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这是一个初秋的夜晚。村外的沙滩上海风习习,涛声隐隐,风景秀丽,环境优美,秋风送爽,空气清新,犹如蓬莱仙境,确是青年人谈情说爱的理想场所,即使是最没有浪漫主义细胞的人恐怕也会想象得到,一对恋人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初秋夜晚,优雅而舒适地坐在柔软的沙滩上,面对着湛蓝海面上的潋滟波浪,在皎洁如水的月光下情投意合地卿卿我我,是多么地温馨,多么地缠绵。在这样令人陶醉、令人神往的地方谈情说爱,心情会不舒畅,会不心旷神怡吗?
这条像“哈达”一样圣洁的沙滩呈“眉毛”形,有点像“下弦的弯月”,南北走向,足足有一千多米长。她呈淡黄色的丰满的身躯,坦荡而潇洒,洁净而松软,那些形体均匀而晶莹的石英砂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湛蓝色的、波光粼粼的大海自始至终地守卫在她的身旁,就像一对情意绵绵的情侣终身厮守,永不分离,不管是春光明媚还是秋风送爽,不管是暴风骤雨还是风雪交加,她们总是无怨无悔地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相得益彰!
在瀛海村镇,它雄伟而奇特的“风姿”远远不止这一条沙滩,还有着不少奇异的景色,就在沙滩的北面角落里,有光滑流连的、奇形怪状的巨大悬岩,这几块悬岩在众多圆滑的、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怪石如众星捧月般的衬托之下组成了一幅幅无比壮丽的神话般的幻景,完全可以与海南岛三亚“天涯海角”的岩石群体相媲美。在这个群体中,有一块几百吨重的巨石极像一头“大海鼋”翘首以待地爬上海岸来,瀛海人称它为“乌龟岩”,此外还有“宰相帽”等浮岩,真具有鬼斧神工的奇观。
江云瑾和胡秀明的约会地点选择在沙滩上中段叫“中沙门”的地方,因为这里比较符合胡秀明提出的“设想条件”,既不偏僻又不热闹,虽然偶尔会有人从这里走过,但他们一般地都不会在此驻足停留。沙滩的北部地段离村庄太远,又有那些许多神奇的奇岩空洞,早就听说过有人在“乌龟岩”下搞过“野合”,像这些僻静的地方,他们当然是不能去的。沙滩的南端是港湾的入口处,夜晚归来的流网船要经常在这里停靠,这就会吸引一些渔贩子在此地等候,三五成群的,有时候也会很热闹,所以,那里也不是他们倾吐衷肠的理想场所。他们在开始时用散步的方式边走边谈,后来觉得还是坐在沙滩上坐下来比较舒适,于是他们就索性在沙滩中段柔软而洁净的沙滩上坐了下来。 他们在这样富有诗情画意的沙滩上谈情说爱,当然是称心如意、情意绵绵的,更何况他们两人此时已经是处于瓜熟蒂落的时刻,他们自然就不需多费口舌,一步“跨越”就水到渠成、马到成功了。不过,江云瑾还是有点担忧冯兰英的泼辣,她难道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地、平心静气地接受他们的成亲事实?胡秀明看到江云瑾对此顾虑重重,当然也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思,不过她认为他确实有点儿“迂腐”。她突然想出一个相当有“创意”的“主意”来,故意试探一下他的胆略和勇气,她笑眯眯地、有点儿害羞地对他说:“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来一个先斩后奏!”
江云瑾一时没弄懂胡秀明的意思,疑惑地问道:“咋样的先斩后奏?”说完后,他睁大眼睛地望着胡秀明。
胡秀明望着江云瑾这只“呆头鹅”,真的觉得有点好笑,连这样简单的意思都领会不出,那她就只好“点明”开导他了:“‘先斩后奏’就是要‘生米煮成熟饭’,我母亲看到‘木已成舟’了她还能不同意吗?你这个人啊,真是白白地读了这么多的书,亏你还算是一个小知识分子,连这样的意思都领会不到!”
