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土高炉”刚开始在全县遍地开花的时候,县里提供了一点焦炭和铁矿石的“样品”,是作为“观摩”性质的,只能是起一点“示范作用”,此后就再也没有提供焦炭和铁矿石的能力了。实际上县里也是确实拿不出焦炭和铁矿石来提供给各乡镇的土高炉,就连他们自己直接搞的“土高炉”所需要的焦炭和铁矿石都没法从上面的渠道得到了。“无米下锅”是当时土高炉遇到的普遍现象,但“大办钢铁运动”是绝对不能因此而停顿下来,否则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一定要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能使这个热火朝天的土高炉继续保持熊熊烈火。其实,瀛海乡“土高炉”出现的没有焦炭和铁矿石的情况与全县各地都一样,他们只能依靠“自力更生”和“解放思想”这个“法宝”去解决炼铁所遇到的问题,好在当时的中国基层干部和农民都“特别能战斗”,他们在“解放思想”的鼓舞下,都有一种“勇往直前”的精神,对于以前从未有过的或者从未干过的事情都“无所畏惧”,而且是一定要干出一个“样子”来的,你看那些炼铁的“土高炉”,那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现在不是照样砌起来了吗?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既然农民“摇身一变”可以成为炼铁工人,那他们为什么不能成为“地质队勘察人员”?他们难道就肯定找不到铁矿石?焦炭可以炼铁,木头就难道不能炼铁?凡是会燃烧的东西都可以代替焦炭,“事在人为”嘛!
茅朝财此时身负重任,是瀛海大队“全民炼铁”的总指挥。在这里要附带说一句,自从去年“人民公社化运动”以后,起先是一个乡为一个公社的,后来觉得“人民公社”的性质既然是“一大二公”,那一个乡的范围实在是太小了,于是乎就把一个区或几个区、甚至于一个县组成为一个“公社”,这样,原来的“乡”自然就变成为“公社”的一个“大队”了。不过几年的“折腾”,觉得公社的范围太大了,管理起来确实不便,于是又作了调整,最后还是以一个“乡”的范围作为一个“公社”,那么,一个村或农业社就自然成为一个“大队”了,当然这是后话。
在领导者看来,茅朝财最大的一个优点是他能“理解的坚决执行,不理解的也能去坚决执行”,所以领导对他极为信任。他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确是有点“敢上刀山,敢下火海”的精神。在“土高炉”面临的焦炭和铁矿石“断餐”问题时,他这个总指挥果然“临危不惧”,通过“解放思想”和“发动群众”来解决这个“难题”。他从县里送来的那些铁矿石看到,铁矿石是呈红褐色的,也就是说,凡是带有红褐色的石头就肯定含有铁的成分,就可以用来炼铁。于是在他的一声令下,一大拨农民就立即变成了“地质队员”,分赴各地去寻找“铁矿”。在这些“地质队员”出发前,他就对他们说,我们不能迷信权威,否则就一事无成。我们大家不都是看到过县里送下来的铁矿石吗?那些带有红褐色的石头就是铁矿石,凡是带有红褐红色的石头就都含有铁的成分,我们平常看到的铁锈不也是带有红褐色的吗?可见啊,只要找到了带有红褐色的石头,我们就找到了铁矿石。这些铁矿石既然含有铁成分,那它就一定可以炼出铁来的。你们可以到山上或者也可以到海边去深入地寻找,那里肯定会有带红褐色的石头,那就是铁矿石了。
十多个“地质队员”出发了,其中就有杨正道。杨正道本来是在炼铁场上拉风箱的,由于他身强力壮,担当拉风箱的工作确实是合适的。当时由于没有鼓风机,土高炉在炼铁时需要“送风”才能提高炉内的温度,才能炼出铁水来,所以此时土法上马,只能靠风箱去代替鼓风机了。问题是杨正道实在太不安分守己,经常要发牢骚话,有的还寻机借题发挥,故意在茅朝财面前说些“刺话”,有意无意地刺激他,故意使他难受。由于土高炉内装的不是铁矿石,燃料也不是焦炭,自然炼不出铁水来。每当土高炉出炉时,流出来一滩“石屎”时,他就不阴不阳地讽刺说,我们的土高炉为什么总是流出来这些“尿”不像“尿”、“屎”不像“屎”的东西?依我看哪,这土高炉可能是得了“消化不良症”,或者是这土高炉的“屁眼”长得不对,否则的话,我们用了这么多的力气,烧了这么多的木头,还为什么流不出铁水来?这些“刺话”当然使茅朝财这个当总指挥的听了十分难受,但又不好发作,因为土高炉不争气,确实没有炼出铁水来,他只得忍受着。此刻要成立“地质队”,他就借机派他去充当“地质队员”了,让这个“刺头”远离是非之地就少了麻烦,至少可以免听到他的“刺话”之虞。
