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竹
读顾城的诗,会有一种冲动:“我也要写诗,这样的诗我也能写。”那是1979年,我即将满17岁,第一次读到顾城的诗,如打开一扇窗户,吹来一股清风。要知道,那之前,我读的都是郭沫若、贺敬之,以及郭沫若翻译的雪莱和拜伦。最多读到泰戈尔和白朗宁夫人为止。而顾城的诗与他们迥然不同。他的诗语言简洁,形式简单,意境纯朴,情感率真,很适合一个想写诗的少年去模仿。
所以,我写诗是从模仿顾城开始的。虽然在这同时,我也读到了北岛、芒克,也很喜欢,但他们太成熟,太深奥,没法去模仿。
直到1984年,我认识了李亚伟,接触到他和胡冬、万夏、马松等“莽汉”诗人的诗,受到巨大的冲击和震撼。毫不犹豫地,我抛弃了顾城。
这以后,我觉得顾城已成为与我无关的诗人。
他的诗歌被我封存在了记忆的深处。但三十年过去,在成都书博会上,受南京诗人马铃薯兄弟邀请,参加了江苏文艺出版社举办的《顾城诗全集》的新书发布暨顾城诗歌朗读会。当我打开这套精美的诗集,挑选我准备朗读的诗篇的时候,一种久违的情感涌上心头。他的诗还是那么清新,亲切。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封闭的诗歌世界。他在这个世界里自足自为,永远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的语言浑然天成,意象新鲜而灵动,一看就是他的。他从不写自己感知不到的东西。而那么巨大的写作量,且完全封闭于彼世界,足以说明,他无暇他顾,命中注定是要为自己的诗而存在的。他后来自绝,是因为他被莫名的声音引导,逃离出诗歌,那个彼世界,而进入此世界,他深感陌生,恐惧,无助,找不到自己,继而失控,所以不能活了,只有死。
大凡天才诗人,把该写的诗写完了,不死也是一个悲剧。如兰波,平庸而无奈地又活了一二十年。顾城也是天才,当他逃出诗歌之后,就不是那个诗人顾城了。他一下就老去。离开了诗歌的诗人,跟所有世俗的中年男人一样,有太多自身的,现实的,解决不了的问题,但又必须去解决。这是一个死结。
顾城的诗唤起我许多沉寂的记忆。当我翻阅着手中这部《顾城诗全集》,最大的感触就是,他并没远去,而是一直都在。只是我自己将这个孩子连同自己的童年遗忘得太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