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周志林接到在宁江市纺织厂里正在培训的江云瑾的电话后真是兴奋不已。江云瑾告诉他说,为解决办厂之初面临着的缺乏经验和技术的问题,他哥哥江云卿又一次来到了宁江市纺织厂,与厂方领导做了通融工作,殷切地希望厂方能抽调几个有经验的师傅来支持、帮助毫无办厂经验的我们厂,厂方领导经协商后同意江云卿提出的意见,他们觉得确有责任和义务帮助我们厂,因为彼此之间已经建立了协作关系,这也是符合党历来所倡导的“巩固工农联盟”和“城乡互相支援”政策,所以就应当尽力地来帮助我们这个农村的“队办厂”。为了能使新建的纺织厂顺利进行安装机器并使它们顺利地投产,决定派一个即将退休的孙师傅和二个刚刚退休的师傅到我们厂里来“蹲点”支援,帮助我们工厂的机器安装工作以及指导新工人的纺织操作技术。按照当时的政策,这三位师傅的退休工资仍由宁江市纺织厂支付,瀛海厂方面不必支付他们的工资,只负责照顾好他们的日常生活就行。如果厂方有条件的话,当然也可以发几元生活补贴费,弥补他们在外的劳累。与此同时,宁江市纺织厂也准备把转让给我厂的纺织机械马上运出,便于三位师傅到达后即可进行安装工作。另外,江云卿还建议我们那个暂用的“低级棉纺织厂”厂名改掉,因为这个厂名不但“不雅”,而且不利于今后“转产”,因为“低级棉”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几年以后必定是要向“中档棉”过渡的,所以还是使用“灵山瀛海纺织厂”为宜。周志林听后真有说不出的高兴。这下好了,我几个月来一直牵肠挂肚的一件大心事总算解决了,这就像压在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落到了地,他放心了。他能不担心吗?他们这样从来没有见识过“棉纺”的人,对于棉花纺织技术真是一窍不通,能白手起家地办起“棉纺厂”来?他心中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啊!现在好了,有宁江市纺织厂的鼎力相助,我们办这个棉纺厂就脚踏实地了。江云卿给我们改的这个厂名也得好,我们这些土包子就想不到这一点。他觉得,此时应该把这个好消息立即向陈柏青禀告,听听他的指示和关照十分重要。
陈柏青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后当然也极其兴奋。不过,他此刻清醒地认识到,摆在他们面前的关键所在是在于机器安装得好不好,棉纱不能顺利地试制出来,而这一切的关键是在于就这三位师傅对我们的态度。他们用心了,安装机器工作以及以后的投产就肯定会顺畅起来,如果他们对我们三心二意的话,那我们此前所花费的心血都将会前功尽弃了,所以我们对此绝不能掉以轻心。他庄重地对周志林说,你首先要做好对这三位师傅的接待工作,不得有任何的疏忽或怠慢,必须要做到面面俱到、万无一失。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三位师傅正是我们目前急需而难求的“将”啊,如果没有他们的鼎力相助,我们就难以取得成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正是我们所踏破铁鞋无处觅的“活宝”啊。你是一厂之主,这些事情我想你是心中有数的,我就不多说了,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去圆满解决这些问题。如果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协助解决的话,你就及时地告诉我,我将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你。
周志林听后点头称道,觉得陈柏青真是一个站得高,望得远,想得细的人,他有这样的好领导做后盾是他的荣幸,他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他心里就有一种踏实感。接待这三位师傅的工作可以说是“第一炮”,这第一炮打响了,以后的工作就会顺畅地开展起来。于是,他就立即开始考虑急需处理的几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他知道,这三位师傅都是已经退休的人了,工作经验虽然比较丰富,但体力肯定不如常人,这就更加需要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入微的照料,使他们在这里工作就像自己家里一样地舒适,他们才会全心全意地为我们厂服务。