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ge 发表于 2014-3-16 22:08

五十五
  “谁说我不在意?”朗结驳斥。“扎西是我们几兄弟中最能干的一个,他不上学,回家干活,我们几个才有学上。我知道他当初是非常想留在学校,只是家里必须要有人干活。大哥是家长,父亲不让他退学,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会干,只能是二哥了。其实,二哥是为了我们几个才留在家里的。”
  “你明白就好!别再乱想了啊,你们几兄弟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重要,咱们都得为这个家着想!”我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的爱抚。
  他好一会儿不说话,我也没逼他,这种事得让他自己想明白,否则今后还会发生的。终于,他转过身来,涎着脸笑,“那你今晚得好好陪我!”
  终于放心了,我点了点头。
  然而,这样的事谁敢保证今后不再发生?想起中午出门时,扎西忧郁的眼神,想必他心里也在难过吧?他从没问过我关于朗结的事,只是约定俗成地遵守着兄弟共妻家庭该有的规矩。然而,每每轮到朗结进我房间时,总能感觉背后有一双无奈的眼睛在盯着,转回头去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样的婚姻,放在大环境里,是遵守传统,而具体到个人,是不是一种伤害呢?我的心与身体,在三个男人身上游历着,徘徊着,不敢停留,也不允许自己停留!
  冰雹师是下午从另一个村请来的。来年是否风调雨顺,就看他今年的祈祷了,我们信这个。在靠天吃饭的大山里,自然界的一切变化都在天老爷的掌控下,人是无力更改的。所以,对上天的崇拜和信服,自小就扎根在我们的骨子里。敬天敬地敬鬼神,成了生命的一部分,跟穿衣吃饭一样自然。
  冰雹师住在村委会的房子里。听公公说,冰雹师是世袭的,他们家祖上就从事这一行。在“文革”时还被打成了“四旧”,销声匿迹了好多年。只是近年,宗教开始重新走入老百姓的生活,冰雹师也重新找回了尊严。
  村长通知各位家长下午去村委会的坝子集中,在冰雹师的带领下去田地里转圈。公公不愿去,嘉措又不在,当然只有扎西去了。其实在公公这个年龄,儿女都已长大成人,由长子代表自己出席村上一些重要的活动,那是很有面子的事,遗憾的是嘉措不在。
  吃过午饭,男人们穿上最好的氆氇,去了村委会。他们随身揣着自己的杯子,是不带酒的,酒要由自己的女人或是孩子随后送过去,这也是一种面子,是为了告诉其他男人,自己有妻有子,日子过得很乐呵。
  我背着酒,对每一个碰面的女人都笑脸相迎。这样的日子,女人们都打扮得格外漂亮,脸上抹了不轻易用的珍珠霜,有的还在脸上贴上三块菱形的胶布作为装饰。绚丽的藏装,长可及地。行走之间,轻扭腰肢,婀娜多姿,一点不像平时风风火火的主妇,说话也放低了声音,尽可能地婉约。节日总是让女人变得娇媚起来。我们只有在这样的日子里,才能记起自己的美丽,再尽可能地渲染它,完完全全地释放出那个忘记了的自我。
  村委会在一个小院里。三间土房子,算是村委会的保管室,不过也实在没什么可保管的。房间里有张一碰就晃悠的破桌子,除土石垒成的凳子上的两张破损的卡垫外,空无一物。
  望果节这天,家家户户都要集中把青稞酒送到村委会去。村中为望果节专门准备了装酒的大桶,每户送来的酒集中装入桶里,专门供望果节喝的。村中还专门抽出六个男人组成了品酒组。他们负责品出每个家庭青稞酒的优劣,最后评出一个冠军。

