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象山张为礼 于 2011-12-21 09:1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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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的估计没有错,后来发生的“事件”最终验证她的估算是完全正确的。在毕业分配时,甘霖被分配到新疆建设兵团的农五师的一个劳改农场里,不言而喻,这是对他“不听话”的惩罚,并限定甘霖势必在九月一日前离校。甘霖心中有数,这明明是张南轩蓄意戕害他,刻意地叫他去尝尝反对他的“苦果”。他此时才觉得自己是的确太单纯了。当初,凌云认为张南轩不是一个善罢甘休之人,他肯定要找机会来惩罚他们“不听话”的行为,我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然而他却不同意凌云的看法,认为张南轩不至于会坏到如此的地步。现在看来,张南轩果真像凌云所预料的那样,他终于等到了惩罚我们的机会。不过,他并不因此而后悔,他觉得,身为一个“七尺男子”总得应该挺起腰杆来做人,不能总是俯首听命、惟命是从地去苟且偷生。正如流沙河的《草木篇》诗中所描述的“白杨”那样,纵然被风刮倒,还是直挺挺地躺着!
凌云觉得,甘霖被分配到新疆农垦师劳改农场里去是她害了他的结果,她为此感到十分内疚。完全可以设想,如果她没有与他在一起工作,如果她没有与他发生了恋爱关系并去申请结婚,张南轩也就不会对甘霖产生他“不听话”的“不端行为”,他自然也就不会去惩罚甘霖了。由此看来,她是导致甘霖被“流放”到新疆去的“源头”。她痛心疾首地对甘霖说,是我害了你啊,我早就说过,他们这些人肯定会伺机报复的,只要你有“得罪”过他的地方,他们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一切机会来惩罚你的。
“不,话不能这样说,这根本不是你的什么罪过。我们哪有去‘得罪’过他啊?这明明是他有意与我们过不去!除非你像当牲畜那样地听话,他们的虚荣心才会满意。我们能去当牲畜吗?”甘霖的情绪显然是激动了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我们是要劳燕分飞地分隔于天南地北了。”凌云不无懊丧地说。
“不!他阻挡不了我们,我们总有一天会相聚在一起的!”甘霖情深意切地说。
“不,我怕——,我怕你回不了啊。”凌云沉重地说。
“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甘霖坚毅地对凌云保证。
……
离别的一天终于到了。凌云和甘霖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依依惜别。此时,涌向列车的人流车水马龙,但在凌云和甘霖的眼里却如荒无人烟的荒野,他们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凌云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楚,心如刀绞般的难受。她的眼眶里饱含着凄怆的泪水,目光颤抖痉挛,神情寒栗悚惧,回想起这半年多来甘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爱与细致入微的体贴,他们心心相印,情深意切。虽然他们所处的氛围有点凄凉,但也“填补”了他们心中的不少“空缺”。此时此刻,这美好的一切终将消失,她真的怀疑她所面临的现实是不是处在梦境?
甘霖看到凌云如此凄凉的神情,完全理解她心中的苦楚,他不能像她那样地表示出悲凉的神色,否则的话,会更使她难舍难分,更加深离别的痛苦。于是,他对凌云说,相信我,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回来!
