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寂寂的凉,是七月的第一场雨带来的。
这样的雨夜,隔窗听得雨打芭蕉般的急急落落声,抚摸着薄被上的缠枝牡丹,无声的惆怅漫延在一种柔软的潮湿里,就是这般冰凉入骨了。
隔着迷蒙的水气,神思安静地漂浮在夏夜的河底,流水和落花从我的眉宇间打马而过。我始终安静,坚守我安然若素的呼吸。喜欢这样的明澈和清冷,这样的夜凉如水。
感觉那旧日尘烟,犹如那曾经用过的软丝绸缎,在这薄凉的夜里,忽然落入眼敛,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多少年的光阴,携带着沁凉和沧海桑田,冷不丁扑闪着扑向我,举手触摸,却是水一样冰凉。原来某些浓烈的颜色,经时光的漂洗后,一样的老去。这锦丝薄缎啊,曾经那么新红,新人般娇羞的笑,映着菱花镜里端然的羞。那么美好的岁月,终究老去,还应是画眉深浅入时无的旧时光景?
那一寸寸的相思,可曾记得消瘦模样?有一些绵密的疼泅游在紧滞的呼吸里,些许无助的挣扎。仿佛无端落水的孩童,找不到靠岸的勇气和可以伸过来的温暖,就这么毫不设防的沉溺,沉溺在七月的河底,成了一条失眠的鱼儿。一个人在江南的夜里,就这么胡思乱想。
想那窗外的雨一夜间会红了多少樱桃,绿了多少芭蕉,流光又怎样容易把人抛?想那枝桠上的一簇簇粉红,明明看上去那么触目惊心的寂寞,也许她们自己却觉得很繁华明丽,却经不住流年里的雨打萍飘,仓促流年,憔悴的岂止是寂寂时光?想那寂寞旅途上,流水的声音和水草的气息曾经那么温暖着熟悉的青春梦想。“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花香……”某些生命里的片段,一如既往的在记忆里芬香。仿佛又看见那个黄昏的落日林间,你青衫白衣的向我走来,伸手,却是梦。
怎知浮生不是梦?一些注定的因和果,谁也无法逃避的宿命,我一直深信不疑。我是一个相信宿命的女子,譬如悲欢,总以为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譬如相遇和别离,总以为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注定。你来了,我为你低吟浅唱;你走了,我依旧是那水袖流云简约的女子。你若不来,我亦不老而已。海誓山盟和死生契阔敌不过碎碎年月的柴米油盐,轰轰烈烈守不住细水长流的简单平常。也就是那般简单了,浅显的心情,宁愿人生只识三百字,也不想奢求什么高深莫测的境界。
生,是一种禅意。在你无意识的跌落尘世时,你的山河岁月,从此漂泊。所谓的意气是年少时酣畅淋漓的帆,尽管经年后它支离破碎满目疮痍。待回首时,皆已蹉跎。尘埃终会落定,所谓的时光,若白驹过隙而已。那明鲜鲜垂落枝头的名和利总是那么诱人,吸引着众人赴汤蹈火,哪怕从此是天涯不归。于是有了天堂和地狱,其实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天堂和地狱的,所谓的存在是因为欲 望的得失轮转,得即天堂失即地狱。
对于卖火柴的小女孩来说,一碗热腾腾的薄粥,一个温暖的被窝也许就是天堂。
她毕竟也看见天堂了,那是一种更高境界的天堂。总听到出身无法选择,死亡面前却人人平等的叹息,因为谁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归于一抔黄土而已。当生离死别占据着疼痛的呼吸时,谁还在乎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
2008年,风生水起的一年。
奥运的圣火,神七的上天,记忆里熙熙攘攘很热闹的。让人揪心的却是那罕见的雪灾和地震,洗礼着人们浮躁的灵魂。股市的跌宕,金融危机的阴影,三鹿毒奶粉的触目惊心,来往路人各自的风尘仆仆,生命似乎格外脆弱和吝啬。生和死,其实只是咫尺之遥。
2008年,学会安然若素的微笑。绝别的痛已经平息,人群之中,喧嚣之外,心底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在静静流淌。埋下头,掩去唇边不可抑制的苦涩,将肺腑间骤涌的酸楚尽数咽下,再扬起头来,已是一脸灿烂笑靥。软弱,是眼中的沙,心中的伤,别人不可见,惟有自己慢慢匹砺。
“春从何处来,拂手复惊梅。”冷惊惊的触觉就这么上了心房,犹如那旧墙根底的青苔,再怎么光鲜苍绿,也是尘埃般明灭自如,自然是少有人顾及。立春的时候,你是见不到草绿的,只是让人感觉冬天即将离去的姿势。记忆很白,照得人凄然无助,有一种眼泪奔流的渴望。可为什么要落泪呢?这浮光掠影的凉夜里,怎知浮生不是梦?谁的岁月不是一岁一枯荣?也许岁月就是这么周而复始。这水样的七月伊始,那无端生却的冷意分明逼迫人的思想与呼吸。
下得床来,寻了凉水,小心翼翼地抿着,任它安静地流进胃里。夜色忽然安静下来,隔帘的雨声也淡去,淡到某时不经意里默然接受的一种习惯。这样的夜里,是难得的清静。无人打扰,是一种禅意?“凉风动水碧莲香。”可以这般美丽的心境么?我突然在夜色里笑了,顷刻间有一种风烟俱净的释然,前一刻还蜗居着我的呼吸缠绕着我的思想的浮念,在水入唇的安抚下,突然散去。也许我该够傻气的,光着脚,捧着光洁的白瓷杯,半夜三更不去睡,竟然可以这般傻气的笑。
放下杯子,轻捻衣角,掂着光脚丫子回到床上,继续梦我的周公。梦里蝴蝶飞呀飞,斑斓绚丽,不知是我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我 ,乱花迷眼,昏沉沉睡去。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那红尘事,自在梦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