经胡秀明这么一说,江云瑾才领悟她“先斩后奏”的“真正含义”,她是要采取“先斩后奏”的办法去造成一个“木已成舟”的事实,逼她母亲“就范”。这恐怕算是一个“聪明的绝招”,但却是一个“低俗”的行为,会留下了一个坏名声,因为当时的社会环境是相当保守的,江云瑾觉得自己不能去干这样“无赖”、“不齿”的行为。他如果真的这样去做的话,他父母亲肯定要严厉地斥责他,周围的乡亲们从此对他也不会有好形象了。于是,他低着头对胡秀明说:“这样的先斩后奏我们做不得,这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再说,用这样逼你母亲就范的办法不是一个令人信服之计,你叫我今后怎样去面对你的母亲?还是再慢慢地想办法吧,只要我们态度坚定,你母亲的想法迟早一天总会改变的,你说是吗?”
胡秀明听了江云瑾的这一番话后,真的感慨万千,看来啊,江云瑾还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虽然胆量小了一点,缺乏点男子汉的气概,但他内心里的思想品质倒也值得称道,纯朴得有点可爱。其实,她自己的婚姻大事早就胸有成竹,她完全有自主的把握,她母亲最终是奈何不得她的。她说“先斩后奏”只不过是给他开一个玩笑而已,想不到他竟被吓坏了。
就在此时,他们俩看到周志林和他的老搭档杨正道向他们坐的地方走过来,他们是到沙滩上来买鱼的,为了能使孙师傅他们能吃到透心亮的大米鱼和鲜活的梭子蟹。周志林看到他们俩还谈得兴味盎然,他本不想去干扰他们,也准备悄悄地从他们的身后绕过去,但却被江云瑾和胡秀明意外地发现了,于是他们俩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江云瑾和胡秀明看到他们走到跟前就连忙站起来,胡秀明不打自招地、当然也有点羞答答地对周志林说,我和江云瑾在这里商量关于我们自己的事。胡秀明觉得不必再隐瞒她与江云瑾恋爱的事,索性借此机会在厂长面前亮相一下,造成“既定”的“事实”正是她的“预谋”。江云瑾则没有像胡秀明那样大方,显得有点局促不安,脸上也显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什么时候吃糖啊?”周志林笑嘻嘻地问他们。
“快啦!”胡秀明直爽地回答。
周志林和杨正道当然是知道他们俩早就在谈恋爱,只不过由于双方母亲的强烈反对,他们才被迫处于“地下状态”,但彼此心照不宣,他们对此当然也不会感到惊奇。此刻,他看到胡秀明和江云瑾有如此的勇气和胆量十分敬佩,同时也很赞赏,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他此刻忽然想到,现在已经快到十点钟的时间,这在农村来说已经是算很晚了,如果他们俩再继续在这里谈下去的话,恐怕会引起人家说三道四的,很难听的话会从这些人的口里“制造”出来。这对他们是不利的,特别是处在这样重要的时刻,还是希望他们能早一点儿回家为妥。于是,他从爱护他们出发,也为了防止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对江云瑾和胡秀明说,你们谈得差不多了吧,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同我们一起回去吧。
江云瑾和胡秀明自然都领会周志林的用心和好意,就异口同声地对他说,好的,我们也准备要回去了,就算还有什么话要谈的话,明天也可以再谈吗,反正我们天天在一起。
于是,他们四个人就一起离开了沙滩,慢慢地向村里走去。
由胡秀明精心设计的这场“楼台会”就此谢幕。然而,接踵而来的却是一场轩然大波……
十二
胡秀明想借此“演出”在村里亮相一下,可在村民中(实际上是给她母亲)造成了一个她与江云瑾的关系已经“木已成舟”的事实,这个目标倒是实现了,但问题可不是那么简单,这就像揭开了“潘多拉盒子”一样,许多“魔鬼”也随机被放了出来。那天晚上,由于有不少的村民看到江云瑾与胡秀明坐在沙滩上谈恋爱,对于这样的“破天荒”的“新鲜事”自然都会感到特别兴趣,要知道,凡是人们感兴趣的东西,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开来,这个“新生事物”在第二天就像“春风吹绿江南岸”一样很快地传遍了整个瀛海村,很快地成为了一条家喻户晓的新闻。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在当时这样极端缺乏文化生活现状的农村来说,传播这样带有点“刺激性”的“新闻”也算是一种“调味品”,用它来调剂一下处于极端枯燥乏味状态下的生活也都是大家所需要的。众所周知,在这些故事的传播过程中,都往往会添油加醋地加入了一些传播者自己的“创作意向”,充分地发挥了他们的创作灵感,像作家写小说那样地巧妙构思出不少无中生有的离奇的“故事情节”来,渗入到他们在沙滩上谈情说爱的“情节”之中,说什么他们在刚开始时确是在沙滩上坐着谈的,后来觉得坐着谈不够“意思”,就站起来边走边谈。由于沙滩的南面行人比较多,他们就往北走,一直走到沙滩最北面,最后就索性鬼鬼祟祟地钻进到“乌龟岩”下的空洞里去了……由于他们描述得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又离奇曲折,所以也就更加引人入胜,使这个故事更加富有神奇的色彩了……
在村子里出现了如此的“轰动新闻”是胡秀明当初所没有想到的。这个“新闻”流传的最初几天,胡秀明和江云瑾以及他们的家人当然是听不到的,但没过了几天,这个消息就很快地传到了他们的家里。
