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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称奇是与章毕成同时进入私塾的,当然成为同窗了,只不过,由于洪称奇与孔绣凤从小就是一对小玩伴,而章毕成不是,他还经常到她家去玩,所以他在进私塾前就认识了她的父亲孔庆山,而且是相当熟悉了。他们进了私塾以后,章毕成很快就成为孔庆山的得意门生,但就亲密的程度还是有些差别的,因为人间的关系总是有以先入为主的,更何况,他看到自己的女儿与洪称奇玩得也十分开心,十分亲密无间,能受到很好的保护,免得孔绣凤不受别的小孩欺侮,这使他很放心。这样一来,他与洪称奇的关系自然要比章毕成更进一层了,再加上他看到洪称奇从小就表现出为人豪爽大度,乐于助人,不像别的富家子弟那样看不起穷家儿女,对于这一点,他特别欣赏。不过,他对于后来看到章毕成与洪称奇同时爱上孔绣凤时,他的内心却看好章毕成,那是有许多条件综合考虑的,但由于他女儿偏偏没爱上章毕成,那是他最大的遗憾。
随着年龄的增大,洪称奇对孔绣凤的感情与日俱增,对她的爱慕也日趋增强,这是青春期的特点,人人都是如此。他从内心里完全体验得到,孔绣凤也是深爱着他的,这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也可以从她对他总是形影相随中看到,没有心心相印的话是很难做到这一占的,对此,他心里完全清楚,他用不着担心章毕成来抢夺孔绣凤,他章毕成不可能版孔绣凤的芳心,不过,他担心的是自己的父亲的守旧思想观念,那就是“门当户对”的门第观点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配传统观念,他这种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是难以撼动的,这就是他最最担忧之所在,他看得出,尽管他的恩师孔庆山对自己的印象很好,但他似乎隐隐约约地觉得,恩师对于他与章毕成同时追求孔绣凤的问题上是偏向章毕成这一边的,他心里清楚,孔先生决不是一个轻率之人,他在这个有关女儿终身大事的问题上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决不会掉以轻心,他之所以不看好他,决不在于对他有偏见,而肯定是考虑到两家的门第差异,以及他父亲的有很重的门第观念,他深知他的父亲决不会同意这样差别悬殊的门第结成亲家。确实,目前我们两家的家境差别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尽管孔家也曾是书香门第,但目前已经破败不堪了,他父亲是一个最讲究门第观念的人,他一贯来看不起穷人家,不结交贫寒朋友,日常往来的均是富豪人家,由此看来,他是决不会同意他与孔绣凤结亲的,要他同意娶孔庆山的女儿作为自家的媳妇是不可能的。尽管严峻的现实犹如陡峭壁垒,但他决不死心,仍然是执着而深情地爱着孔绣凤,他一往无前的决心绝不因为父亲的顽固执着而丧失信心,他记起宋人王令的《送春》一诗:“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他深信不疑,他与孔绣凤的爱情,只要孔绣凤也会像他同样坚守的,他们一定会达到自己的夙愿,除了他们俩都具有“海枯石烂心不变”以外,他还有一个相当有力的“支撑”,这就是他的母亲向秀玉,她视他这个宝贝儿子像“心肝肉”那样爱惜与器重,他对于自己的儿子的终身大事与切身要求能不闻不问而置之于度外吗?他父亲虽然顽固执着,但对他的夫人的意见能充耳不闻,像“大风吹过山”的那样不予理采吗?
洪称奇的母亲向秀玉并非出身名门,而是一个渔家女儿,与“大家闺秀”沾不上边,而且又目不识丁,斗大的字不识一箩,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那自然就连“小家碧玉”都算上了。不过,她的生相不错,眉清目秀,乌黑发亮的头发,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巧的樱桃嘴,端庄大方,算得上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人见人爱,哪个后生遇到她会不多看上她几眼?有几个甚至会掉魂丢魄的!她的亲哥哥向连发是一个渔船老大,在整个瀛海所里的老大队伍中算得上是顶呱呱的一个,都称他为“红老大”,没有哪个船长年不想请他去当老大的,在船长年的眼里,向连发是一个“香饽饽”,只要谁能请得动他去他家当船老大的话,哪谁家就肯定“发”了,因为在渔汛时,没有哪一个老大的捕鱼本领能超过他的。