“地质队”出发后,首先是面临着究竟到哪里去好的问题。到底在哪里有铁矿石,不但这些“地质队员”心中无数,就是作为总指挥的茅朝财也心中无数,他并没有说明叫他们这些人应该先到哪里去,只是说到山上去或者到海边去都可以。就在这样一筹莫展之时,杨正道笑眯眯地说,其实到那里去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找不到真正的铁矿石,我们只不过出来交差就行。你们不妨想想看,我们这些人究竟哪个懂得什么是铁矿石?或者说在哪里有铁矿?我看就不要太认真了,马马虎虎出去走一趟就行。你们不妨想一想,如果像你我这样的人居然能找到铁矿石的话,国家为什么要化了这么多的钱去办什么矿业学院、培养地质队员干什么?叫我们这些人去寻找铁矿本来就是一种胡来的行为,我们就大可不必去认真对待。再说啦,我们目前这样的土高炉,就是真正的铁矿石投进去也是炼不出铁水来,如果用木头可以代替焦炭的话,国家的大高炉难道就不会去用木头来代替焦炭?世上难道只有茅朝财一个人聪明?喔,不多说了,多说了恐怕又要被茅朝财抓辫子,我们这些人活该是要白费力气,公社活该是要浪费这么多的燃料和其他物资,不知这样的劳民伤财的土高炉还要运行到什么时候,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大家不去想他就是了。有个队员问杨正道,那么你说我们现在究竟到哪里去为好?杨正道考虑了一下说,依我看啊,还是到海边去寻找一下吧。海边风景好,空气好,我这几天拉风箱实在是太吃力了,到海边去溜一溜真是好调养一下精神。再说啦,如果我们的运气好一点的话,真的会找到红褐色石头,就算是大功告成了,管它是不是铁矿石呢,反正到头来还是干那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如果我们找到了铁矿石,就可以让茅朝财派人来“采矿”。我们地处海边,用船来运矿石就省力多了,如果到山上去的话,就是找到铁矿石,难道不是还要由我们这些人用肩挑重担的方法来担任运输任务?挑重担是一种多辛苦的差事啊,我们何必去自讨苦吃?对!对!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同意杨正道的主意,于是大家就兴高采烈地到海边去了。
果然,这帮“地质队员”出发后的第二天就找到“铁矿”,他们马上就派人去报告了茅朝财。茅草朝财在得到了找到“铁矿”的大好消息后,真是欣喜若狂,他就立即派去十多个石匠去当“矿工”,立即到那里去开采“铁矿”,随后又派出几只船和一拨人马去当“运输大队”的任务,把“铁矿石”迅速地运到炼铁场来。就这样,茅朝财轻而易举解决了铁矿石这样的难题。至于这些“铁矿石”在“土高炉”里能不能炼出铁来,他认为不是问题的要害,问题的要害在于“土高炉”的运行绝对不能停顿下来,否则就要被追查责任,只要是在炼铁场上仍然是一片“火光冲天”,只要土高炉还在运行,那说明“大办钢铁运动”正在热火朝天地在运行,他茅朝财的工作当然是“可圈可点”,这才是目前最最关键的问题。为了解决燃料问题,他又下令几十个农民上山去砍伐树木,同时又派出一拨人马去拆庙宇,把庙宇里的那些大梁、小梁、柱子、椽子统统地拆下来解决燃眉之急。这两个看起来是十分棘手的难题,可一到茅朝财的手上就这样“迎刃而解”了……
尽管茅朝财的革命热情如此高涨,但“土高炉”还是炼不出铁水来,这不能不算是茅朝财所面临着的一个大问题。他们拿不出“生铁”来去向上级领导那里去“献宝、报喜”,总归是茅朝财的一大缺憾,如果土高炉里有朝一日真的能流出“铁水”来的话,他茅朝财就不会被人看成是一个“窝囊废”了,他立刻就会趾高气扬起来,他是多么想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他果然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条“先进经验”突然间传传送进茅朝财的耳朵里:有一个“同病相邻”的兄弟“大队”,在历经磨难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十分“奇妙而有效”的“办法”,解决了令人头痛的“高炉里炼不出铁水来”问题,他们的办法是把家家户户的灶头上的铁锅都端出来,砸碎后投入到土高炉里去,最终是炼出“铁水”来了。“炼铁”成功后,他们就兴高采烈敲起锣鼓,端着“铁块”到公社“献宝、报喜”去了。这条“先进经验”真的是来得太及时、太奇妙了,这条奇妙而及时的消息就像电波般的速度传送到各个公社。这个“始作俑者”的“灵感”实在是太富于奇思妙想了,他正是看到当时家家户户都在大食堂里吃饭,灶头上的铁锅反正空着没用了,拿出来作为“废物利用”,难道这不是一种“两全其美”的结局吗?
茅朝财得到这个消息后,当然是如获至宝,于是就立即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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