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慈母离世

1962年初的农历十二月二十五日，是我刻骨铭心的日子。这一天，由于天色阴沉、飞沙走石、寒风刺骨，故生产队没有出工，大家都在堂前晒太阳。大约在下午三点钟光景，忽然从门外跑进来的一个人对我说，你母亲在梅溪外婆家犯病了，已经不省人事，你的两个表兄正在把你母亲抬回家来，现在正在路上，你和你和弟弟赶快去接人。我听后大吃一惊，觉得事情严重，母亲处境危急，我连忙与弟弟迅速跑出门去接母亲。正当我们走到北门外时，就碰到梅溪的两个表兄正抬着母亲急匆匆地奔来，我急忙去看躺在竹轿中的母亲，只见她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完全处于昏迷状态。我急呼了她二两声后，她才缓慢地张开一只右眼，嘴巴微微地动了一下而说不出话来。表兄告诉我，她是在帮人家磨豆腐时突然晕倒的，她倒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我顿时明白，母亲可能是患脑溢血了，她的生命已经处在极端的危险之中。说来也奇怪，就在我们交接抬轿之时，头顶上忽然飞来两只乌鸦，在我们头上“哇、哇、哇”地直叫，不禁使我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看来，母亲的病情凶多吉少，我家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我们连忙急速地把母亲抬到家里，然后慢慢地把她放到床上。她一直昏迷不醒，静静地躺着，我们全家人都急得团团转。许多亲戚闻讯赶来探望，满屋子里都是人，大家都祈祷着母亲能平安无事。这时爵溪还没有卫生所，只有一家私人诊所，我连忙去请与我熟悉的胡医生来看病，他诊断的结果与我原先估计的完全一样，确是得了中风病，她的半身不遂症状就是最好的证明，医生对于这种病症确实是没有回天之术的。看来，我母亲的病情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母亲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一直处在昏迷状态。我们轮流地为她守护着。直到第四天，也就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日早上她才突然清醒过来。她告诉我们，那天她帮别人磨豆腐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她摇晃地觉得站不住，以后她就一无所知了。我们就告诉她以后发生的事，她听了我们讲的情况以后惨然一笑。然而，好景不长，母亲只清醒了一刻钟左右又昏迷过去了。我感到不妙，这很可能是一种“回光返照”现象，母亲留在人间的时刻不多了。果然，母亲的呼吸突然急速加快，而且愈来愈困难，她急于要说什么，但口音模糊不清，听不出她在说些什么。我于是把耳朵贴近母亲的嘴巴，听了许久，才听出她好像是说“把小土的老婆抬抬进……”我猛然地明白母亲的心思，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但她心中还念念不忘地牵挂着弟弟（小名小土）尚未成婚，她嘱托我一定要把弟弟的婚事办成。弟弟已经与一个姑娘订婚，此时还未结婚，她心里清楚自己马上要离开人世，但没有了结这庄心事自然不肯闭目而去。我为了把这句话弄清楚，我把她这句相当模糊的话再向母亲叙述了两次，母亲听清了我说的话，用头点了三下后就渐渐地减弱了呼吸，一分钟后就停止了心脏跳动，她永远地离开我们而去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声突然爆发出来……我在极度的悲痛中，一定要牢记母亲临终时的嘱托，今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一定要把弟弟的婚事办成，以报答母亲对我含辛茹苦的哺育……

妈妈身不由已地选择了这个无论是国家还是我们自己家庭这个最困难的时刻离开我们，真是令人痛心疾首。这时正处于“大饥荒时期”，当时的现状是“家家进食堂，人人喝薄粥”，家中没有一粒米，甚至没有一根番丝，处境极端困难，此时还面临年关，离春节只有两天的日子，而且第二天是“立春”节气，按风俗是不许出殡的，春节过过的五天出不许出殡，这样棘手的事真是使我们全家及亲朋好友们感到束手无策。如果要把母亲在家停放六七天的话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经过诸亲戚商量并经父亲同意，无奈决定当天下午出殡，只能这样愧对母亲了。想起这件事，我一直心如刀绞，我真的是太对不起母亲了！在这种极端特殊的情况下，做出这种极端特殊的决定完全是出于无奈，我们相信母亲在天之灵是能够原谅我们的。

于是就立即就着手筹办出殡事宜。首先派人到梅溪外婆家去报丧，接着就筹划其他各项有关事宜。幸亏有众多的邻居和亲戚相帮，母亲的出殡仪式妥善地在下午三时进行。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建造坟墓，母亲的灵柩只好临时寄放在下沙的山岙里。这里有我们的新开垦的“百斤粮”基地，便于我们经常地去看望母亲。

第二年秋天，我按照母亲的嘱托，完成了弟弟的婚事，母亲在天之灵得知后会感到欣慰的。事毕，我们兄弟二人平和地分了家。从此，我们兄弟二人各自为自己的家庭去操劳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