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点点 于 2011-8-12 10:21 编辑
懒画眉
【懒画眉】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PS：帖子音乐“懒画眉”。
每每看昆曲，领会优雅细腻的曲词之前，单是曲牌名，就够叫人浮想联翩了。一个曲牌名，可以包含一种场景，一种意象，一种心情。就如这“懒画眉”，不是不画眉，是慵懒，是恍惚，是百无聊赖中的浑身酥软，是有一搭没一搭描着眉，念想着心里的那个人，因不见而心生惆怅，相思无由寄，对镜懒梳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也能耐得住听咿咿呀呀的昆曲。夜深人静时，关上灯，满室清辉，唯有电脑里的迤逦之音悠悠传来，无所思，亦无所想，恍若不知置身何处，只知心底的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了。
就这样渐渐变老了，以前听到戏曲时会嗤之以鼻以示不屑，到如今心甘情愿将耳朵交了去。即使听不懂唱什么，却也能跌坐良久，安安静静，一个人享受那一刻的清绝。
还记得省昆的单雯来宁波演出传统版的《牡丹亭》四折，特地到网上购了戏票去看。位置在第一排靠左，去时尚早，台下中央搭着平台，笛、箫、笙、琵琶、鼓，齐齐上阵，两侧是电子显示屏，坐在我身旁的，正是分管字幕的老师，眉目清丽，举手投足，一招一式，莫不有着从前练功烙下的痕迹。边上一位MM痴痴看着，眼里煞是羡慕，私底下悄悄说，老师从前肯定是旦角。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失去了舞台的戏子，掌声过后，浮华褪尽，现如今却安于这戏台下的一角，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事，一个戏子的一生总是令人扼腕，把华丽给人看，而把颓败交给自己收藏。
大幕徐徐拉开，戏台上，一桌一椅空空荡荡，虚化了场景，背景也只是淡淡的水墨画，极是洗净铅华的素雅和恬淡。昆曲从来都不闹，一切皆有程式，一唱三叹，节奏舒缓。“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那声音若游丝，幽咽婉转，恍若隔着前生今世，素未谋面却似曾相识，人生的苍凉和无奈就这样扑面而来，绵延不绝，待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心痛神痴，莫名要落下泪来。
单雯版的杜丽娘，扮相竟是那样美得惊艳，粉雕玉琢，身姿若柳，活脱脱一个端庄淑仪，温柔似水又内心炙烈的大家闺秀。丽娘之美，不仅在于扮相，更在于声音，吴侬软语，轻启朱唇，恰如千回百转，袅袅生烟。且见那梦中欢会一段，柳梦梅手持柳枝，一声“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真是直白的让人春心荡漾，于是牡丹亭畔，芍药栏前，湖山石边，草作垫，花中眠，娇娃俊少，花样年华，两情和合，就把那“领扣松衣带宽”，“忍耐温存一晌眠”，真个是千般爱惜，万种柔怜。这梦境中的情思不由人“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惊梦之后，惹下新愁一段，这一梦太过漫长。眉底心事何堪入，落花一瓣付流水。丽娘睁开惺忪的睡眼，案上的花瓶是空的，没有柳枝，只有一个孤独的瓶身被春日的光线拉得很长很长。
轻轻推开园门，寻梦去。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忽地，睡荼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寻来寻去，都不见了。丽娘轻叹。
生生死死的爱情，在一声声悲切婉转中倾尽，那眉梢含情，眼波流转，皆是戏，水袖一甩，步步生莲，都叫人迷恋。游园、惊梦、写真、离魂。幕起幕落，几百年前的深情，隔着人世的喧嚣，穿尘而来，心也湿了，眼也湿了。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情深。懒画眉，终是千古蹙眉，只为一人舒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