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黄滕酒
江南小雨 发表于 2006-9-8 9:43:00
1.千古尤物
很多朋友都以为我很会喝酒，不管在饭店或在酒吧里，我从不推却他们为我叫上一瓶酒。可是，当他们喝完一瓶又一瓶的时候，我的那瓶酒却总也喝不完。
时间一长，几个很要好的朋友，便都知道我其实是个不太会喝酒的女人。那晚在酒吧里，我的手里依然握着一瓶科罗娜，一个朋友看着我那瓶总也喝不下去的啤酒说：一个不爱喝酒的女人，总是有些不可爱的。他是个很爱喝酒的性情中人，当然喜欢身边的朋友，也能和他一样地爱酒。
酒，这个千古尤物，很多时候，它能让男人变得更像男人，让女人变得更像女人。男人在酒中可以纵情高歌，豪气万丈，充满血性。而微醉之中的女人，更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感性十足。
感性的女人，总是被男人认为是最可爱的女人。
对于一个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女子来说，对于酒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愫。而那份最初的情愫是从黄酒那儿开始的。
江南多水，是黄酒的盛产之地。特别是绍兴这一带，几乎每个小巷子里都有一股扑鼻而来的家酿黄酒的醇香。
记得小时候，坐在父亲的膝盖上，正在饮酒的父亲喜欢用筷子沾着酒送进我的嘴里。于是，皱着眉开始享受这奇特的味道。父亲和母亲总会在我咧着嘴的时候，开怀地笑。稍稍长大后，慢慢地爱上了这种酒的味道。
父亲喝的是江南特有的黄酒。母亲总在开饭之前，将黄酒倒入酒壶里加温。有时候，母亲也会在酒里打下一两个生鸡蛋和几片生姜，用筷子搅开，这就是一种蛋酒。喝下后，暖身又滋补。
这些温暖而琐碎的温酒的事情，好像是专属于母亲的。父亲只等着喝酒。当父亲将一口温热的酒送进嘴里，咂出一种声音来的时候，母亲的脸上也便漾起了一些笑意。那种满足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而母亲自己却并不喝酒。
那个年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家里有一个女人，有一壶女人为他温好的酒，便是他最大的幸福了；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终日里守着一个男人，为他温好一壶酒，等着他回家来喝，生活的意义也便在此了。
2.女儿红. 女儿嫁
总觉得酒是属于男人的。女人于酒，却犹如面对一个男人。男人爱酒，是爱酒本身的味道。女人很少喝酒，但她们更爱酒，爱酒带来的那种感觉和温情。
说起黄酒，江南女人的心里总是有些暧昧的。那种暧昧的情愫也许是从女儿红开始的。女儿红是绍兴的一种名酒，谁家里如果生下了女儿，父亲便在她出生之日将几坛黄酒，仔细装坛封口，深埋于后院的地下，或泥墙里。十八年后，等女儿长大出嫁之日，取出和亲友一起饮用。这种酒便叫女儿红。
于是，几乎每一个江南女儿的心中都深藏着一个相同的梦。
贴了方格红纸的酒坛子搁在雕花桌案上，大红灯笼在屋檐上高高挂起，一顶大红花轿随着民乐班子的吹吹打打，从青石板巷深处热烈地走来。穿红袄的女儿家低着头端坐在闺房里，烛影摇红之间，忽然闪过一个娇羞的微笑。
这是一个雪花轻舞的春天，一位江南水乡的女儿终于要出嫁了。她随着左右伴娘，款款行至厅堂。厅堂里高朋满坐，宾客们推着搡着，请两位老人入座。女儿从伴娘手中接过女儿红，敬过双亲，然后徐徐喝下。
刚刚还是满脸喜色的父亲母亲，此时，却已热泪盈眶，而女儿家的脸上，也已挂上了两串泪水。这杯女儿红伴着她一起成熟，她终于可以喝下这杯酒，实现女人心中的那个梦了。可在酒水里，女人却尝到了一种温柔的疼痛和幸福的酸楚。
站在堂前的一帮爷们，也突然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感染，狠狠地唱起了《九九女儿红》，他们吼着喊着，将所有的感情都投入了歌里：
九九女儿红，
酿一个十八年的梦，
十八里的长亭，
不用长相送。
……
女儿在歌声中，坐上了大红花轿。
她的一个梦结束了。另一种生活开始了。
这样的镜像，在现代都市人们的心目中，已是恍若隔世。但对于所有的江南女子来说，这依然是一个陈旧却真实的梦。就如一部怀旧电影里的某个镜头，永远定格在女人的心底里。
黄酒是为男人而酿的，男人喝酒是天经地义的，男人醉酒，也总能被原谅。江南女人一般在家里是不喝酒的，如果醉酒，那更是不成体统之事。
女孩时期，闻着暖暖的酒香，也会情不自禁地偷喝几口，但总被父亲轻轻地喝止，说女孩不能贪杯，更不能醉酒。
那时候，总是想不明白，所有的父亲们都能纵容儿子喝酒，却独独不让女儿喝酒。
在父亲们的嘴上，都挂着一句同样的话，养了儿子是自己的，女儿是人家的。但当女儿在未出嫁之前，作为一个父亲却担负起了保护女儿的责任。他们怕一个女儿家学会了喝酒，万一在外面醉了酒，会被男人占了便宜。
