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某日，和摄友进入砖窑拍摄。那个临时用砖块木头搭建的窑工住所，在炎炎夏日真如一个大蒸笼，热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拍摄时，遇到一个窑工孩子，九岁左右，他对我说，他要吃苦耐劳，好好读书，才能走出这个窑洞。孩子平淡而又一本正经的话语着实震惊了我的心。我想起了另一个群体，还有我的一个学生……
不管县城，还是石浦这样的小镇，除了钢筋混泥土的建筑外，总有那么几块荒地留着，被一些特殊的人群占据着。对于这些人群，我们同情却又无奈地给他们冠上一个弱者的名字——拾荒者。
可能这样的场面，我们都见过：一片尚未开发的荒地上有许多临时搭起的简易小棚。棚子的颜色往往是黑色的，低矮又破烂。留心观察的话，小棚里出来的拾荒者每天早出晚归，犹如蚂蚁搬家一样，归来时，袋子总是满满的。即便炎热的夏天，也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太大的麻烦。他们有的背着一个大麻袋徒步拾荒，有的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一路拾捡，有时顺带收废品。饮料瓶、易拉罐、废纸箱、废铜烂铁都成了他们的宝贝。这样忙忙碌碌的生活，成了他们每天不变的规律。
我曾经的一个学生，就是拾荒者的孩子。上小学一年级之前，她一直是在垃圾堆里玩耍长大的。乃至于开学很长一段时间，每逢放学，她总会抱着几个空饮料瓶回家。孩子入学前根本没有接受任何学前教育，基础特别差，自身又不肯努力，所以成绩很让人头疼。为了和其父母沟通交流，我进行了一次家访。她的家离学校挺远的，在三家村（东站过去的一个村庄）还要过去一点，石浦人可能知道那个地方。那片荒地上，有许多小棚，在别的学生的带领下，我找到了她的家。那时已近傍晚六点，孩子坐在木块钉成的小凳上，以木板床为课桌做作业。孩子看到我，很是惊讶，倏地一下站起来不知所措。我上前把她拢在身边，微笑着说：“小敏，在做作业啊？老师来看看你们，爸爸妈妈呢？”孩子告诉我，她父母还没有回来。有时妈妈会早点回来给她做饭。我就坐在木床边，边辅导孩子作业边等待她的父母。大概过了好一会儿，天色很黑了，小敏的父母才满头大汗地推着装满“宝贝”的三轮车赶来。见是我来，小敏的父母甚是意外，眼神里除了惊讶，无意中还流露着一丝怯怕，像是他们的孩子做错事我特地过来批评似的。我微笑着告诉他们，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路过想来看看小敏在家表现怎样。我告诉他们，小敏在学校与小朋友相处很好，乖巧懂事，是个值得培养的孩子，虽然目前成绩不尽人意，但要是努力，肯定会后来居上的，希望他们多加重视。见我不是什么“兴师问罪”，小敏父母原先紧张的情绪也逐渐舒缓下来。我们进行了一次很好的沟通。临走时，小敏拉着我不放，要我答应以后再来她家做客的。
第二次去小敏家时，她家又换了一处。原来的荒地已被开放商夷为平地，那里将要耸起一座高楼。小敏的家也随着工程的进度向另一侧迁移。新农村建设，村民们建起了许多高楼，周围的绿化也搞得像模像样。小敏家搬到了村外最北的角落，在一片绿色的地上，又临时堆起一座白色的废品山，旁边还有几间简易的黑色小棚，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极其不协调，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我带了一些零食给小敏，因为最近她学习有进步，我答应她要亲自向她的父母报喜。可同时，我还得到另一个无奈的消息。小敏的父母告诉我，过些日子他们可能要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孩子或许要离开学校。这下，轮到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或者怎么做是好。我竭力劝说，希望孩子读完这学期，别落下功课。可后来，小敏还是半途离开了。
这个社会上，总有一群像小敏父母那样的拾荒者被遗忘。他们生活在这个城市，却被远远地排斥在外。他们衣衫破烂，有垃圾的地方必有他们的身影。可能是小敏的缘故吧，我特别敬佩这些人，也不是因为他们所从事的行业，而是他们的生活状态。当我们为买车买高档衣服而奋斗的时候，他们可能仅仅是为了一顿午餐或孩子的作业本费，在喧嚣的城市里游荡着，寻宝着。你是否经历过这一幕：在逛街时，手中的矿泉水还没喝完，便早被旁边的阿姨给盯上了，直到你扔下手中的瓶子为止，她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有时一个垃圾桶边，垃圾还没进桶，一旁已有好几个拾荒者蜂拥而上。我们那些弃之不用的东西，他们却如此执着，一个空瓶子就足已让他们的脸上露出笑容。那刻，他们根本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目光了。然而，他们作为这个城市的弱势群体，我们来不及给予应有的关注，他们已被某些政策打压、驱逐。
人是一个矛盾体，曾几时觉得拾荒者的黑色小棚破坏城市美感，因而十分厌恶这些群体。可当为了我们视觉舒服一点而剥夺他们的生存权利时，又觉得于心不忍。都是靠双手努力创造财富，为何又是这么的不平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