tange 发表于 2014-3-16 22:11

五十六
  说起青稞酒,我想起拉萨近年出的一种拉罐的青稞酒,喝起来甜丝丝的,有些像内地的米酒味,其实地道的青稞酒味道不是那样的,有点酸、有点涩,回味带着青稞的清香。特别是头道酒,颜色清亮,入口甘醇!
  把村里所有人家的酒装在一起,到望果节结束时,酒变得稠稠的,味道又苦又涩,颜色也变得浑浊不堪。这样的酒我不爱喝,容易醉。
  男人们围坐在一起,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了。见我过去,齐刷刷地盯着我,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故意怪叫。我没理他们,把酒壶放在扎西身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旁边的小屋门口聚了一群女人,我挤过去看了看,原来是冰雹师在念经,摇头晃脑的,还不时敲一下旁边的鼓。具体念些什么,我们也不懂。不过那抑扬顿挫的念经声,伴着鼓点,如唱歌一样,很是悦耳。我从小就喜欢听这样的声音,小的时候,奶奶哄我睡觉,不是唱催眠曲,而是念经。她说我一听念经声就安宁,不哭不闹的。
  那些经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就跟天书一样艰涩难懂。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叮当作响的法器、分不清音节的经文是我们心灵的一种安慰。听着那如梦如氲的声音,总能神清气爽,这便足够了。
  转田地时,各位家长们约定俗成地穿上白色的氆氇。白色的氆氇是氆氇中最高档的料子。从最初的羊毛选择到捻线、织成布,都需特别考究。因为不用染色,纯白的颜色一目了然,一点点的瑕疵都清清楚楚。羊绒的选择首先要一个颜色,不能有一点色差,还得粗细一致,至少三十头羊才能出一件袍子的原料。捻线也是至关重要的,得又细又均匀。
  在我们这儿有句俗话:“女人能不能干,看男人穿的什么就知道!”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现在虽说衣服到处都能买到,但在隆重的节日里,我们仍然要穿藏装。
  我站在山头上看,山脚下金黄色的田地里,男人们走成了一条蜿蜒的白线。每人手里都举着一炷香,烟气弥漫。前头一人扛着一杆新经幡,鲜艳的色彩,在山间跳跃。
  男人们一边走,一边应和着冰雹师,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一圈转下来,时间并不长,等重新回到村委会时,刚刚天黑。
  当祭祀活动结束后,狂欢才真正开始,带着酒意跳果谐是件很快乐的事!
  果谐是一种手拉手的圆圈舞,也有站成一排或面对面站的。广泛流行于西藏的农牧区。男女手拉着手,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可以一唱一和,也可以齐唱,以四分之二拍或四分之四拍的节奏,从左往右起舞,重拍时,膝盖以下用力踏地,表达舞者的热烈心情。在一只曲子里,舞蹈的动作没有多余的变化,只要跳舞的人步伐有力,歌声齐整嘹亮即可。因为一只曲子的动作是固定的,极容易学会。然而,每年都会有新的曲子和舞步,只要是他们跳新舞步,跟在不会跳的人的右边就要倒霉,因为会不断地被踩到脚。不过无论踩到谁,他们都不会计较,当然更没人笑话。在这种集体舞中,舞步统一是第一重要的,中间如果有个人停下来,后面的人就没法跳了。所以即使不会跳,也不要站着不动,只管跟着前面的人有样学样。
  每支曲子跳完,大伙都会停下来歇一会,周围没有跳舞的人便会端上青稞酒,每人敬一大杯。别看平时滴酒不沾,此时也会一杯一杯来者不拒。喝完酒,便会有人提出下支曲子跳什么,同时起一个头,其他人便会跟上节奏。夜色渐深,场面开始变得狂野起来,小伙子的动作越发粗犷豪迈,姑娘们的身段也扭得越发柔美;有的跳着跳着便放开左右的手,自个随着节奏舞到中央去了。

tange 发表于 2014-3-16 22:13

五十七
  跳果谐是我们很喜欢的一种娱乐方式,甚至可以说是年轻人交友的一种方式。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农家院坝里,随时都能看到人们手拉手一边唱一边跳,人数不定,有的三五人,有的二三十人。小孩上山放牧时,把牲畜赶到选定的地方以后,周围的放牛娃便会找一块草地,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会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跳舞。果谐舞步虽然变化不大,歌词内容却是丰富多样:既有反映日常生活状态的,也有歌颂宗教寺庙的,还有讽刺挖苦某些社会现象的……
  有一种果谐我至今也没学会,不过不只我不会,村里其他年轻人也同样不会,那就是尼姑寺的果谐。每次活动达到高潮时,阿尼们会跳起这种果谐。就像现在,一曲跳完,其他人都去找酒喝了,阿尼们手挽着手跳了起来。说是果谐,实际上她们在果谐的基础上加进了许多复杂的舞蹈动作,特别是手上的变化,看得我眼花缭乱。旁边的阿佳告诉我,这个果谐是她们在寺里念完经后利用空闲时间集体编的,必须由十个阿尼互相配合才能跳完。
  在这样的夜晚是不分出家人和俗家人的,青稞酒成了激情的催化剂,快乐洋溢在每一个人脸上。此时,醉兮兮的家长们也忍不住加进跳舞的圈子,带头跳了起来,歌词和舞步都带有明显的即兴色彩,而这种即兴的舞步让后面的人很难跟上,于是便有几个老大爷离开大圈,在中间重新组成一个小圈;带着酒意的“家长们”,即兴发挥出来的舞蹈动作浑然天成。外面手拉手的年轻人,在“家长们”跳出一个高难度动作时,会和着节拍拉手向前,同时踏地应和。此时,敬酒的女人们在外面又形成了一个圈,她们跟着“家长们”的调子,一唱一和,此起彼伏;兴奋的小孩子们则在三个圈之间窜来窜去,追逐打闹。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青稞酒味,果谐的圈子越来越大,歌声也越来越响亮,脚步顿地时尘土飞扬……
  在没结婚前,望果节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节日。那时的我,会成为节日的中心,成为所有男人注视的目标。不仅仅是因为我美丽,还因为我会唱歌,我的歌声总能让所有人痴迷;我会跳舞,我的舞步飞扬时,所有人都会陶醉。但今年的望果节,我很少放开嗓子、很少肆意挥洒舞步。不是不愿,是没有心情。
  这段时间,田间地头总能看见姑娘小伙子聚在一起,研究些新的步伐和新的曲子。见我路过,他们会邀请我参加,但我总是无一例外地走开了。这样的天地是属于年轻人的,属于恋人们的。我仿佛已经不再年轻了,仿佛已经老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老人,谁信啊?但我确实是老了。看到那些携着手,偷偷避开人,往树林里钻的男男女女,感觉是那么可笑。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这样的日子,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十年、二十年,抑或……上辈子?
  我的身体日甚一日地不舒服,小腹明显的变化既让我高兴,也让我忧伤。这个过早到来的孩子,在我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就突然来了。我没告诉任何人,把他遮掩在心的深处。每晚,我接受着扎西和朗结的冲击,有时会下意识地护住小腹。我不知道孩子会是哪个丈夫的,我也不在乎这个。不仅我如此,就是扎西和朗结也不会在乎的。他们是叔叔,从出生就注定了的身份。嘉措呢?他会在乎吗?想来是会的。我清楚地记得他那晚看我的眼神,那种独占的欲望那么赤裸裸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tange 发表于 2014-3-16 22:16

