然不能这样轻易地放弃它,绝不能让这几年来的苦苦追求付之东流,这可是几年来的心血啊,即使被碰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不过,他觉得还是先看一看褚刚峰的态度再说,如果他也胆怯了,动摇了,他就没有必要去带头冒这风险,因为他自己心中有数,他与褚刚峰在周起隆的心中地位不一样,褚刚峰才是他的“心腹”,而他自己至多是他的一个“随从”而已。此时褚刚峰的心绪也是处在七上八下之中,像一只小舟颠簸在巨浪之中,极其艰难地、身不由己去把稳舵把,浑身处在摇晃之际中。这也难怪,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激烈的政治风浪。这在解放以后的时局中,哪有这么多人敢于公开与共产党作对的?难道这些人真的是吃了豹子胆了吗?想在共产党的天下与共产党作对会有好果子吃吗?我看这些人真的是利令智昏了!他当然深信不疑地认为,共产党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人如此无法无天长期闹下去的,但是,现在不仅仅是我们学校里如此混乱,全国到处一样在闹,特别是民主党派高层,他们的言论更为激烈,大有逼共产党让权之势!如此看来,问题的严重性就是相当错综复杂的了。在眼前的情势中,我们作为党的紧跟者,如果不敢上台去与令系铃辩论的话,那岂不是等于默认他们说得有理,默认我们左派无法抗衡他们,只能是认输了吗?那么这些人也就更加会肆无忌惮起来,我们今后会将面临着更会严峻而被动的局面。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势下,我们仓促地上台去参加辩论,有取胜的把握吗?能得到同学们的支持吗?万一迁怒了这么多被蒙蔽的听众、并被他们轰下台来的话,那怎么办?其结果岂不更糟?这真是两难啊!他想,此时此刻的令系铃是巴不得我们这些左派不敢上台去与她辩论,那她就更加会得意洋洋起来,更加会趾高气扬起来,这难道不是更助长了她的反动气焰吗?这个令系铃,实在是太可恶了,她不但敢于发表这么多令人不可思议的反动言论,还公然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公开为“胡风反革命集团”辩护,说什么胡风不是反革命,“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三批材料都是捕风捉影、苍白无力的,而且是最终肯定是站不住脚的,她甚至还敢说是“荒谬”的。这难道不是在公开向我们党中央挑战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作为一个对党无限忠诚之人,我当然不能置之于度外,绝对不能看到党的利益受到如此损害而无动于衷,我绝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发生动摇,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掉脑袋的事,至多也只是遭到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围攻而已,这又有什么可怕的?我如果在大风大浪面前发生动摇,从此丧失了阶级立场,这将是我一辈子后悔莫及的事!于是,他就坚决地做出了决定,一定要上台去与这个万恶的令系铃辩论。于是,他就轻轻地对身边的陶沙浪说,我先上去与她辩论,你们也要作好思想准备,要坚决与她斗争到底,誓死捍卫党的尊严!说着,他就毅然决然地走上台去。于是,一场激烈的辩论开始了。
“令系铃,你听着,你刚才所发表的言论不但违背了党开展整风的愿望,而是利用党开展整风的机会,明目张胆地、恶毒地攻击党的政策,你的用心极为险恶。”褚刚峰狠狠地对着令系铃说,“你主张教授治校,并说工农干部不懂几何代数不适合领导高校工作,你忘了,我们这个天下就是靠他们这些工农干部打下来的。也就是说,我们今天的共和国就是这些不懂几何代数的人用流血牺牲所换来的。你这样嘲笑工农干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把他们赶出学校去,实际上也是想把共产党赶出学校去!”
令系铃听了褚刚峰咄咄逼人而又极其武断的话,真的觉得好笑,她看了看这个站在她面前的、神色严厉的人,不动声色地反驳道:“你别以为拿出这样一顶大帽子来压人就可以把人吓倒了,就可把人家的嘴巴堵住了?你也太幼稚了一点吧!提出‘教授治校’有什么错?让教授来治理学校就是拒绝外行人进入学校的管理层,把不懂科学、不闻学术、不谙教育的人拒之门外难道不合理吗?我问你,你是否认为只有不懂几何代数的工农干部才能领导得好高等学校?教授治校就不行?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现在的高等学校绝大多数都是从解放前遗留下来的,在过去的几十年时间里,哪所大学不是由著名教授来领导的?蔡元培总知道吧?他把北大治理得坏了吗?那时的北大可没有什么工农干部,蔡元培领导的北大怎么样?北大是日趋完美、步步攀升还是逐渐衰落、朝不保夕了?也许,你可能会说工农干部的政治觉悟高,只有他们能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但是历史告诉我们,你这种观点不一定正确。解放前的北大,尽管当时没有什么工农干部来参与学校的领导,但当时的北大照样是革命的,而且始终站在革命的最前列,他们发动了‘一二•九运动’学潮,高举反对国民党的大旗,你说,学校里没有工农干部就不会有革命运动了?一个人是否走革命道路并不完全决定他的阶级成分,而是在于他的觉悟和良知,这已经被历史所证明了的。再说啦,在革命队伍中,也有不少工农出身的人叛变了革命,你怎么去解释呢?同学们,你们说对吗?”