“呜——”,当火车的鸣笛声响起时,列车就要启动了,甘霖不得不向凌云握手告别,他无奈地登上列车。凌云一直注视着甘霖的窗口,看到他伸出窗外的手频频向她致意,她也不停地向他挥手致意,直到列车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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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虽然一直与母亲保持着通信联系,但她在信中从未提及到她在学校里“反右派运动”中所遭遇到的“麻烦”。她宁愿自己咬紧牙关,也不向母亲吐露一丝一毫的悲惨境遇,因为她不想母亲为她分担痛苦,也不忍母亲为她终日愁眉苦脸地背上了这个沉重的政治包袱。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不过,自她从北苑大学“转校”到R大学以后,她就无法再向母亲隐瞒下去了,因为她无法“说清楚”转校的原委来。其实,她即使不说,她母亲也完全可以从她的同学、朋友的渠道中得到这个消息的。其实,她已在信中已经隐隐约约地提到了“反右”的情况,她已经得知自己的女儿在“反右运动”中遇到了“麻烦”,只不过没有“道明”罢了。
徐冬梅自从得知了凌云在R大学里被“监督劳动”以后,心里自然焦急万分,特别是当她了解到女儿身体不好时,她就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了。女儿是自己的心肝宝贝,能让她在外面遭受到如此的“尴尬境地”,她总得想出一个办法来去为女儿“解危济困”。当然,她心里也十分清楚,“反右派运动”是党中央最高层面“钦定”的决策,是任何人所无法“改变”得了的,一旦被“碰”,就无法幸免。无论是“政要”还是“巨星”都不能“网开一面”。章伯钧是共和国的部长,又是“民盟”主席,因他在座谈会上提出了“政治设计院”的主张,结果成为全国“第一号右派”。她当时想,政治层面上的纷争是说不清楚的,阳奉阴违、你虞我诈、口是心非等等在政坛上的常见的事,因此在政治上的斗争在所难免,也是不足为奇的。但在科技界和文化艺术界就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争论都属于学术观点方面的分歧,要把它强扯到政治斗争上去就难以理喻了。从世界级的著名力学家、清华大学副钱伟长,到文坛上大明星、得过“斯大林文学奖”的丁玲,还有鲁迅的挚友冯雪峰,著名大诗人艾青,他们怎么也会被打成“右派”了?如果说,文艺界里的争论,还可算是“思想意识”范畴里的“斗争”的话,那末科技界的科学家呢,像钱伟长那样的人,他们提出的一些提法,纯粹是学术上的观点,怎么能强扯到政治领域里去?说起来真的有点不可理喻。这些显赫一时的人物在“反右派运动”的淫威之下,一个个都被“中箭落马”,个个都变成了“过街的老鼠”,难怪那些“小儿科”式的大学生,说几句“不当”的话,自然就难免“挨整”了,她的女儿就是如此。所以,在徐冬梅的心中很清楚,她女儿被打成“右派”决不是她女儿的过错,所以她并没有去埋怨她女儿,因为这是一种“天意”。一旦“灾星”临头就无法逃避。她自己也耳闻目睹地看到自己周围的朋友和同事,他们被打成“右派”都不是由于他们在内心里确实包藏着“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祸心”,而是由于中了“阳谋”的“引蛇出洞”谋略所致,这能责怪他们吗?她自己的女儿也一样,她作为母亲难道会不了解自己女儿的心思?从她在高中毕业时“弃学参干”的这件事情上就完全可以说明她对共产党领导的革命一片赤胆忠心!像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去“反党反社会主义”?这岂不是天方夜谭式的神话?她心里清楚,过多地去分析“反右”的“前因后果”并没有什么用处,你能去“扭转乾坤”吗?还是不去想它为好,当务之急是只要能使自己的女儿摆脱困境就行,其他的就不必去管它了,她也没有能力去管它,这是她面临最现实的问题,于是她就挖空心思地苦思冥想起来……
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解救自己女儿的办法来。在大革命时期,她在革命活动中曾结识了一个叫S的朋友,那个朋友后来成为全国著名的(民主党派)“七君子”,解放后,她自然就拥有一个显赫的“位置”,最可贵的还是她并没有在这次“反右运动”中倒霉,而且还算是一个民主党派中顶呱呱的“左派”人士。她与她有过浓厚的交情,她能不能帮助她的女儿脱离苦海?女儿毕竟只是属于一个“小儿科”的“右派”,根本算不上“罪大恶极”,这样就有条件去为她改变“环境”。于是,她决定亲自到北京去一趟,去找那个S朋友,试探她能否帮忙,让凌云暂时“摆脱”一下困境,而不是为她“解脱”,这总还说得过去吧?退一步说,就算这个希望未能如愿,她也应该去看望一下自己身处困境的女儿嘛。
她毅然决然地这样去做了。
她真的没想到,她这个“如意算盘”竟然相当顺利。S不但热情地接待她这个老朋友,还很爽直答应她到R大学去一趟,J校长与她关系不错,估计以“回家养病”为由还是说得过去的,更何况J校长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果然,凌云请病假“回家养病”的申请立即得到批准。
此举如此顺利地办成,真是有点出于徐冬梅意外,想不到“困难重重”竟会“迎刃而解”,她真的是心喜万分。第二天,徐冬梅就如愿以偿地携带着凌云离开了R大学,搭上南下的列车,直奔江海市而去……
《凋零》(上)已连载完毕,《凋零》(下)日后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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