正如有人形容他的眼睛犹如孙悟空的“金火眼”,他似乎在船上能看到海水里游动大黄鱼似的;甚至有人夸张地说,海里的大黄鱼群似乎都会跟随着向连发的船游似的,只要他说一声开网,那渔网撒出去肯定会围住一个大黄鱼群,少则几千,多则上万!你说,这神奇不神奇?正因为如此,他几乎成为瀛海所里有“活宝”和“财神爷”了。这样一来,他在渔汛里的收入当然就很可观的了。这里,倒是有必要说一下瀛海所渔汛里的渔船在渔汛结束后的分配办法:说来也有点奇怪,早在百把年前的渔村里,那时就开始实施“股份制”的分配方法了,当时的收益分配是按劳资对半分配,船网得一半(船长年得3,网长年得2),其余的一半则交给船员分配,船员共十一人,老大当然是一号人物,是船上的指挥者、发令人,他手下的两个人叫“看船”,属船上的二号人物,他的主要职责是,在渔船进入渔场之前或捕鱼结束后离开渔场时,由他们两人交替驾驶渔船,使老大有充分的休息时间,以便他养精蓄锐,保证有充沛的精力投到捕鱼过程中去;此外,他们还有另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在渔船开网以后,他们两人就要在船尾处两旁“摇倒橹”,使渔船“倒退”(即相当于后来的机帆船开倒车),以保证渔船在收网时的网衣始终处在渔船的前半部,以方便掏鱼的人把网里的大黄鱼顺延地掏上船来。其余的弟兄则是负责出网及收网工作、此外还有二人身份特殊,一个叫“听鱼”的伙计,他的任务是在渔船进入渔场时,他就要进入到船舱底卧下,把耳紧贴船底,静听海里大黄鱼的咕咕叫声,根据黄鱼叫声的密集程度,随时向老大报告,好让老大作出开网的决断。另一个伙计叫“雇打网”,他是刚上船的学徒。在这十一个伙计中,老大的底分自然是最高,定12分,看船的则是10分,其他的伙计为6到8分不等,排在最末的“雇打网”(即学徒)则不计分,不参加分配,因为他是上船来学技术的,只白吃一口饭而已,他到船上能来学到捕鱼技术也就不错了。这样看来,在全体船员中,老大的收入自然要比一般伙计高出许多,几乎是普通伙计的一倍之多,他的收入就很可观的。向连发为人又勤劳而节俭,他虽然有这样丰厚的收入,但他还是不懈怠,在大黄鱼汛结束后,他还是要去投入后续的不同种类的捕鱼行业,如“杨梅红汛”时要去捕鳓鱼,秋汛时要约三个弟兄用一条小船去捕鮸鱼,接着还要用“披衣网”去捕白蟹(即梭子蟹),冬季里当时就不去捕鱼了,但他还是不闲着,他就背着竹杠,捏着柴刀,到高山上去砍柴,因为那时都用毛柴烧火煮饭,在冬季里如不备足毛柴的话,那来年就要因柴火问题而发愁了。我们完全可以设想,像向连发这样勤劳节俭的人,他的家境哪会不富裕起来?还有,他的老婆和妹妹又都是个不肯闲着的人,渔汛时为渔船补网赚钱,渔汛过后,她们就常年织纺麻线、织渔网,一年中至少能织成二三托风衣,在来年上春时卖给网长年,能挣得一大笔收入,这样男耕女织的家庭,要想不富起来都难。几年功夫下来,他家就很快地提升了的家底,虽然还算不上一户殷实人家,但也算是一户“饱登登”的人家了。
向连发原来就在洪晓藩的父亲洪兴堂家的船上捕鱼,洪晓藩家虽是船长年,但当时他还很年轻,他父亲要他上船去参加捕鱼是出于深谋远虑,上船捕鱼能使他熟悉船上作业,又能与船员打成一片,这对于他今后成长有好处。向连发与洪晓藩年龄相当,同在船上生活,很快就成为好朋友。随着月转星移,他们渐渐地成长起来,特别是向连发,由于天资聪颖又勤奋能干,很快就成为船老大的有力帮手,很快就当上了“看船”,但洪晓藩却还是船上的一般“角色”,所以他很羡慕向连发的能干,也很敬佩他,特别是,他在海上捕鱼时发生的一次惊人的“举动”,使他更刮目相看了。这天,当他们的渔船进入渔场时,大家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海况,老大自然也相当关注眼前的海情,作为“看船”的向连当然更严密地注视着海潮的动静与变化,他特别关注着海水流向及瞬息万变的鱼群态势。在渔村里的人都知道,海潮的的涨退与大小潮汛的变化是随着天空上的月亮的运动而变更,渔场周围的岛礁星罗棋布,海潮的潮流都要穿越这些岛礁,使潮流随时都会发生变化,一会儿流向东北,一会儿流向西南,就是渔民们经常挂在口边的所谓“东北头水”或“西南头水”,还有,月亮上山的时间每天都要滞后三刻钟,所以海上的潮流每天都会发生变迁,今天此时此地是“东北头水”,明天却是“东南头水”,真是千变万化的,只有充分洞悉这种变迁的人,才能掌握潮流的变迁规律,才能当上老大,因为捕鱼作业一定要根据海潮的流向决定撒网的方向,撒出去的渔网不但不能在船前面形不成一个“弧形”状,把大黄鱼包围在网内,如果稍有不慎,搞偏了方向,就会导致出现渔网会缠信船身、甚至会缠绕船尾船舵的大事故,这就需要花费不小功夫才能把裹绕船舵的网衣解开来,严重地耽误了捕鱼的宝贵时间,丧失了宝贵的捕鱼机遇,可见,要当上一个老大是很不容易的,即使是一个头脑灵活的人,没有经过锤炼十年八年时间是绝对当不成老大的。