五十八
  这个下午,我跟所有的下午一样,避开了那些欢乐的人群,独自一人在森林里穿行,想找些能吃的蘑菇。最近味觉变得特别,总是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两天发疯一样地想吃野菌,便上山来找。所幸,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没有现代化温室培育出来的蔬菜瓜果,自然长出的能吃的东西却是不少,味道也不错。山林里,厚厚的落叶之间,各种各样的菌子到处都是。我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捡了一大堆松茸。听说,松茸是抗癌的良药,我们每年会捡来卖给汉族人,他们又会拿去卖给别人。
  我没有身体上的癌,但心灵上有:那个癌症的细胞就是嘉措!他是唯一让我流泪,也让我牵挂的男人。不会故意想他,那会让我难受好久。但常常,心里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他的影子。
  我在森林里到处走着,消磨着时间。到最后与其说是捡菌子,倒不如说逃避回家来得直接些。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对扎西忧伤的眼睛,不想面对朗结赤裸裸的欲望。
  望果望果,我望的结果在哪里?
  我找了个隐蔽的坑,把周围的松针抱来铺上。柔柔软软的一层,很舒适。我脱掉氆氇,赤脚进去,躺在绵软的松针上,头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
  很静谧、也很安稳的一个小空间。
  “别再想他了,我会对你好的!”“卓嘎,你是我的女神,永远供在我的心里!”这是扎西昨晚对我说的话。扎西,那么一个粗犷中带着细致的男人。他跟朗结不同,跟嘉措也不同,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他都小心翼翼地捧着我,以我的愉悦为愉悦。朗结和嘉措不会,他们只是无休止地索取,只顾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了生命,一个用我的精血养育出来的生命。它会像谁,嘉措还是扎西?当然不会是朗结,因为朗结进入我身体时,它就已经在那里了。但是,我仍然不敢保证这个生命的本体来自于我的哪个男人。尽管那两个男人都不会在乎这个,但我想知道,我生命里的男人是谁首先在我身体里生根发芽,继而开花结果!
  我眯着眼,慢慢解开腰带,让自己裸露在树影婆娑之间。能看见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有几块阳光留下的阴影。看着那几块阴影,突然想起新婚之夜身上的淤青,很像,不是吗?那晚的狂野现在想来心里还一阵悸动。
  “燕子……”我念着这两个不明所以的汉字。那会是什么呢?
  突然的,没来由的,我流泪了。泪水越来越多,止都止不住!我开始想家,想我从小生活的那个家。如果在家,阿妈知道我怀孕了,会是怎样的惊喜啊?她唯一的女儿要当母亲了,她将升级为奶奶,奶奶将升级为祖母,这将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蜕变过程:女孩——妻子——母亲——奶奶——祖母。
  眼看回娘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空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去面对那个日子。我想回家,迫切地想见到阿爸阿妈,但我又害怕,害怕他们询问,哪怕是不说出来,就那带着问号的目光我也受不了。女儿第一次回娘家,陪在身边的不是“家长”,而是“叔叔”,这样的尴尬,我和家人都将无力承受。
  我的忧虑日盛一日,扎西的忧伤也日盛一日。他在担心吧?每次看我的眼神,那么忧郁,不像朗结。朗结是不会考虑这些的,他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只为晚上无休止地寻欢。

