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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水”已过,“小满水”接踵而至,在今年的“立夏水”里,由于捕鱼的网头都不大,在最“大水”时(初一或十五前后),一般的渔船只捕到几百斤,最多的也只有一二千斤,这样的市面只能让海上的冰鲜船去收购或让在沙滩上等候的鱼贩子以及乡下客去争抢,鲞厂只能是“稳坐钓鱼船”,不会同他们去竞争,因为鱼价太高,制成鱼鲞无利可图,也就不开张了。其实,在一般的年头里,作为一年中的“头水”的“立夏水”里,一般的捕获里都不大,鱼价也就较高,大多数厂家也都是不开张的,鲞厂的腌鱼工作大多在“小满水”里完成的,所以他们也就并不心慌着急,他们的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小满水”。如果在“小满水”里,海龙王再不开仓的话,那他们就要愁眉苦脸了,没开张下半年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今年“小满水”开始以后的三四天里,“海水”也不见得好,一般的渔船也只有捕来几百斤,最多的也只有千把斤,没有大网头出现,厂家就开始有点担心了,如果接下去的五六天里还是这样局面的话,那今年的一年事务就要泡汤了。瀛海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在大目洋渔场里的大黄鱼汛,一年中只有三个汛期。即从“立夏水”到“芒种水”,也就是三个“大水”。总共是一个半月的时间,而其中“立夏”只是个“序幕”,不属旺汛,只供冰鲜船收购或供沙滩上的鱼贩子和散客购买,一般的鲞厂都不开张,而“芒种水”也只是个“扫尾”而已,不会有大网头出现,只有在第二水,即“小满水”才是“正水”,一般年头都会出现旺汛,大大小小的渔船一般都会满载而归,鲞厂到此时都会“连轴转”,有时甚至会连续三昼夜不停休地剖制黄鱼。章毕成心想,此刻已经是四月十二的潮时了,在一般的年头,十三的潮时都应该是出现大网头的时候了,到了十四五是一年中最旺汛的潮时,过了十五如果再不出现旺汛的话,那十五十六也可能不会出现奇迹了。他也开始着急起来,难道今年海龙王会真的不开仓?果真如此的话,那渔民们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特别是那些外来渔船,他们几个月来一直忙于修船、补网,筹备柴米油盐,开销非薄,还百里迢迢赶来此作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三个汛期里,如果只捞到寥寥无几的鱼货,这些微薄的收益还抵不上筹备时的开销,那恐怕就会造成连回家的盘缠都成问题了,他们如何去归还修船时借来的债款?如何去面对家中的父母妻儿?不说远道而来的那些渔船,就是瀛海的本地渔船的船长年、网长年们也一样,他们在筹备渔汛时也几乎是花费了家中倾其所有血本的,有的还是通过举债而为,如果渔汛没旺,那就无法收回这些“血本”钱,那他们真的要倾家荡产了。还有众多的鲞厂,自然也逃脱不了这样“干系”,他们搭凉棚、修舢舨、补鲞席,请来五六个鲞工,也都花费了不少本钱的,虽然比不上船长年他们那样的巨额开销,但也都是劳心劳肺、倾其所有的举措,有点像“赌注”似的,把全年的希冀都押在渔汛上,一旦渔汛出现“反常”,那他们的结局就难以设想了。渔汛的收成,在瀛海人看来几乎是“孤注一掷”这样的头等大事,是他们全年所寄托的唯一希望所在,如果落空的话,那真的是“退班”不起啊!
十四那天的夜里,章毕成照样带领倪忠根、沈相福他们去“下河”,十分认真地在海面上寻找有重载的渔船,如能找到有几千斤鱼货的船,并能以比较适中的鱼价出卖的话,那就能如愿了,但经过了多时寻找,都没有找到这样的渔船,要嘛鱼价太高,要嘛船上鱼货不多,此间也曾找到一条船,该船有四五千斤大黄鱼,价格也还可以,他们就上船到鱼仓里去看看鱼儿的个头,因为当时鱼货交易是以黄鱼的尾数计算金额的,同样的价格如果黄鱼的个儿小就不合算了,渔民们为了想得到高价,一般地都会拣择较大个儿的黄鱼放到鱼仓表层上来,所以在商谈鱼价后,买主就要进仓去看鱼儿的个头,并还要拨开表层,去察看一下表层下面的鱼儿的真实个头,如果表里一致的话,那就可成交了。倪忠根在鱼仓里拨开表层一看,下面的鱼儿个头要比上面要小了一些,虽然不算悬殊,但当初协商价格是从上层的鱼儿的个头出发的,于是他就对船上的老大说,这样的鱼儿个头的鱼价就不能按照原来商定的价格来计算了,顶起码要降低一块。该船的老大不服气地说,哪家船不是都是把大个头的鱼儿放到上面来的?你不要买就拉倒吧。此时,一直就与章毕成他们舢舨并列靠在船旁的另一家鲞厂老板见状就抢先对船老大说,他们不要就卖给我们吧,我们不计较这些差别。倪忠根看到他们这种抬高鱼价的行为真是太可恶了,那要这样做生意的?于是就跟跟他们争吵起来,双方剑拔弩张,大有爆发一场恶斗之势,章毕成见势不妙就立即制止,在船上打架势必造成严重后果,无论哪一方遭受到伤害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还是息事宁人为上策,于是他连忙拉住倪忠根,主动退出竞争,并立即回到自己的舢舨,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此后,他们自然就没有心思再去寻找别的渔船了,只得唉声叹气地悻悻而归,心里总不是滋味。他想,十四夜过了,只剩下十五、十六、十七等这几天的时间了,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如果再买不到大黄鱼的话,那今年的一年事务就要落空了。
在十五的那天晚上,章毕成照样又带领倪忠根他们去海上“下河”了,今夜的鱼情出现了较大的变化,大多数渔船都捕到了几千斤的大黄鱼,有的甚至上四五千斤,这对于像玉环船那样的渔船几乎可以说是满载了。但由于汛情刚开始出现大苗头,而大多数鲞厂家都还没有开始进货过,所以大家的心里都还比较着急,担心以后几天如仍无“高潮”出现的话,那一年事务就要落空了,所以他们就对高一点的鱼价也就按捺不住,急于开始交易了。但章毕成还秉心不动,他根据多年来经验判断,十五潮汛既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那以后几天必然会连续下去,甚至会比十五潮汛更好,绝不会倒退,所以他就没像人家那样性急与慌张,还是像姜太公那样地“稳坐钓鱼船”,静观与期待并可深信未来几天一定会有高潮的到来,他觉得,至少还有三天时间可以期待。正因为他有如此坚定的深信不疑,他料定明后几天应当有旺汛会出现的,所以他就不去与人家“争抢”了。他想,性急与慌张是做生意的大忌,一百斤鱼如果高出二块,那一万斤鱼就要高出二百块了,这二三百块大洋可是一笔大数目啊,到头来就没有什么利润可赚了,那岂不是白忙一番了吗?如果明后天真的旺发了,鱼价就肯定要下降了,顶起码要下降二三块,那就有利可图了,这是以前常常发生的情况,于是他就坚定了信心。章毕成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他宁可静观待变,也不会去盲目跟随去蛮干,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要有冷静的头脑,切不可因短时的特殊汛情而迷乱了阵脚,还是稳心地等明天出现的情况再作出判断吧,说不定明天真的会出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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