“对!令系铃说得对!我们拥护教授治理学校!蔡元培精神永放光芒!”台下的学生们齐声高呼起来。
褚刚峰猛不防令系铃竟会如此迅速地运用转守为攻来反击他,说明她的脑子可真的灵活、快捷,他心里不禁暗暗吃惊。不过,他毕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惊慌失措的神色,尽量摆出一付镇静自若的神情。他为了扭转被动局面,马上转向另一个话题展开进攻:“令系铃,我不想与你诡辩,我问你,你刚才说胡风不是反革命,而且还公然说什么‘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三批材料苍白无力,还甚至说是荒谬的。这‘三批材料’可是党中央的机关报《人民日报》上所发表的,这个‘编者按’是代表党中央态度的,你现在敢公然明目张胆地对抗《人民日报》,还公开污蔑‘编者按’,这就说明你是反对党中央!你心中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险恶用心就昭然若揭了!这不但充分暴露了你的反党反社会主义恶毒企图,还充分地说明了你是一个与胡风分子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人,也可能是是一个暗藏的反革命分子!”
令系铃面对面褚刚峰恶狠狠的攻击显得十分冷静,她不失时机地在麦克风前冷笑了一声,严声色厉、针锋相对地对褚刚峰说:“依我看啊,你是神经衰弱者,像你们这样的神经衰弱患者是见不得任何风吹草动的,只要你们听到有‘不同声音’,你们就认为这是反革命了,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压制他了。这样一来,你们就不会听到什么‘不同声音’,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胡风反革命集团有他们的反革命纲领,这难道是‘不同声音’吗?”
“这不是‘不同声音’是什么?他仅仅是发表自己对文艺方面方针的不同意见罢了。现在毛主席不也是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吗?他为什么不可以提出自己的不同看法?为什么不允许他发表不同意见?为什么发表了不同意见就把他当成反革命了?现在党中央叫我们大家都来参加大放大鸣,对党提意见,总不至于要把大家都打成反革命吧?”
“你这是叫做贼心虚,只要你真心是为了帮助党整风,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见,党怎么会把你打成反革命呢?真是胡说八道。胡风分子是以伪装出现的反革命分子,他们给人以假象,而将真相隐蔽着。胡风和胡风集团中的许多骨干分子很早以来就是蒋介石国民党的忠实走狗,他们和帝国主义国民党特务分子有密切的联系。胡风与绿原、阿垅等人纠集在一起,‘窥测方向,以求一逞’,这就充分暴露了他们的反革命的嘴脸?”
“什么叫反革命?只有以推翻人民政权、颠覆共和国为目标的活动才是反革命。共和国的宪法规定,人民享有通信、结社、游行示威等自由,公民们在他们的通信中喜欢写些什么,这是他们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也并不犯法。如果说了一些隐晦曲折的话,就怀疑人家是反革命,这是对国家宪法的践踏。他们在信中说了‘窥测方向,以求一逞’就能说明他们是反革命了吗?你怎么知道他说的‘窥测’肯定是在窥测‘国家的军事目标’或‘国家重要机关’?也就要‘以求一逞’地去搞破坏?有掌握证据了吗?这完全是一种‘想当然’的做法。按法律规定,只有在掌握证据的情况下才能定罪,在此之前最多只能是嫌疑。他们在信中互相探求‘窥测’什么,完全是他们的自由,根本算不上什么罪名。比如说,他们想‘窥测’赋诗或作词,‘一求一逞’地想当一个‘杜甫’或‘苏东坡’什么的,这难道就不可以吗?一定要把人家说的比较隐晦的话就武断地说成是‘暗语’,是一种反革命活动,并以‘莫须有’的罪名把人家打成反革命,加以逮捕法办,这与现代法律水火不相容的,这与历史上所发生的冤案完全一样!至于绿原和阿垅的一些历史问题,这是明摆着的,有历史问题难道就是反革命了?那么,谢韬总没有‘历史问题’了吧?他不但很早就参加革命活动,现在还是一个很好的教员,那为什么要把他打成反革命?这真是一种强词夺理、不容人家分辩的强盗逻辑!”
“你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为反革命喊冤叫屈吗?”
“这怎么能叫为反革命喊冤叫屈?这应当是叫为冤屈鸣不平!在你们这些人心中,似乎都有这样一个公式:反对领导就是反党,反党就是反人民,反人民就是反革命。你们就是用这种奇怪的逻辑来给人定性,从而用来压制人家的!我现在可以十分坦率地告诉你:在这里,有许多人愿听我的讲话,但也有像你们这些人害怕我的讲话,我是不会管你们这些人欢不欢喜,我都要发表我个人观点的。我知道现在有很多卫道士,他们就是要把先烈用鲜血换来的革命成果,来当作为自己向上爬的台阶,而恰恰忘记了先烈们的流血牺牲,是为了国家独立,是为了人民能过上幸福的日子,而绝对不是为了作你们向上爬的台阶!”
此时,台下有人带头高呼“反对用大帽子压人!”,“我们拥护令系铃!”,“向令系铃致敬!”顿时,台下暴发起一阵阵的口号声。
此时此刻,在台下观战的陶沙浪为处于下风的褚刚峰急出一身汗来,他真想奔上台去助褚刚峰一臂之力,但自知不是令系铃的对手,也只好作罢。当他听到台下众多的人为令系铃助威的阵阵口号声时,他顿时醒悟自己也可以喊口号为褚刚峰助威,于是就对身边的十几个人轻轻地耳语了几句后就带头喊起口号来:“令系铃恶毒攻击共产党决没有好下场!”,他身旁的人也随之喊了起来,但由于人数太少,口号声也就显得极为低沉,与支持令系铃的口号声那样‘一呼百应’的态势相比,就显得相形见绌了,而且,这些低沉的口号声很快地被支持令系铃的口号声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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