正由于向连发既是一个头脑十分机灵而又是一个肯动脑筋之人,他善于分拆、思考、摸索海上的潮流与鱼群的相关牵连的变化规律,就获取在某种的潮流下,大黄鱼群可能会在哪种情况下出现,经过了多次经历后,他的经验就得到提高,甚至的点儿得心应手了,这就培育了他具有一付“金火眼睛”,使他能锐敏地察觉到此时船下有鱼群出现的“苗头”,他瞬息间就作出了判断,立即赶紧叫老大迅速开网,但由于老大感触迟钝,没有察觉到这种可贵的机遇,头脑里就没有这个“反应”,迟迟地没有下令开网的指令,渔船就很快地错过了这个宝贵的瞬息时机,使紧随其后的渔船得到了这个难得的机遇,他们一网下去就捕获了五千多斤的大黄鱼,船上的弟兄们看到后都顿足捶胸地难受……
洪晓藩看到了这一幕后心里自然更痛惜万分,他从老大的过失中深知向连发已经进过了老大的洞察能力,他完全具备当老大的资格了。他上岸以后,自然就对父亲秉报这个“事件”的过程。洪兴堂是个善于洞察与思考的人,他深知,他船上能出现如此出类拔萃的后生是他家之有幸,对这样的后生如不加以提拔重用,不只是他的过失,简直可说是他的罪过,也是他自己错过了一次作为船长年财运的机遇,他哪能轻易地去丢失这样一次的好机会?真是天助我也,洪兴堂真是慧眼识真人啊!
渔汛结束后,他就叫儿子把向连发找来,非常认真地对向连发说,他已决定在明年的大黄鱼渔汛时请他来当他家的船老大,而且,你现在起就开始当我家的老大,在秋汛捕“桂花黄鱼”时,你可以施展你的才能了。
向连发听后真的感到有点儿惊奇,他真的连做梦都没想到,有如此的好运竟会如此突然地落到自己的头上,他从内心里感激恩主洪兴堂,如果没有他的赏识,他哪有这样的好机遇,他心里清楚,尽管他已拥有做老大的资格,但没有经过三五年的时间的锤炼,没有经历多次的“突出表现”后,使众多的渔民信服的话,那是绝对当不上老大的。他真是遇到好运了,他必须要珍惜这个洪兴堂给他的这个“平台”,要忠心耿耿的诚心和勇于探索的精神去当好老大来报答洪恩主的对他的重用。他就这样地开始担当起洪兴堂家老大的重任了。
真是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就如鱼得水似的培育与造就了他后来渐渐地“红”了起来,没几年时间,他很快地就成为瀛海所里的一位“红老大”了。他觉得,他能有如此机遇是与洪晓藩是分不开的,洪晓藩如果没有向他父亲秉告的话,洪兴堂哪里会知道船上的事?他真是一个好兄弟啊,从此,他们俩的亲密关系更加深厚了。
此后扔连续几年,由于有向连发在洪家当老大,他在渔汛时捕获的大黄鱼数量大大地超过别家的渔船,洪家的收入自然连年大增,向连发自己当然也得到丰厚的收入,真是“双赢”的结果啊。洪兴堂觉得,向连发真是一尊财神爷,他到哪家去当老大哪家就发了,他自然就相当器重向连发了,有一天,他遇到向连发的妹妹向秀玉,看到她如此漂亮端庄,又听说她为人又十分勤劳本分,心中突然来了一个心血来潮:何不将她娶来当儿媳妇,那向家就成为亲家了,我们两家的关系岂非更加巩固了?这件婚姻对洪晓藩来说也是称心如意之事,他早就对向秀玉锺情相爱了,洪兴堂的提亲自然是向家求之不得的事,此事当然就很快办成了。
后来,由于家底雄厚起来,洪兴堂决定开办鲞厂,就叫洪晓蕃上船去经营鲞厂,说起来真奇怪,洪晓蓖在渔船上的几胩表现平平,没有什么突出的建树,但他到了鲞厂以后就充分发挥了他的才能,他很快成为一个剖鱼、腌鱼及洗鲞能手,没几年时间就能得心应手地全面管理经营鲞厂了,而且,他还就表现出是一个商业型人才,他去绍兴、宁波等商埠经销黄鱼鲞生意中也表现出非凡的商业才干,特别是绍兴的三阳泰咸货行的老板对他的诚信而不呆板、灵活而不欺诈的经营之道十分欣赏,这使他们很快地成为一对牢固的生意搭档了。由于他的经营的理念很快就收到效果,他家的产业就快速地“膨胀”起来,很快地成为瀛海所内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洪晓藩真是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人物了。有鉴于此,洪兴堂就放手了,自己退居二线,让自己的儿子去放手大干一场。从此,洪晓藩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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