只有他们安心工作,这安装工作的质量才会有保证。他去过宁江纺织厂,考察过他们厂里的车间,这些纺织机器都是相当精细的,不像我们“麻纺厂”车间里的木质器械那样粗糙而笨重,几公分的误差不算问题,可这些纺织机械不行,它们不能有丝毫误差。这些机器只有安装得准确无误,我们厂的纺纱和织布车间才会顺利地投产,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才能达到标准。所以,我一定要先抓好招待工作。他自然就想到,我们瀛海乡是一个沿海边的偏僻山区,离灵山县城有十多公里的路程,而且中间还有一条山岭阻隔着,至今还没通公路。他们乘车到达县城后就得下车,然后要步行十多公里的山路后才能到达我们的瀛海乡。要他们这样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去步行十多公里路程,而且是还要翻山越岭的,这是一件多么疲劳的差事啊。更何况,他们城市里人连上班都是乘公共汽车去的,从不走长路,如果现在要他们一下子走这么多的山路,他们能吃得消吗?人心可是肉长的,我怎能忍心让他们汗流浃背地去遭受这样的劳累呢?再说,人家可不是走亲访友来的,那是前来帮助我们厂里来安装机器和担任职工的技术指导工作来当师傅的,我们岂能用这样的冷漠态度去对待他们吗?当然不能!这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我们只有用真情才能去换取人家的真诚。对,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地想出办法来绝不能让他们徒步去翻山越岭。不让他们步行就得乘车,没有通公路就自然谈不上乘车了。其实,即使当时瀛海乡通了公路,也是不可能用汽车去把他们接到这里来的,因为那是处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汽车可是极其稀罕之物,连灵山县汽车站里也一共只有三四辆燃烧木头的“木炭车”。这种“木炭车”是由于当时汽油严重缺乏而造成的,为了汽车站能经常运转,汽车站就想出了把原来燃烧汽油的汽车改成为“木炭车”。改装后的汽车背后固定着一个像锅炉似的“燃烧炉”,它是依靠炉内木头的不完善燃烧而产生的一氧化碳代替汽油的,所以汽车的马力就下降,在上坡时就显得马力不足,无法爬坡,车上的乘客都不得不下车来自己步行不说,而且还要帮着去推汽车,否则的话,汽车就无法爬上坡去。等汽车爬到坡顶后乘客们才能重新上车,这真是一种同舟共济的精神,可见那时的人们思想是如何的纯朴啊。要是如今的话,乘客不但不会下车帮你推车不说,他们还要向你提出抗议,甚至要求赔偿损失,侵害了他们的消费者利益呢!话再说回来,当时通往宁江市的班车就是用这样的汽车,一天只有一个往返班次。现在的人也许想象不到,此时连县政府里都没有一部小车的,县政府拥有了一部帆布吉普车,那还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候,村里的大多数人连汽车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过,更不用说是乘汽车了。那现在怎么办呢?周志林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过去的“高轿”。看来只有让这三位师傅去坐“高轿”,才能免除这劳累之苦。
这种“高轿”在解放前曾有过普遍地使用,那是有钱人雇佣“轿夫”作为代步之用的工具。“高轿”是解放前的一种交通工具,它是用一种特制的藤椅,藤椅的扶手旁边缚上两根四五公尺长的竹杠,两根竹杠的顶端再固定着两根短扁担,这就成了“高轿”。抬“高轿”的轿夫就是用肩膀扛着这两根“扁担”就可以抬着“高轿”走路了。由于这两根长长的竹杠很柔软,抬起来轿子会有软泛泛的摆动,这就像小孩子坐在摇篮里那样地舒服。“高轿”的顶部上还有一套轻巧的构架,可以用来罩上帏幕和门帘。这样一来,坐在轿子里的人可以在“封闭”的轿子里安静地闭目养神了,真是像神仙似的舒适。当然,那时候只有是有钱人才能有这种享受。解放后,地主打倒了,有钱人没了,再也没有人去坐这样的“高轿”了。其实,即使当时有几个钱的人,也不敢去坐“高轿”,因为当时的人们思想都发生了变化,大家都普遍地认为这种“人抬着人”的把戏是一种“人压迫人”的行为,人哪还会有那样的虎胆去压迫人呀,所以这种“高轿”也就束之高阁了。由此看来,现在要去寻找三顶“高轿”来恐怕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周志林忽然想到了杨正道,他这人结交广泛,消息灵通,路子宽广,过去当过轿夫的人他都相当熟悉,只有他才能把束之高阁的“高轿”找出来。于是,周志林就马上向杨正道布置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杨正道听后笑嘻嘻地说,既然这事关系重大,那我也只好当作“军令状”去奉命行事了。他就二话没说地放出浑身解数去寻找“高轿”的藏身之地去了……
