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这几天心里特窝火。
究其原因,还得从家里的熊猫级人物——考大学的儿子说起。依儿子的考分,走个二本不成问题,可是全家人心仪的一本就没了戏。呃呃,韦吐吐舌头。真想逮住那小子暴揍一顿,可最近发现那冒冒失失的小子老实得不得了,除了偶尔上网搜点信息,游戏很少见他玩了。这不,今天上午韦下班回来,从小不知道厨房门朝哪的儿子,竟给她端上一盘热乎乎的葱花炒鸡蛋来,别看有点糊,盐也少放了些,韦一边吃着,忍不住潮湿了眼窝。儿子真的长大了,经历了这次水与火一般的高考,小男子汉天生的气度渐渐坚韧和强大起来。
一咽完饭菜,韦抄起电话与自家男人磨叽起来。其实主题还是同一个——儿子的去向问题。韦让男人去求一下他当年大学同学,如今可是掌管着千万考生入取动向的神。一连好几天,两个由心平气和的面对面打到怒发冲冠的背靠背,男人就是铁石心肠,不肯就范。惹得韦声音提高了八度,责骂男人的没出息和无能。相信差不多整个楼上的人都听见他们的争吵。当今的建筑倒爷们可真够损的,他们盖楼时要么少抹了层灰,或是少帖了层砖,要不几十万买的房子咋就这么不隔音?谁家屁大的大吵小闹,全楼的人都可以旁听。昼思夜想的楼啊,硬生生地不能带给人隐私和安全感,韦禁不住有点怀念住在平房的那段日子。
男人好象正忙,机器的轰隆声沿着细长的电话线清晰地传过来。任韦嚎了半天,对方回了一句,儿子的路还是儿子自己走得好。“啪”地断了,韦气急败坏地按肿了手指,再无回音。如果男人在面前,她恨不得咬他两口出出气,然后再数落他八辈子祖宗,可胳膊再长纵也无法穿越时空。碍于儿子在家,又不便破口吐脏。韦早早地出了门,蹬上那辆半成新的永久去上班。还得吃饭,穿衣,过日子,是小钱也不得不赚。
2007年的夏天。这座北方小城。热。
木槿的花片在热浪中晕了一般地飘过来摇过去。“老天,来点凉风吧。”韦在心里说,哪怕治疗一下脸上的疲倦也好。
该过“三翻岭”了,韦在脚下用了力。真是岁月不饶人,最近越来越觉得蹬个车子也吃力,腰眼子老疼。唉,要是儿子走个一本,再疼也值。这一分心的当儿,韦的车轮正好撞块巴掌大的三角铁,“扑哧”一声,韦从车子上半跌下来。前胎已软塌塌地象只癞蛤蟆,全身心地亲吻着水泥路。
红日一轮赛火盆。韦一边推着坏车,一边拽拽粘在身上的汗涔涔的上衣,后悔起来。那天,同事搭伴逛商店买衣服,大家都选了真丝面料,轮到韦时,她一想到家中老的有病,小的上学,便挑了这件穿在身的化纤。唉,只要不是傻子,谁不喜欢裹丝绒穿绸缎。养一大家子人,能省就省点吧。韦认命地叹口气。
终于发现一修车的摊点,韦象遇上救星一样扑上去。修车的老头慢条斯理地放下大蒲扇,掂起扳手熟练地扒外胎,补内带。光滑的内胎打块补丁,韦咋打量,都觉得有点滑稽。老头摸起块黑乎乎的毛巾揩把汗。韦心想,大热的天,大家挣俩子儿,都一样地不容易。
幸好,韦没迟到。下岗分流地如此频繁,保个饭碗,着实不易。整个下午,韦都忙得没顾上抬头。等到下班时,她再一次地窝火。刚修好的轮胎又瘪了!?七拐八拐,韦又把车子推回老头儿的修理处。老人依旧不急不火,说:“气温太高的缘故。其实,修补过的轮胎往往很难复原。可是如果放弃修补,窟窿可就越来越大了。”车子重新交回韦手里时,老人执意分文不收,令韦感动了一大阵子。
开了门。家里一反常态的静。男人没回来,儿子留了条子在桌上:
妈,我去同学家了,大约九点回来,勿挂。
不要再难为我爸。请包容他老人家半辈子的生性木讷和刚正不阿。
我早已决定读二本。我不仅会自食其力,还会读研考博。相信你平凡的儿子!
爸来过电话,加班要晚点回来。饭菜在锅里,初次下厨,方才体味母亲若干年来的辛苦。
老爸老妈用餐愉快。
站在厨房中央,韦忍不住垂了泪。绿豆米粥温温地煲在电饭锅里;炒勺里炖的是猪肉冬瓜片;汤盘里的西红柿汤,飘着翠绿的香菜沫,泛着香喷喷的火腿片,令人赏心悦目。韦心疼儿做饭过程是否伤着烫着的同时,心底一下敞亮了许多。儿子的成熟与善解人意,如旱天里的一场及里雨,丝丝清凉,来得不早也不迟。
勤快的韦趁等待男人回家的空儿,开始打扫房间,顺手敛了儿子老子的脏衣服浸在盆里。这几天,光为儿子的升本开冷战,又闹心,该干的活儿真不少。大大小小的肥皂泡在盆里热闹地拥挤,跳跃,破裂或是合成,韦一时陷入了沉思。她想起了那条破裂过的自行车内胎,及时地修补,虽然多了块补丁,仍能气宇轩昂地载她奔回家的窗口。
男人终于进了家门。韦迎上去。
这么晚?
活多了点。
饿了吧?
饿坏了。
先把工作服撂在阳台,一会我来洗。快去洗个脸,吃饭,吃饭。
说话的当儿,韦折腾出一瓶男人爱喝的衡水老白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