tange 发表于 2014-3-16 22:18

看着那几块阴影,突然想起新婚之夜身上的淤青,很像,不是吗?
作者想象力很丰富

tange 发表于 2014-3-16 22:18

五十九
  公公婆婆也在担心吧?好几次,我都听见他们俩在悄悄谈论什么,隐隐约约提到了“拉萨”、“嘉措”这些字眼。每次谈后,都会看见公婆忧郁的脸。似乎,那是个很让他们为难的话题。
  仁钦要回去了。公公磨了两袋糌粑让他带上,一袋是送给他家的,另外一袋请他带给我的父母。
  走的前一晚,我们俩坐在门前的草地上闲聊。
  “卓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吧,跟扎西一起,我邀请了他。”
  “谢谢,仁钦,我知道你的意思,谢谢你的理解!”仁钦的婚礼就定在他们的望果节。这么多天,想来他已经了解到了我目前的难处,所以从没问我望果节回不回去的话。现在他说要我和扎西去参加他的婚礼,其实就是借他的婚礼给我一个名正言顺回娘家的机会。出嫁的姑娘不可能一个人回去,也不能让“叔叔”扎西陪着回去。如果扎西受邀去参加他的婚礼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同学,趁参加婚礼的机会,顺道跟我一起回家是说得过去的。如此的迂回求得一个颜面,也真是难为了他。
  “别太在意了。毕竟扎西对你不错,还有朗结。”他拨拉着地上的青草,说。
  “我知道,这都是命。仁钦,你说这种命怎么就降到我头上了呢?我并没做错什么啊?我孝敬他的父母,勤勤恳恳地干活,把牲畜也管理得很好,为什么他就是不满意呢?就是不回来呢?甚至连第一次陪我回娘家都不肯?”我还从来没跟人说起这事,就是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是压在自己心里,表面上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现在,仁钦,我童年的伙伴,这个我曾经想嫁的男人突然提起这事,让我再也抑制不住辛酸,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卓嘎,这不是你的错,相信我,这是男人自己的问题。我这些时间在拉萨,接触了很多汉族人和老外,他们的生活和观念跟我们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家庭是一夫一妻,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自己抚养小孩,不用其他兄弟帮忙。而且,他们结婚前先谈恋爱,俩人觉得合适了才会结婚,父母不会干涉儿女的婚事!”
  “恋爱?那父母干什么?”我抬起泪眼看着仁钦。一夫一妻?自由恋爱?……太不可思议了!
  “父母有工作啊,管好他们自己的事就行了。儿女的婚事都是自己作主的,反正我那些汉族朋友是这么说的。”仁钦好像也没太弄明白,但脸上却是一副向往的表情。
  “你是不是也想过那样的生活?”我抹了把泪,看着他,若有所思。
  “卓嘎,我现在还不知道两个人一起生活好呢还是几兄弟一起生活好,但我想,如果当初娶了你,我肯定也不想让你跟我弟弟们在一起的。这种感觉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愿让别人分享我跟你的感情,哪怕是兄弟也不愿意!”
  “仁钦,别说那个,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结婚?”
  “所以我说我还没想好嘛。不知道两个人一起生活好呢还是几兄弟一起生活好,再说,父母催得紧,根本就不给我考虑的时间。”
  “唉,仁钦,你说嘉措他……他是不是跟你刚才的想法一样呢?”
  “我问过嘉措,觉得应该是的。你想,他在拉萨好几年了,接触的都是汉族和老外,思想肯定受他们的影响比较大。卓嘎,我感觉嘉措不是不爱你,而是他接受不了这种几兄弟一起生活的婚姻方式。如果当初只是他娶了你,肯定就不会变成这样。”

tange 发表于 2014-3-16 22:21

六十
  那晚跟仁钦谈话后,我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嘉措至少不是因为我不好而不要我,他只是想要独占我而无法如愿才逃避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最终还是给卓一航发了个短信,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我真不是你想要的吗?他回。
  我要不起你,我连自己都要不起,何况你呢?便关了电话。我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关系,两个男人,各有各的好。跟了卓一航,我的生活会舒适,但心会空落。跟了嘉措,我的身体会苦一些,心却会愉悦。相比较而言,心的愉悦却比身的舒适来得重要。一航,只能愧对了。让他忘了我吧,让他去找别的女人吧。一想起这个,心竟有一点点的不舍。
  一航,很快会有别的女人吧?
  再度甩甩头,说,好好,你是个坏女人,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会下地狱的。
  在冲赛康路口,碰到旅行者餐吧的侍者,他叫我姐姐,说好久没见你了,狼哥他们天天念叨你。
  你就没念叨我吗?我说,不怀好意地看他。小伙子飞红了脸,我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路过广场,见到一身侠客打扮的“鸡毛”。他穿着盔甲,背着弓箭,头盔和背上还插着长长的锦鸡翎。鸡毛在“藏漂”的圈里是有名的人物,性格单纯,豪情仗义。每次都是骑车进藏,横穿大半个中国,骑车走遍了西藏,他的故事,在“藏漂”圈里传如神话。见很多人都在打量他,有老外干脆走上前,要跟他合影。
  鸡毛来者不拒,神态自若,坦坦然然。
  每次见他都觉得,这是个生错了时代的男人,如果倒回去几百年,必将是名扬四海的江湖侠客。跟他打了招呼,问他几时回拉萨的,他说才回来,先来朝拜一下大昭寺。
  鸡毛,下一步去哪儿?我问。
  不知道,如果都计划好了还有什么意思。他说。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大昭寺闭上了眼。
  看着阳光中鸡毛的脸,黑得发亮,微闭了双目,虔诚地祈祷。长长的锦鸡翎在身后招展着,被阳光折射出各种色彩。他,真的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人。如此想着,不仅是他,我、狼哥,我们一帮“藏漂”,哪个又不是生错了时间,在上帝安排的生活轨迹里,我们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乐趣,所以才来到这里,在号称“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在雪山林立的大地之巅,寻找自己心灵的归宿。没来之前,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想象并不断完善它的美丽,来后,发现这里的人也吃也喝也谈恋爱,生活中的日子并没离我们远去。无论出于哪种心情,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解开禁锢着我们身心的绳索,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歌唱。人生,能给我们如此放纵的时间并不多,好好享受这里的每一天,好好享受有缘的每一个时辰。
  后来还真跟莲去练过一次瑜伽,在轻缓的音乐声中,莲带着我们舒展身姿,放松时竟然睡着了。醒后赧然一笑,说,莲,这个看来不适合我啊。
  哪里不适合你?正在收拾音乐碟片的莲转头笑。醒了?
  我点点头,然后说这个太慢了,我喜欢激烈一些的运动。
  你呀,总是给自己主观的定位。好好,有时安静一下也是很好的,可以想想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我不想那么复杂的问题。此时的需要我明白,下一时刻的需要下一时刻再说吧。我说,然后穿上外套,跟她下楼。
  如果我说我并不懂自己,可能别人会笑。但很多时候我确实不懂自己,有时我能关掉手机几天不出门,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上网、听音乐、看电影……有时我又一分钟都待不住,狂躁得如要爆炸一般,到处乱窜,寻找刺激,寻找能打发时间的一切方法。这两个都是我,只是哪一个更真实一些,哪一个更接近自己的灵魂,我却是不明白,日子就让我游走在两个好好之间,慢慢消逝……

