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读张岱的《陶庵梦忆》，其中一则《蟹会》精彩绝妙：一到十月，余与友人兄弟辈立蟹会，期于午后至，煮蟹食之，人六只，恐冷腥，迭番煮之。从以肥腊鸭、牛乳酪。醉蚶如琥珀，以鸭汁煮白菜如玉版。果瓜以谢橘、以风栗、以风菱。饮以玉壶冰，蔬以兵坑笋，饭以新余杭白，漱以兰雪茶。由今思之，真如天厨仙供，酒醉饭饱，惭愧惭愧。张岱，号称清朝最会吃螃解的男人，食蟹不加盐醋而五味俱全。我查了一下，张岱居然是浙江山阴（绍兴）人。惭愧惭愧，前辈真是妙笔生花啊。
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紫螯巨如拳，小脚肉出，这样的蟹估计只有阳澄湖有吧。上月底，秋风起，也组织了一次“蟹会”，学古人风雅，去阳澄湖边。灰色调的湖面，风吹来时很有凉意，听闻北方已下雪了。寂静的岸边，有间农舍，搭了张棚，一张方桌，四张小板凳。暗黄的电灯照亮浅浅湖面。当时想，要是棚外雪压树枝，棚内炭火四溅，这是不是杜耒《寒夜》诗中“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的意境呢？
没有灯火辉煌没有觥筹交错，静静的湖边，每个人都沉溺于与湖蟹的对话。张岱他们每人六只，我吃了两只就有点吃不下去了。过于发达的物流业让湖蟹唾手可得。旧时看《红楼梦》里黛玉剥蟹咏诗，“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觉得这剥蟹真是无比文雅小资之事，而自己面对这世上至美之物，却是两个足够了。大家都有点期望越大越容易失望。
小二随后上了一些菜蔬和螺蛳，说菜都是岸边所种的，螺蛳更是渔民从湖里打捞上来的，于是我吃到了有生以来最好吃的螺蛳。干净，没有一星一点的腥味和泥沙，清滑细腻的口感，却又非常有嚼劲，配以江苏一地特有的咸甜味，博得一桌的喝彩。都说一湖水养一方人，这铸就阳澄湖大闸蟹美名的湖水，居然养着如此鲜嫩螺蛳。可恨我没张岱的文笔，要不也为这里的螺蛳吟诗一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