胡秀明得知这个“新闻”后,还是心平气和的,虽然觉得有点意外,倒也并不觉得惊奇,她对此是有思想准备的,既然要在沙滩上“亮相”,就难免会出一些流言蜚语,这是不足为怪的。不过,她对于这些传播者竟会无中生有地捏造出她与江云瑾到“乌龟岩”下去“野合”倒是有点意想不到。这些人的头脑真的是灵巧得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捕风捉影地编出如此离奇的“情节”来?这也太离谱了吧。她想,既然已经“放”出来了,那就随它去吧,你急了也没用,你难道能把人家的嘴巴蒙住不成?古人说得好:“千虚”难敌“一实”。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幸亏周厂长叫他们一起回村,否则的话也真是说不清楚了。有周厂长和杨正道这两人一道作证,就不怕澄不清事实,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终究会像兔子的尾巴一样,长不了!她想,虽然这谣言有点可恶,但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因为这个“谣言”反倒会促使她母亲在思想上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转变,她看到自己的女儿与江云瑾的关系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了,她就无法再去扭转这个“木已成舟”的事实了,这就叫做“坏事可以变成好事”,难道不是这样吗?喔,对啰,我还得把这个“新闻”立即去告诉江云瑾,他现在可能还蒙在鼓里呢,如果没有作好思想准备的话,一旦突然听到这个“新闻”以,肯定要手忙脚乱的。
冯兰英是一个泼辣而精明的人,她心里面始终装有一个“小算盘”,善于对每一件事的利弊得失盘算得清清楚楚,她从来不会去做“麻雀抓不着,反蚀一把米”这样的亏本“生意”。当她得知这个“新闻”后,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地暴跳如雷。她想,此刻的女儿已不是前几年的小丫头了,对她发号施令显然已经不灵了,她现在是不会再听我的,而江云瑾呢,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地主尾巴了,他现在也是纺织厂里算得上的“大红人”,是周厂长的得力助手,也是厂里一个不可缺少的人物,看来啊,她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亲密地在一起也奈何不得他们了。既然她女儿迟早是江云瑾的人,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当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地去寻衅辱骂郑香菱,因为这次是自己的女儿主动去找她儿子到沙滩上去的,她怎么能迁怒于她啊?我如果再去怪罪于她,我不但得不到别人的支持,反而还要遭人家白眼,受人耻笑,她何必这样傻呢,还是任其自然吧。
十三
在农村,晚饭后是谈论各种传闻的最佳时段。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到街头巷口,东扎一堆、西凑一群地互相传播着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各种各样的奇闻逸事,藉以缓解一天来的疲劳。王媒婆是村里的一个著名“喇叭筒”,她自从得到胡秀明和江云瑾这个“新闻”后,就如获珍宝一样地兴奋起来。最近一段时期,她对胡秀明“不识好歹”之举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有了这样美妙的“绯闻”她会放过吗?她只有报了这“一箭之仇”心里才会感到释然。于是,她就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义务宣传员”来了。由于她巧舌如簧,再加上她善于绘声绘色地描绘各种“行为举止”能达到惟妙惟肖的程度,所以每当她“上演节目”时就特别能吸引众多的人群。她今天讲的“新闻”内容当然是有关胡秀明与江云瑾在“乌龟岩”下“野合”的故事,这样富有“兴奋点”的“绯闻”能不引起众人的极大兴趣吗?她津津乐道地、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如何急不可待地脱下衣衫和裤子,两人如何赤裸裸地、如胶似漆地缠绕在一起……
周志林和杨正道这时刚好从这里走过,看到有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聚精会神饶有兴趣地听着王媒婆“说走书”,不禁感到有点新奇,就驻足在人群的旁边想听一听究竟是在说什么样的新闻。谁知听了几句就知道是她在说江云瑾与胡秀明的“绯闻”,看她正在津津乐道地用极富有煽动性的语言挑逗着围在她周围的男女老少,藉以引起村民们对“绯闻”巨大兴趣,在更大的范围里扩散胡秀明和江云瑾的“野合”事件,以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周志林和杨正道听了顿生怒气,这个王媒婆怎么能这样信口雌黄无中生有地造谣惑众?这岂不是要严重地败坏胡秀明和江云瑾的名声?杨正道对如此混账的话义愤填膺,没与周志林商量就喝令王媒婆:“放你娘的狗屁!我问你,你亲眼看到江云瑾和胡秀明在‘乌龟岩’下‘野合’了吗?”