tange 发表于 2014-3-17 08:01

丰收,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象征性的劳动。真正的粮食在山上走着呢,那些牦牛、绵羊才是一家子的粮仓。
  我把最后一把青稞抱到一起码好,终于能直起腰休息一下了。贡嘎拖着一把豌豆过来,伸手递给我一张毛巾,说:“你去那边树下坐一会儿,剩下的我来干就行了!”
  我看了看豌豆地,也没剩多少活,何况还有朗结帮忙。便没说什么,走到一边的田埂上,卧在了树荫下。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容易疲倦,胃也常常不舒服,吃什么都想吐,还不能让家人发现了。这个季节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收割、贮藏冬天的燃料、照顾初生的小羊、小牛,活儿多着呢。如果让他们发现我怀孕了,肯定不会让我出门。我如果在家,朗结肯定会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的。这么多的事情,仅靠扎西,怎么忙得过来?

  我半眯着眼,透过树梢看去,天空湛蓝,几丝白云揉在天幕里,慢慢移动着。我喜欢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清清爽爽的。
  一群群的云雀飞来,停在收割后的青稞地里,叽叽喳喳的觅食。如果我稍动一下,它们便会“轰”的一声飞起,要不了五分钟,便又会落下,继续着先前的吵闹。
  我拾起一株遗漏的青稞穗,捋下放在手心搓了搓,抱满的粒就露了出来,吹掉壳,扔进嘴里,一股子清新的味道便溢满全身。
  就在我我细细品尝从口腔沁入心肺的味道时,听见朗结在那边大喊:“大哥回来,我大哥回来了!”

tange 发表于 2014-3-17 08:02

好好:我想上路

  我径直跑到大昭寺门口,冲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磕了三个长头。在拉萨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像所有的藏民一样磕头,将身体直直铺在那青石板上,感受身下传来的清凉,瞬间从里到外平静下来。身平静了,我才知道寻找;心平静了,我才知道下一步迈向那里。
  当磕完最后一个头,站得直直的看着那扇暗色的大门,我知道自己又要开始走了,心里开始寻找上路的感觉。我一直是喜欢走的,喜欢那种走在陌生的路上、看陌生的人和风景。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我总是找不到自己,会让生活变成一团乱麻。我理不清那乱遭遭的麻,那么,就只有丢弃。丢弃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唯一会做的选择。从小就这样,搞不定的麻烦便丢掉不搞,让自己重新开始。

  那帮熟悉的藏飘没有坐在口子上,我松了口气,现在还没作好准备见他们。打了个电话给莲,说我还活着你还收留我吗?莲说你个死丫头,我们今晚有好吃的,回来晚了别后悔。于是我飞快的跑过大昭寺广场,跑过措美林窄窄的街道,在路口拦了一辆车,去了莲住的家庭旅馆。
  一进院子吓一跳。好多人,穿着羽绒服、冲锋衣,八月的天啊。但拉萨就是这样,你穿吊带不会觉得冷,你穿羊皮袄也不觉得热。这群在家时冬天恐怕也没穿过这么多的男女,大夏天的在拉萨拚了命的显摆野外用品是出自哪个名牌,花了多少钱。是不是特好笑?不,这样一群在拉萨的人不好笑,随便在八角街周围的酒吧一逛,保准一抓一大把。来时都带着优势,觉得自已特有优越,物质丰富,精神满足。等真正到了这里,一月,最多两月,便不会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了,觉得那特累,抱怨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于是乎,胆大的辞职、离婚,甚至抛家别子,只为能窝在拉萨晒这永远不够的太阳。

  所以我进去,我一开口,大侃特侃拉萨时,大伙都转向我,男男女女那目光,各式各样的。崇拜、嫉妒,什么都有。别人有什么样的情绪,我是无所谓的,也影响不了自己的心情。
  莲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人群中唾沫横飞的我,了然于胸的眼光。
  晚上炖的雪豆排骨,一个叫板刀的请客。这样的方式也算是家庭旅馆的特色吧。轮流买菜,一起做饭。一人一天,公平合理。板刀不停地给我盛排骨,直到我面前骨头堆成了山。
  我吃了多少排骨,不知道,反正胃里实在撑不下了才放下筷子。哈哈笑着,两腿向前一瞪,摊在了椅子上。谁说的“吃饱喝足万事足”?纯粹放屁,我现在吃饱喝足了,难受得要死。
  于是起身,摇摇摆摆去了厕所,把那一肚子油水全吐了出来,让胃重新变得空空荡荡,一如我的心。洗干净,去了莲的房间。堆门,见她坐在阳台上,斜阳照在她身上,很炫的光晕。她没看我,只说过来坐吧。我就走了过去,很没形象的靠着她一屁股坐下,说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想死你杀了我吧。
  莲看都不看我一眼,只说你把遗嘱写好把你的书你的相机你所有物品全留给我,然后就什么都不说了。我看着笼罩着光晕的莲,真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如此安静,不逛街不逛寺庙不要男人,一个人守着这片天看太阳升起又落下。

