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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霖同凌云相处了一段时期后,他对凌云就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特别是当他得知她不顾个人安危,大义凛然地为章天迅辩护,竟在会议厅里站到桌子上去,挺身而出地同不可一世的“左派”们展开了面对面的、锋相对的辩论,从而被打成“右派”时,他不禁感慨万端,敬佩不已。她真的可称为是女中豪杰了。他想到自己也同样是为令系铃打“抱不平”而被打成“右派”的,看来我们两个人的思想与行为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在“左派”们看来,我们俩真可算是“一丘之貉”了。
他看到她身体身单力薄,十分瘦弱,还经常咳嗽,就特别怜惜她,对她也就更加关爱有加了。在这严寒的三九天气里,她在这间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斗室里生活,其艰难地受着煎熬程度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黄主任说得好,我作为与她一道工作的男同事,哪有不去关心她的道理?于是,他就到总务科去领来一只火炉和一些煤球,用于她房间里生火取暖。他还为她打水,甚至还为她烧饭。由于凌云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当时的学生食堂里只供应窝窝头、包谷面之类的东西,所以她的食欲就愈来愈差。甘霖敏感地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就想办法改善她的生活,此时他们也有条件改善生活,因为他们俩人都是“调干生”,每月的生活补贴有二十多元,完全有条件去实施这个“计划”。于是乎,他就到附近的小菜馆里去买些清蒸鱼和肉丝炒菜之类的可口而开胃的“佳肴”来。虽然有点儿“苦中作乐”的意味,但倒也给他们俩人的生活上带来了不小的快乐。
对于甘霖对她地生活上的无微不至的关爱。凌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然对他感激涕零,患难之交见深情啊。
“哎,凌云,我看你经常咳嗽,还是到校医务室里去检查一下吧,身体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最最重要的宝贵财富,小病不治,大病叫苦哪,到那时可就麻烦了。”甘霖关切地提醒凌云。
“黄副主任也关照过我。我不想到医务室去,招人惹眼的,人家可并不把我们当人看待,比蚂蚁还不如,何必呢?”凌云不无伤感地回答他。
甘霖看到凌云如此悲观,就推心置腹地对她:“凌云,我们不能妄自菲薄,我们一定要看得起自己,那些不把我们当‘人’看待的人其实他们已经失去了人性,没有人性的人难道还可以算是‘人’吗?我还不把他们当‘人’看待呢。至于一个人遭辱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要说我们这样的小百姓,就是建国功臣遭贬在历史上也数见不鲜,至于平白无辜受辱的事件也并不奇少见,例如打败过霸王项羽的大将军韩信在青年时遭到过‘胯下之辱’,这并不妨害他后来成为统率百万大军的统帅。当然,我对你说这些是有点班门弄斧了,因为这些历史的古典你比我通晓得多,我只不过是为了想刺激你一下而已。所以,我们就没有理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有保留了生命,才能存在希望。正如韩信一样,如果他当年经受不起这一次侮辱而去自寻短见的话,那他就失去了后来当大将军的机会,难道不是吗?我可不甘心从此沉沦,也不相信这种怪异的、扭曲的政治形态会长久地保持下去,因为这种政治形态是不得人心的。我们只有顽强地生活下去,才有可能等到光明的未来。你说对吗?去!我与你一道到学校医务室里去看一下吧。”
就这样,他就执意地拉着凌云的手非要到医务室不可,凌云也就身不由己地随他而去。
幸好,在医务室里检查结果是“支气管发炎”,医生配给她一些药片,并叮嘱她一定要按时吞服。甘霖听后才如释重负地放下心来。
几天后,凌云的病情大有好转,咳嗽最终消失,脸色也慢慢地红润了起来。她直到此时才从内心里领悟到甘霖对她的情深意切,他这人真的是“人如其名”,对于她来说,甘霖的的确确是她难能可贵的“甘霖”啊!此时的她正如像一株荒原上枯萎的小草,就在这绝望之际,久旱逢甘雨,这株枯萎的小草就渐渐地“苏醒”了起来,接着是“虎生生”地勃起,接着就生机勃勃变青转绿,奇迹般地展现在广袤的原野上。
