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少廷
少年读鲁迅,
看到“幽默”
十几岁时正上中学,记得语文课本里选有鲁迅的《故乡》、《孔乙己》、《藤野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等文章。我对老师的讲解似懂非懂,却对鲁迅以轻松幽默的笔触描画的闰土的纯真,豆腐西施“把两手搭在髀间”的圆规式的丑态,孔乙己用五指罩住碟中所剩无几的茴香豆,对孩子们说“多乎哉?不多也”的酸腐神情,无一不觉得新奇而有趣。从此,鲁迅这位被夏衍称之为“幽默得要命”、非常诙谐、随便、爱开玩笑的先生,便“闯”进了我幼小的心灵。
青年读鲁迅,
感染“无畏”
从校门走进军营后,开始攒钱买鲁迅著作,先后买了《呐喊》、《彷徨》、《三闲集》、《二心集》等一些单行本。我把这些书放在床头,装进挎包,随时随地挤时间读。这时读鲁迅已不是先前的好奇和“好玩”,而是被先生激烈燃烧自己的生命,积极思考民族的命运,无畏呐喊着要改变专制王朝统治的精神所深深打动。
鲁迅文章中的不少情节、段落和诗句,让人至今记忆犹新。比如,鲁迅对“辛亥革命赶走了皇帝,社会黑暗依旧”的现实的无情揭露,对“所谓中国的文明者,其实不过是安排给阔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宴。所谓中国者,其实不过是安排这人肉的筵宴的厨房”的直言挞伐。甚至,鲁迅不顾安危身体力行,如1933年中国人权保障同盟总干事杨杏佛被暗杀,鲁迅也被列入暗杀名单,他却仍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送殓,出门时不带钥匙,以示不畏牺牲之心。这样一个“骨头最硬”、“没有丝毫奴颜和媚骨”、“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鲁迅,成为我青年时的偶像。
中年读鲁迅,
洞明“深刻”
人至中年,对鲁迅著作更添喜爱。在通读《鲁迅全集》并精读《坟》、《呐喊》、《彷徨》、《野草》、《三闲集》、《且介亭杂文》、《集外集拾遗》的一些篇章后,我被先生对封建社会、对当世之人的入木三分的剖析所震撼。鲁迅在《狂人日记》中言:“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为改变这“吃人”的社会,鲁迅认为“首在立人”,因而又创作了小说《阿Q正传》,呼吁拯救像阿Q这样的在“假洋鬼子”的哭丧棒还没有举起来便“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着”的“奴性”十足的国民。继而作《华盖集·忽然想到》,号召“世上如果还有真要活下去的人们,就先该敢说,敢笑,敢哭,敢怒,敢骂,敢打”,“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鲁迅作品的“深刻”至今无人可及,这也正是其作品“顽强生命力”之所在。至今狂人、阿Q、孔乙己、祥林嫂的文学形象依旧挺立在人们心中。
鲁迅不仅深刻,而且颇具远见。早在一百多年前,鲁迅就对振兴中华民族提出忠告,他在1907年所作的《文化偏至论》中说:“此所为明哲之士,必洞达世界之大势,权衡校量,去其偏颇,得其神明,施之国中,翕合无间。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指出在整个世界大潮中,国人对东西文明应持双重警惕和双向扬弃的态度,审时度势,作纠偏弃谬的选择,而这种选择的关键在于把握好“不后”与“弗失”、“取今”与“复古”。联系近百年来我们目睹的或闭关锁国、或崇洋媚外的两极摇摆,这是何等高远的识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