  我想走了想去墨脱你去吗?
  不去。何时出发?
  明天或者后天!

tange 发表于 2014-3-17 08:03

嘉措回来了

  我不能形容此时的心情,欣喜若狂,如云雀在天上高高翱翔一般。嘉措回来了,那个跟我结婚后不到一周就离开再不见人影的男人终于归来了。不止我高兴,家里人都在高兴着,婆婆甚至一把抱住嘉措痛哭失声。公公忙前忙后的拿青稞酒,把自己轻易不用的银质酒杯都拿了出来。
  弟弟妹妹都围在嘉措身边,手上拿着哥哥送的礼物,每个人都有。公公是套保暖的内衣,婆婆是一条丝织的尼泊尔帮典,扎西和朗结每人一顶狐皮帽,弟弟和妹妹都是文具盒,给了我一件毛衣,大红的颜色,如天边的朝霞!
  我心欢喜着、雀跃着,连下楼给牲畜喂水都显得比平时轻盈许多,甚至还哼着家乡的小调。看着小牛犊“啪哒啪哒”的喝着水,耳朵却在注意楼上传来的每一个细节。那个低沉的男中音在回答公公婆婆的问话,他说他一直很忙,忙着收购虫草,忙着把虫草卖给广东商人。好像还有拿钱给扎西,说是要给家里添置家具。扎西可能不要吧,公公在劝说扎西,说都是家里人挣的钱,应该用于家庭的建设上,让扎西拿着。

  我嘴角向上扯着,舒心的笑了。这个男人总算是没忘了这个家,没忘了自己作为“家长”的责任。
  这时,扎西提着一筐草料下楼来,放进槽里,加了些水和酒糟。他蹲在地上,看牛卷着草料,突然闷闷地说:“他回来了,你明天就可以回去看阿爸阿妈了!”
  我了解他此时的心情,从看见他哥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忧郁着。因为嘉措突然归来,所有人都在兴奋中,除了我,没人会注意扎西的变化。再说,扎西本来就是内敛的、木纳的,不说话、埋头干活是很正常的状态,但我知道,因了嘉措的归来,扎西有了不愿向人道的心事。
  走到他身边,坐在草堆上,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真是有些无奈。三个男人,三种性情,要一一照拂,还真是有些为难。但我还得努力,他们任何一个都不能忽略,一个出问题,就会危及到家庭的完整。那才是最大的笑话呢!
  一向骄傲的我,怎么会容忍自己成为笑话?成为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呢?

  “扎西,你知道我的情况。你总不希望我头一次回娘家就让别人笑话吧?”
  “我希望你开心!”他闷声说,话简单,但我知道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他不开心,只是心底自然的反应,跟理智没有关系。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从小就知道。心底的不开心,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而已。而我,是他的妻,是他唯一的女人。
  “那就对了。阿爸阿妈都在盼着我回去,出嫁快一年了,我也想他们啊。从礼数上说,也到了我回娘家的时间。扎西,我没有忽略你,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是在跟我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人,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等你回来去磨今年的糌粑!”
  我看着他,这个男人总是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不过无意中说起“想吃今年新的糌粑”,他就记住了,一直放在心里。我伸出手去,放在他的手心里,一股暖暖的感觉传进心里,温暖而安心。说实在的,我可以把朗结的醋意谈笑间就按了下去,不让他再发出来。对于扎西,我却很难做到。朗结的不快,是张扬的,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如一个孩子,情绪上的变化很好把握,哄一下就能雨过天晴;而扎西不能,他的隐忍总让我不安,心底会生出不该有的愧疚来。是的,那愧疚是不该有的,我嫁的本就不是一个男人,身体和心注定要平分给几个丈夫。如果我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而对另一个男人产生愧疚的话,那其它的男人将情何以堪呢?

  公平,是兄弟共妻家庭能长久维系的法码。一但这个法码失去准星,那就是家庭灾难的开始了!

tange 发表于 2014-3-17 08:04

我不能形容此时的心情,欣喜若狂,如云雀在天上高高翱翔一般。
这个比喻很有想象力

tange 发表于 2014-3-17 08:07

“我回来后,跟你去牧场好吗?我跟阿爸说陪你去牧场看今年的小牛。”
  扎西把我的手紧紧捏着,使劲点着头。我知道他懂我的,无论他的心里有多委屈,身体总是会跟我站在一起。
  母牛吃饱喝足后,卧在草堆里,发出沉重的鼻息声。小牛挤在妈妈的肚子下,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厚重的牛粪味溢满室内。
  我站了起来,活动一下腰。这些日子总是容易疲乏,只要坐下去,就不想起来。“上去吧!”