周志林处理好这件头等大事以后,觉得还有一些其他的招待工作要做,人家到我们这样偏僻的海边来,一定要让他们吃得好,睡得香,不能给他们留下一个冷冰冰的感觉,一定要让他们有一个宾至如归的感觉。不过,他认为食宿问题不像“交通问题”那样难弄,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只不过要花几块钱而已,花这样几个小钱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可不能吝啬。我们这里海鲜多,都是一些土特产,用这些价廉物美的海鲜去招待城市里来的人是最适合不过了。比如像黄鱼、鳓鱼、鲳鱼,还有那些蛏子、簇、靴脚、辣螺等这些东西,在我们海边的原产地是相当便宜的,而且伸手可得。这些海货的味道都十分鲜美,这可是他们城市里的人平常所吃不到的东西,像“簇”和“靴脚”这样的东西,他们可能连看都没有看到过,更不要说是能吃上这些东西了。他们如能尝到这些从来没有吃到过这样新鲜的海鲜一定会感到满意的。住宿问题也不大,只要把房间打扫得整洁一些就可以了,他们城里人都是十分讲究卫生的。
他安排这些工作以后,又到陈柏青那里去汇报了一次。陈柏青听后对周志林的周到安排感到十分满意,并说,想不到你在这样短时间里就把招待工作布置得如此周密、如此妥善,这“第一仗”哪看来是有希望取得胜利啰。
周志林受到陈柏青的赞扬后自然很高兴,不过他心里还有一点顾虑,就是使用“高轿”会不会引起人家说是一种“低三下四”的谄媚行为,他想听听陈柏青的意见。陈柏青听了笑眯眯地说,这怎么会呢?我们去抬的是六十多岁的老年人,而不是像解放前地主那样的有钱人,他们是前来帮助我们安装机器的工人老大哥,又是给我们厂来带徒弟的老师傅,我们尊师爱老的行为合情合理,这还会有什么不妥?你尽管放心去做好了,以后如果有人对此说三道四的话,那你就说是我叫你去做的好了。至于哪些“乌鸦嘴”是堵不住的,让他去说好了,这些人会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的,你就别去介意它。我们做事如果都“前怕虎后怕狼”的话,那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周志林听了觉得也是,心里就踏实起来。最后,他还对陈柏青说:“那天你也来陪客吧。”
陈柏青笑嘻嘻地说:“我就不必参加了,有你这个厂长奉陪就行,陪客的人多了不好。我们对客人固然要出手大方,态度热情,但我们对自己却要注意节俭,少一些陪客就能节约几个钱下来也好去用于招待客人,你说对吗?”
周志林听了陈柏青的话后就不再客气了。当时的社会风气极其纯朴,当干部的人都是十分节俭的,农村干部到县里去开会,都是自己带着“冷饭包”去的,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招待餐”之类的待遇,县区里的干部到乡下去工作,有时需要住宿的话,也是都在农民家里搭伙,除了要交出三四两粮票外还要付三角饭菜费,这是铁定的规矩,所以周志林听到陈柏青这样的话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其实,陈柏青的这些话他也是早就想到了。这三位师傅第一次来到我们的厂里,接风洗尘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一种礼节,今后的日常用餐当然就不必去陪他们了。他对此也早就有了打算,他特地安排好了一个小食堂,菜肴当然还是要比较好的,因为这里的海鲜多,价格又十分便宜,又是他们喜欢吃的东西,一定要使他们吃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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