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莲花开 于 2013-5-8 10:42 编辑
“姐姐,我来看你了。”当83岁的姨奶奶座到奶奶旁边时,90岁高龄的奶奶,似乎已经认不出她的亲妹妹了。
奶奶和姨奶奶都越来越老,不在一个城市里生活的她们,已经有三、五年没见过面了。或许是感觉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已屈指可数,姨奶奶坚持在今年要再来看看她的姐姐。
姨奶奶的外孙正好在她姐姐的城市里工作。春节假期结束,在老家休假的外孙返城时,她哀求道:“你带我去吧,我想去看看姐姐。”她的女儿不同意。毕竟八十多岁的人了。路途遥远,万一在路上有个闪失,女儿放心不下。“等天气暖和了,我亲自陪着您去。”
4月,天气渐渐暖起来,姨奶奶要去看姐姐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终于,五十多岁的女儿带着她,坐了四个多小时的长途车,来到了姐姐的城市。因为路途劳累和汽车颠簸,姨奶奶在路上剧烈地呕吐过。
奶奶姐妹三个,她是老大。姨奶奶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小妹妹,已在三年前离世。奶奶疾病缠身、行动不便,已经好多年没有下过楼了,一年三百多天基本上是在六七十平的老旧两居里渡过。最近几年,因为轻微的老年痴呆,脑袋也是时清楚,时糊涂,有时甚至连亲人也认不得了。姨奶奶虽然腿脚还算利落,可是耳朵却聋的厉害。旁人说话要凑到耳边,提高声音才能勉强听见。
“姐姐,我来看你了。”当姨奶奶拉着奶奶的手,再次重复那句话时,奶奶终于认清了。眼泪在两个老太太的眼睛里打转,手拉着手不放松,相似的面容,一样的满脸皱纹,一样的满头白发,一样的老眼昏花,走过将近一个世纪的姐儿俩,几年没见,得有多少话要说呀!
“妹妹啊,我们都老了,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姐姐端详着妹妹,发觉妹妹老了,她更老了。那一刻,奶奶的神志是清醒的。
“半个聋子和半个傻子交流,得多费劲呀。”我们在旁边看着,半开玩笑地说。
奇怪的是,那天,耳聋的姨奶奶似乎不聋了,姐姐小声说的话,她都能听见。奶奶似乎也不傻了,神志竟然如此清晰。姐俩个,一起回忆童年的时光,一起回忆逝去的爹娘和弟弟、妹妹。最后还是落在那句话上 ----“我们都老了!”
是呀。一个90岁,一个83岁,都老了。一个爹娘生养,嫁人之后,就不在一个城市生活,爷爷和姨爷爷都已先后作古。她们那个大家庭里,只剩下,寡居的最后两个姐妹。路途遥远,年岁越来越大,就连见一面,都已是很难。也许,这一面就是人生的最后一面吧!看着她们的满头银丝,我这么默默地想着。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夹杂着一丝莫名的酸楚。她们的岁数是我的两倍还要多,她们或许比我更清楚,这一面,也许真的就是人生的最后一面了。
于是,我们旁的人,开始用相机、手机记录着这珍贵的时光。姐妹凝望,促膝谈心,一张张的抓拍。镜头里,姐妹两个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笑容,有的只是一种行将暮年的平静淡然。奶奶满口的牙都没有了,抿着嘴,像个孩子般,直视镜头时,眼神里仿佛都是柔弱和无辜。姨奶奶更是,神情自若,在她脸上读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和含义。突然觉得,姨奶奶只所以不顾年迈体弱要来看姐姐,或许早就意识到,这是姐妹俩个最后的合照了吧。八九十年风雨,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又有几个人能够笑然面对呢?
上午10点多钟见面,话没说多少,一顿丰盛的家常饭菜已经摆上了桌面。席间,奶奶如小孩子般,说不想吃饭。奶奶一颗牙也没有了,吃什么能有滋有味呢?叔叔们哄着,奶奶才勉强吃了两口软软的、刚烙出来的大饼。
吃过午饭,奶奶按照惯例要去午睡。姨奶奶说,“姐姐,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准备回去了。”姐妹情深,奔波几百里,就只为这短短的两三个小时的相聚。
“啊?!那怎么行,等我睡醒了,睁开眼,看不到你,会多难过呀。”
“再想念,总也得分开呀。”我们旁的人,哄着奶奶,真的就是在哄着一个三两岁的小孩。
奶奶家里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姨奶奶住宿。她和女儿是投宿在外孙那里的。姐妹两个想把重逢时间再变长些,也只能是想想。想归想,说归说。姐妹俩个倒是谁也不使性子,最终还是听从各自儿女的安排,告别了。分别那一刻,姐妹两个的心情肯定不是平静的。却也只是握握手,表情平静地话别,就这么分开了。
奶奶已经没有力气走到大门口去送她的妹妹。她就坐在床边,探着头,目送妹妹离开。姨奶奶在女儿、外孙的搀扶下,也没怎么回头,就这么离开了。我们旁的人,也都和奶奶告别,各自回到了自己家中。奶奶家里又平静下来。孩子们,倒是轮流来照顾她。日常陪伴她的,只有一个保姆和一个轻微智障的儿子。
姐妹重逢的喜悦,带着淡淡的伤感,就这样结束了。
生活,一如既往,还将继续。
这一日,多云转阴。天空中的太阳,也不知躲在哪里去了,一直没露面。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最后一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