  “嗯!”
  借着氲氤的光向外走,到门边时,发现身后并没传来脚步声,回转身来,见扎西还在牛栏边,身子靠在墙上,静静的看着我,沉沉的暮色笼罩着他高大的身影,眼里是说不出的落寞。
  看着那他眼里的哀伤,心,竟千般不忍起来。轻轻叫了一声:“扎西……”走过去,投入他怀里。“你别这样,我很快就回来了,你这样会让我不安的!”
  他突然就搂紧了我,把唇狠狠的压在了我的上面,辗转反侧的吻我,吞噬着我的唇、我的舌尖。他不停地呢喃着:“卓嘎……卓嘎……你是我的魔女,你是我的魔女啊……”
  在我终于有机会喘口气的间隙,把头揍到他耳边,小声说:“我怀孕了!”我没有说“你要当爸爸了!”因为我觉得那话对他不真实,我也没说“你要当叔叔了”,因为那话对他是侮辱。我只说“我怀孕了!”这才是结果,而这个结果是他一直期盼着的,是他乐意看到的。

  果然,他的眼里瞬间亮了起来,本来在我小腹揉搓的手也放轻了力度,变得更温暖、更轻柔,眼中原本炽热的火焰也变成情意绵绵的一汪清泉。
  然后他再度吻住了我,那么细致而深情。直到楼上婆婆叫“卓嘎拉,上来吃饭了!”为止。

tange 发表于 2014-3-17 08:09

卓嘎:扎西的爱

  晚饭时,公公貌似轻描淡写地说:“卓嘎拉,你嫁到我们家也快一年了,该回去看看了,明天就让嘉措陪你回去看看父母吧!”他说话时,眼睛却看着嘉措,脸上是掩不住的欣赏和喜悦。
  婆婆也在一边点着头附合,说:“多住几天,陪陪你阿妈,帮他们把青稞收了再回来!”
  我点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我知道朗结和扎西都在注意我,若无其事的样子才能让他们安心。
  至于嘉措,他的眼神一直就没落在我身上,确切地说,是没敢明目张胆地落在我身上吧?因为好几次,都感觉他在偷偷打量我,等我一转身,他又飞快地看向别处。
  公公大声叫着朗结去洗碗,再叫婆婆打来一壶新酒,说让扎西陪他好好喝一杯。嘉措一直没动,公公把他的酒杯拿开,说他坐了一天车,早点休息去吧。
  扎西听到公公这么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痛楚一闪而逝。

  嘉措没说话,往我的小屋走去。到门口时,我见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解下了腰带往门边的钉子挂去。
  约定俗成的规矩,任何人都得遵守。无论这人身在那里、心又在那里,回到家,回到这个一切都得按规矩打理的老家,就得遵循传了几千年还在传着仪式。
  腰带或鞋子放在门口,告诉其它的兄弟,今晚这屋里的女人属于自己的。
  按照传统,我的身心是属于这几个男人的。那么,他们呢,他们的身心也是属于我的吗?我不敢确定。除了扎西,其它两个男人、或是今后还会有另外的兄弟加入,但是他们我无法把握。
  我看着嘉措飞快地把腰带搭在门边,逃一般的窜进屋,再用脚跟磕上门,是有些欣喜的。他毕竟回来了,不是吗?纵有千般埋怨、万般委屈,在看到他回来的那一刻起,都化为乌有。
  我不想说那一晚的旖旎。到天亮时,他还在我身上运动着,头伏在我耳边无奈而狂热地喊:“魔女,你叫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啊?”
  扎西说我是他的魔女,嘉措现在也叫我魔女,记得第一晚他是叫我“燕子”的。不过,我还是喜欢他叫我“魔女”,这是我所熟悉的词,也是我能掌控的一个词,我知道他一连迭身叫出“魔女”时,心肯定不再迷失。至于“燕子”,那个词对我而言太过陌生,陌生得没有任何具象的东西可以跟这个词连在一起。

  该起床时,发现全身酸疼,触目所及的每一寸肌肤上都是欢好后的痕迹。尽管十分贪恋他温暖的怀抱,但仍是挪开了压在胸上的手臂悄悄爬了起来。作为一个女人,我希望自己能跟自己男人并肩站在一起,共同迎接风雨,而不是如一根藤附着于他们身上,靠他们的养分生存。所以,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一切,包括早起打点一天的开始。

  要回娘家了。我打开衣箱,找出最合体最漂亮的衣裙穿上,再把嘉措的衣服准备好,轻轻放在枕边。第一次回娘家,衣服的好坏代表我在婆家过的日子。不想让家人担心,不想让村人笑话,尽可能的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我把长发梳成辫盘在头上,头顶上压了硕大的一颗松石。此时镜中呈现出一张典形的康巴女人的脸:轮廓分明,美丽中带着强悍。
  满意的对自己笑一笑,打开门出去。厨房里,其它人还在安睡。我看了一下,扎西呢?扎西怎会不在?只剩一个空的被筒兀立。
  也行他早起了吧?我不敢确定。拧开酒桶,接了一壶头遍酒出来,在天井的桌上找到了嘉措的杯子,倒了一大杯。想了想,扎西也许一会儿回来,便把他的杯子也斟满了。就在我揣着酒准备回房时,见角落有个人影动了一下。
  扎西,他坐在那里,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一种叫做“寂寞”的东西笼罩着他,显得那么萧瑟和落寞。
  看着他,心开始疼。这一夜,他是不是都蹲在这里?这一夜,他是不是都在此守候?
  我放下嘉措的杯子,重新端起扎西的酒杯,走过去,递给他。
  他接过,什么都没说,仰脖一口喝干,然后把杯子扔在一边,一把扯下我,狠狠吻住。