王媒婆被这突然其来的喝令声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杨正道在对她喝令,他还瞪大着眼盯着她,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她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这个杨正道是全村闻名的“刺头”,连生产队长都怕他三分。他不但长得虎背熊腰有公牛般的力气,而且是一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物,谁得罪了他就没有好果子吃,如果惹罪于他就肯定要吃亏的。王媒婆毕竟是一个久经沙场与三教九流打过交道的人,她顷刻间来了一个变脸术,笑容可掬地讨好杨正道说,我是在同村民们讲笑话寻开心哪,这些新闻也都是从人家那里听来的呀,我只不过是当一个传声筒而已。
“这样败坏人家的谣言难道可以在众人面前乱说乱道的吗?”杨正道声色俱厉地质问王媒婆。
“人家也都是这样说的嘛。”王媒婆悻悻地解释说,故意装出一副无故的可怜相来,想得到一些人的同情。
“你既然是听来的,那好,你与我到派出所去一趟,把你从哪里听来的说给派出所同志听。”杨正道说着就用粗壮的手去拉她。她见状不妙就像泥鳅一样地挣脱了杨正道的手,从人群里溜出去了。其实杨正道也是故意吓唬她一下的,如果真的要抓住她的话,她能逃得掉吗?他也早就知道村子里在传播了这样的“新闻”,她只不过是在其中添油加醋一些罢了。
周志林觉得这样的“新闻”传播对江云瑾和胡秀明极为不利,于是就趁机对聚集在面前的村民们说,大家千万别相信这些谣言,江云瑾和胡秀明在那天确实是去过沙滩上谈恋爱,青年人嘛,在沙滩上谈谈恋爱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呢。那天,恰好我与杨正道一道到沙滩上去买鱼,看到他们俩坐在中沙门的沙滩上谈心。我们从沙龙尾巴买到鲜鱼后,回来时正看到他们俩兴趣勃勃坐在原沙滩上谈心,他们看到我们后就与我们一道回村了,根本就没有到“乌龟岩”那里去过,这完全是别有用心的人造的谣言,你们千万别相信这些谣言。
村民们知道周志林是一个正经诚实之人,他从来是说一不二的,杨正道这人虽然粗鲁了一些,但也从不说假话,村民们自然十分相信他们的话。村民们之所以喜欢听王媒婆“说新闻”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些兴趣快活而已,并不是相信她所说的话。现在听了周志林的解释后才真相大白,都觉得再也不能去轻信这些有损于青年人名声的谣言了……
就这样,这场风波就很快地被平息下去了,但这场风波的结果真如胡秀明所料的那样,确实起了一个“歪打正着”的效果,反倒成全了江云瑾和胡秀明的这门婚事。冯兰英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对这门亲事的掌控权已消失殆尽,现在反正是“木已成舟”了,她还能把自己的女儿再去许配给别人吗?人家再也不会来给她做媒了。她此刻倒是十分清醒,她如果再去反对这门婚事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还是成全他们吧,反正江云瑾也算不上一个蹩脚的年轻人。就这样,江云瑾和胡秀明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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