凌云的身体有了改观,心情也就舒畅起来。她对甘霖自然感激不尽。她对她的这个“同类”不但有了更进一层的深刻了解,还产生了对他过去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一种亲近感。特别是对于他那种面对“强食弱肉”现状勇于干预,并不顾自身的安全而敢去打抱不平的这种精神深表敬佩,再加上他那种古道热肠式的关爱,深深地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在目前这种被孤立、被扭曲的社会氛围中,她能遇到这样一个“知音”是相当荣幸的,也当然是十分珍贵的。为了表示她对他的信任,当然也是她想与他一道“苦中作乐”,她就拿出《呼唤》的歌词来给他看。
甘霖看到《呼唤》歌词后,真是兴奋不已。在这首歌词中,其文笔之优美,情感之深沉,向往之热切,深深地感动了他,完全可以设想,如果没有深厚文学功底、不具热情奔放富于情感的人是绝对写不出这样深沉而优美的诗句来,他情不自禁地对她肃然起敬起来,她确是一人名副其实的“才女”啊。在这样富有强烈感情色彩的歌曲面前,他哪有不去聆听并随之共鸣之理?
在凌云的“领教”下,甘霖跟随着《呼唤》的旋律轻轻地哼了起来,“暴风雨的夜里,我怀念您,窗外是夜,怒吼的风,淋漓的雨滴……”
随着俩人相处的深入,彼此之间有了更进一层的了解。不言而喻,他们就成为莫逆之交的朋友了。凌云觉得,她对甘霖的朋友已经没有必要对他有任何的保留了。于是,她就拿出《普罗米修斯受难的一日》和《海鸥之歌》这两首诗来给甘霖看。甘霖看后大为惊异并感慨万千,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诗篇不是一般人所能写得出来的,那种充满震撼与豪情的诗句不同凡响,使甘霖的心灵受到了一次强烈的冲击与震撼!他再也不能自持,对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平凡而又神奇的女子肃然起敬,对她投以惊奇和钦慕的目光。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这个奇妙而独特的女子怎能有如此非凡的才情与超凡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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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甘霖对凌云的敬佩及关爱有加,凌云也同时对甘霖以桃报李,他们俩人的感情与日俱增,越来越浓厚,越来越心心相印,他们俩就很自然地掉入了爱河。甘霖和凌云的心里十分清楚,在这种极端受压抑的社会氛围里,不经意地丧失生活信心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因为他们天天遭受折磨,日日面对侮辱,只有对未来希冀保持着永不破灭的人,才能经受得起这种艰难困苦的煎熬。每个人都可能面临苦难,在遇到苦难时都需要来自“外面”的鼓励和推动,才能渡过艰难的险滩,才有可能到达“脱离苦海”的彼岸。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凌云还是甘霖,他们此时此刻都需要来自对方的慰藉与鼓舞,他们才能在苦恼时互相鼓励,在平静时可寻求苦中作乐,以弥补创伤的灵魂,以及正在渗血的心脏。对他们来说,这是不可缺少的。他们只有手牵手地互相依托,互相鼓励,才能使他们增强坚韧的毅力去咬紧牙关地渡过那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到尽头的艰难岁月。
天茫茫,地茫茫,不知正义在何方?山青青,水青青,只有患难见真情!
凌云和甘霖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建立了纯朴而真诚的爱情。爱情之花虽然开得有点悲凉而凄婉,但还是呈现出凄美的壮丽。也许,他们悲凉的爱情之花犹如一道雨后的彩虹,在瞬息展现出绚丽多彩的靓影后迅即消失,但留在人们头脑里的印象却难以消逝。
就在他们俩人相濡以沫、相偎相依的状况进入了人们视线的时候,系里就传出了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凌云和甘霖这两个右派竟敢发生恋爱了,他们难道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吗?不是,他们这是向无产阶级专政示威啊!