  嘴里有明显的咸意,那是扎西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
  我任他抱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轻轻地把他的头放在自己颈边,任他的眼泪打湿衣襟。我知道,此时,什么话对于他都是多余,我这个人、我这颗心才是他最好的安慰物。
  直到厨房有了动静,扎西才把我放开。为他抹干眼泪,看着他,用食指在他脸上划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捡起酒杯放在桌上,再把嘉措的酒杯递给我。
  扎西就是这么个人,无论心中有多委屈,自己该做什么,总还是明明白白的。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端起酒杯往回走。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门边有个人影闪了一下,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tange 发表于 2014-3-17 08:13

好好:我要去墨脱

  我去了藏飘们常住的宾馆,仔细搜寻广告栏内寻伴的贴子。有去珠峰的,有去昌都的,还有去藏北的……我对那些地方不感兴趣,我想去的是墨脱,中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藏在群山峻岭中的一个密境。
  没有贴子,我便掏出口红,自己写了一个:美女,暴走墨脱寻伴,男女不限,然后留下电话。还没走到大街上,电话就响个不停。最后确定了五个人,两女三男,约好明天早上8点在东郊客运站出发。
  打电话给莲报告喜讯,她说你的边防证办好了吗?此时才知,去墨脱是要边防证的。赶紧加急照像,翻出身份证复印了两张,急急忙忙赶到边防大厦,人家说要单位证明。便又打电话给朋友,找了好几个人,总算是开到证明了,再打的过去,人家看都不看,说还要派出所介绍信。一下午啊,我就这这么跑来跑去,满头大汗,人家大娘眼都不抬一下,把你所有的努力都忽视掉了。这就是西藏的公务员,我们纳税人养起来的为人民服务的人,到底是人民为他们服务还是他们为人民服务啊?看着那张木板一样的嘴脸,恨不得把手上那几张纸片扔到那丑女人脸上。

  出了那间办会室,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木椅上,打了个电话给约好的另一个女孩,说自己可能去不了了,办不了边防证。她说别急,等我一下。一会儿她就赶了过来,只拿了我的照片和身份证进去,没两分钟,人家就拿着边防证出来了,说办完了,明天出发。
  天啦,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我把边防证塞进背袋里,这才想起要感谢人家一下。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她说她叫天上的鱼,叫她小鱼儿好了。一听这样的名字,就知道人家不想说自己的事。藏飘的特色吧,留在西藏,就是想让自己轻松一些,重新做回自己。忘掉一切,包括名字,包括过往的经历,统统抛掉,再随便取个名字,随便编个老家,就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于是,在拉萨的日子就变得简单,如孩子一般单纯!
  收拾东西,把所有的物品倒了一地,一样一样的看哪些有用那些没用。有用的扔在背包里,没用的扔在一边。莲在阳台上练瑜伽,对我兴奋的喃喃自语充耳不闻。常想,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打动莲?跟她谈墨脱,说到兴奋处自己手舞足蹈美得不行行,她却一点反应没有,脸上是一贯的淡淡然带着点不明所以的微笑。看着阳光下的她,想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莲这样的一个女人变得心如止水?是什么样的伤害可以让这样一个女人连井绳都再不敢看?

  我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哪个男人能让我变成这样我倒是感激他。莲现在的状态是我向往的,内心就像一个百毒不侵的金刚,外表却是一个天使。简单生活简单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多美妙的境界啊!
  看着莲打坐的背影出神。轻薄的绵穿在她身上,那么贴合。这世上的衣料多得数不清,但只有一种是最适合自己的。就像绵,只能穿在莲这样的女子身上,才能显出它不食人间烟火的朴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莲突然转身,接着说死丫头,你活过来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
  我在想会不会死在墨脱,你说我会不会走不出来?
  你没听过吗?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
  我是坏人?你认为我是坏人?我突然就较起真来了,眼泪花花的。我是坏人吗?我跟嘉措好,跟一航上床,我就成了坏女人吗?
  莲走过来,把我搂在怀里。说你怎么可能是个坏女人呢?你最多是个妖精。

tange 发表于 2014-3-17 13:34

于是我笑了。我是个妖精啊,从小他们就这么说。在我还是孩子时,爸爸常搂着我说我是他的小妖精;后来碰到明,明说我是他的小妖精把我拐到了他的床上让我变成女人,一个妖精般的女人;然后另一个女人跳出来说我是妖精勾引了他的男朋友,让我把明还给他。于是我逃到西藏,深夜被嘉措扛在肩头说我是他的妖精今生注定要跟他在一起;一航呢,也说我是他的妖精今生注定要成为他的女人……那么,我真是妖精了。一个妖精应该没有什么是不该做的吧?妖精跟仙女的原则不一样,仙女的原则是要让别人快乐,妖精的原则就是让自己快乐。我还是喜欢当妖精的,让别人快乐的事情还是让仙女去做吧,我只做妖精。

  莲帮我把撒了一地的东西收起来,一一装进袋子里。然后从她的零食柜里拿出两包饼干,扔一袋给我,说这是我们的晚饭。然后给我冲了一杯果汁,她自己则倒了一杯白水。
  生活简单是我们的原则,绝不会因为吃饱肚子而把自己弄得一身油烟。除非是为了快乐,做一顿简单的饭菜也未尝不可。
  吃饱喝足,我拍着肚子很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摊在地上,引来莲的眉头紧皱和一个白眼。
  电话响起,是狼哥打来的,说好好,大哥喝醉了,醉得要死我们都管不了,你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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