如果换回来，是自己的儿子在外头占了别人家女儿的便宜，父亲们大都只在嘴上干喝一声，暗地里却是有些得意的。
3.彩袖殷勤捧玉钟
在江南水乡，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生了儿子，便有了传种接代的后人了，而生了女儿，就意味着父亲一辈子都不愁没酒喝。
于是，很多地方上的人在生下女儿的时候，便乐滋滋地告诉人家，说是生了个"酒缸"。因为女儿嫁出去后，每次带着女婿回娘家，必然会带着两坛子酒回来。
在江南，酒可成礼，也可尽孝。
当女儿嫁为人妇时，便和母亲一样，学会了为自己的男人温酒。在温暖醇厚的酒香里，女人面对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心里头升起的是一份踏实的温情。
一个男人如果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来喝自己温的酒，那是怎样的一份幸福！
黄酒是家常的，是用来过日子的。那甜、酸、苦、辛、鲜、涩六种充裕的味道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它们互相制约，又互相影响，缺一不可。而那种酒香却会随着时间的久远，越来越浓烈。正如所有江南女子心里的一种渴望，渴望日子像酒一样越过越醇，越过越香。
女人为自己的男人温了一壶又一壶的黄酒，而自己却仍然不敢轻易去碰，她们都知道黄酒后劲足，怕一尝即醉。其实，她们是从小受了父亲的影响，不想醉酒罢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的女人和男人一样，在很多场合也能喝上几杯。最常见的是酒吧里的女人们，她们大都喝着科罗娜，百威，青岛，太阳啤，和各种红酒、调酒，口味稍淡，适合女子浅尝慢饮。
但我常常看到，那些美丽的女人们只是在用各种姿态饮酒。她们的饮酒，只是一种风景。她们不会像男人一样，轻易地允许酒水无谓地穿肠而过，也不会纵容自己麻木不仁、毫无目的地喝酒。她们在喝酒的过程中，往往会倾注进一些情感，在酒水里找到一种感觉。 总之，女人喝酒，一定和心情有关。
有时候，酒对于女人来说，只是一种交流工具。有朋友相约，聚在一起大都会随意地喝各种啤酒。女人在喝啤酒的时候，也可喝出几分至情至性的豪爽。
而当女人和情人相对时，大都会点上一瓶红酒。这时候的酒对于女人来说，是一种衬托，衬托出女人的风情万种和浪漫情怀。
也有女人喝白酒的，但一般情况下，白酒是属于北方的男人和女人们的，江南女子喝白酒，大都只是在逞能。
但不管哪一种酒，在江南女子的心里，总也替代不了黄酒。虽然黄酒没有像白酒那样烈性，没有像红酒那样浪漫，也没有像啤酒那样喝来让人感觉豪爽，但黄酒让江南女子体会到的那种温情和贴心，却是任何一种酒所无法取代的。
可是，黄酒却进不了任何一家酒吧。
因为黄酒是土的，它的土和家常与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就像一个温和的母亲，同样接近不了喧哗的舞池一样。但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将自己的母亲在心中抹去，同样，没有一个江南女子会真正割断对黄酒的怀念。虽然，她们从不轻易地叫上一壶黄酒来喝。黄酒在她们的心目中，应该是在自己的家里，用来温给自己的男人喝的。
当一个江南女子在家里，看着自己的男人细品慢酌地喝着黄酒的时候，心里面一定是充盈而踏实的。而当女人一个人闷头喝酒，不管在家里还是在酒吧里，那时候的她必定是寂寞的。
在暧昧的灯光或在闪烁的烛影之下，一个美丽或并不美丽的女子独坐在吧台前，透明的酒杯里盛着的是迷离而冷艳的液体，一个被酒微熏后的女子，浑身上下都充满感性的魅惑，即使那女子洗尽铅华，也一样能流光溢彩。谁能抗拒这样的一个女子？然而，独自醉酒的女子，往往孤独。
女人和男人一样，有些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哪怕再好的酒，也无法消解。
前些天听朋友说，有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两个人相爱了一段时间，那男人终于弃她而去。也许那男人最终离不开家，离不开原来的妻子。后来，那女人天天去一个酒吧里醉酒，醉了酒便冲着客人闹，冲着客人疯。借着酒意，大声地说自己是个没人爱的女人。
如果有一个男人愿意守着她，在家里等着她回去温一壶家常的黄酒，给她一份踏实的生活。我想，那个女人就不会去酒吧里卖醉，也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如此放肆地胡闹。
但是，有多少女人在都市里生活得久了，那个黄酒般醇厚的梦却渐渐地在她们的心中远了、淡了。终于，在纷乱的尘世里，女人在遇到一个好男人时，便仿佛碰到了一杯好酒，她们做不到浅尝辄止。
于是，在明知道不能饮不可饮的情况下，她们也要去拼却一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