甘霖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以后,就立马告诉了凌云。凌云不但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惊异,反而胸有成竹地对甘霖说,你莫非是害怕了?
“害怕倒是没有,气愤难以消除。我们已经是这样了,他们还能对我们怎样?”甘霖一时难消心中之气。
“这就对了。”凌云特意露出一丝笑容,“我们不但不能害怕他们,反而要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要敢于向那些不允许我们恋爱的‘左派’先生们‘示威’。我就不相信,我们这些被打成‘右派’的人难道连自由恋爱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是哪一条法律规定不允许‘右派’恋爱的?我们不但要恋爱,而且还要去登记结婚!”
甘霖的情绪显然被凌云的逆向思维“激励”起来了,他不无动情地说,对,我们绝对不能被他们这种横蛮而不讲理的威胁吓倒,我们偏偏要把这些无理的恫吓当作耳边风,用针尖对麦芒的举措去应对他们的挑衅。于是乎,他们故意地手挽着手在校园内的林荫大道上漫步,大模大样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示出他们罗曼蒂克的爱情来……
那些“左派”的先生们不是白丁,他们也完全看得出,凌云和甘霖这种明目张胆的“反挑衅”行动显然是蓄意与他们相对抗,新闻系总支书记张南轩对此特别怀恨在心,因为他事先曾向甘霖打过招呼,叫他要注意影响,你目前的紧迫任务就是要努力改造自己的思想,虚心地、老老实实地接受群众监督才是唯一的出路,不能分散精力去谈情说爱,以后思想改造好了再去谈恋爱也不迟嘛。但这个甘霖却把他的忠告当作了耳边风。他心中忿然,你们要与共产党相对抗难道会有“好果子”吃吗?会有好的下场吗?等着瞧吧!
果然有一天,甘霖到系总支办公室来向张南轩提交一份他要与凌云结婚的“申请报告”。
张南轩草草地浏览了一下“申请报告”的内容,才知道是他们俩人的结婚申请,想得美!他就怒气冲冲地对甘霖说:“你们右派分子还想结婚?你们结什么婚啊?我只听说过不少右派分子都在离婚,可没有听到过右派分子要申请结婚的!你们就别异想天开吧,我现在正式地向你宣布,你们的结婚申请是一种抗拒改造的表现,理所当然地不予批准!”说着,他就当着甘霖的面把那份“申请报告”狠狠地撕得粉碎,并搓成一团掷进废纸篓里去了。
甘霖面对张南轩这种横蛮无理的做法只能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因为这里不是讲理的地方,他无力反驳张南轩专横跋扈的举动,他除了把“苦果”吞咽进肚子里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他只能忍辱,只能忍气吞声,他只能悻悻地退出他的办公室。
凌云见到甘霖灰心丧气的神色就知道他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她心里就清楚,她与他想结成眷属的美梦已经化为泡影了。不过,她仍然还是想问个清楚:“怎么啦?张南轩没有批准我们的结婚申请?”
“他不但没有批准我们的结婚申请,还淘了一肚子气!”甘霖懊丧地说,他把张南轩刚才的横蛮无理的做法告诉了凌云。
其实,凌云此时对结婚并没有抱什么热切的企求,只不过是出于一种“逆反心理”所驱使,她心里也清楚,既然他们这些人已经散布出恶意的流言蜚语来,他们自然就存心不会让右派们的日子过得“舒心”日子,所以她对这个“申请”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奢望。他们不批准右派分子结婚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举动,因为在他们看来,右派分子是捏在他们手中的一个“玩物”,要怎么玩就怎么玩,要怎么耍就怎么耍,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他们根本不把右派当人看待。所以,这样的结局就没有什么奇怪可言了。不过,她猛然想到,既然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与他们有作对的意思,那他们就必然会动出脑筋来惩罚我们,我们必然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甘霖。
甘霖听后并不十分同意凌云的看法,他想,他们还不至于坏到这样的地步吧?凌云听了甘霖的想法后说,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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