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从宁波坐大巴回上海,买的是14:45的车票,座位号是42号.等到我上了车子,发现总共的位置是45个.我坐在最后一排.陆陆续续乘客们上了车,44和45号座位的是一对母女.母亲大约是50岁出头的中年妇女,女儿大约二十五六岁模样.车子刚驶出南站,在南站西路那位阿姨接听了一个电话.阿姨的嗓门超大,一听就是正宗的宁波本地人.只听她焦急的跟电话里的人讲 - 她刚乘车从宁波出来,到上海大概要6点左右了,没办法找到更快的交通工具了,让电话那头的人帮忙看护好病人.打听到病人在长海医院,她说一到上海南站马上打的过去.期间发现她的神情有点忧郁和紧张起来.那时侯女儿在旁边小心的宽慰自己的母亲.我隐约猜到那个病人是那个阿姨的老公.
待到车子刚过了段糖高速收费口,又一个电话来了。这次汇报的病情是脑溢血,引发的重度昏迷.医院以下发了病违通知.那个阿姨急得不得了.她恳求对方帮忙签一下病危通知书.但是对方说医院有规定 - 除了亲属其他人不能签字.那阿姨只能拜托对方帮忙多和医生沟通,请他们务必救她老公一命.然后对方告诉她们病人需要尽快做搭桥手术.挂了电话她嘴里不断念叨这"罪过啊罪过",然后给她自己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老太太听了也急了,说马上去寺院烧香拜佛为她女婿乞福.那阿姨说没用的,那病情来得太急了,病人在吃中饭的时候突然倒下到昏迷才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她只能期待车子能开得快点,再快点早些抵达上海.那时侯母女两都淌下了泪水,轻声地啜泣起来.
等到车子开过慈城,那位阿姨的手机又响了,坐在她们边上我都有点坐立不安,害怕听到更不好的消息.然而,事情恰恰不会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Jelly bread, jelly down!!这次的消息是那位病人停止了呼吸,只能靠呼吸机帮助完成这个任务.那时阿姨的哭声大起来了.现在我听出来对方是她老公在上海的邻居,她苦苦哀求对方能否帮忙跟医生交代务必要保住她老公的性命.对方催她快点,阿姨说她在路上快不起来,她也没办法,声音里满是绝望.挂了电话她一直小声的说"为什么车子不能快点,再快点..."
我和坐在后车厢的其他乘客心中都在帮他祈求车子能开得更快点,默默祝福她老公能逢凶化吉.
过了杭州湾大桥,到了北岸服务区休息时,阿姨又接到一个电话来,上海那边还是不断得催促她快点.说经医生抢救,病人呼吸有点恢复.总算让大家放宽了心.再上路的时候,阿姨给她的婆婆打了个电话,听上去她婆婆大概经济挺紧张的,表示拿不出钱来帮她儿子的忙.阿姨坚决的说,现在只能靠亲人才能帮忙解决问题,就是她把房子卖了也在所不惜.毕竟她老公才52岁.这是发自肺腑的亲情,让我感同身受.老天爷就保佑他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吧.
和她们母女俩在一起,听着她们的抽泣声,我感觉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母亲一直在重复那句话"如果他走了我该怎么活啊?",很是揪心.天渐渐得黑下来了,我们还在路上感受着车轮的飞速前行.车子上的音乐一直没有停过, 正好放的是 When I need you - "When I need you,I just close my eyes and I'm with you. And all that I so wanna give you. It's only a heartbeat away...", 不是Celine Dion演绎的那个高亢亮丽的版本,应该是Sinead O'cornor的声音.那种娓娓道来的幽幽的叙述, 让心情好生不得平复.
又过了45分钟,到新桥了,只听到又一个电话响起,突然阿姨大叫一声"什么?心跳停止了吗?" 那时侯整个车厢一片寂静,很多人都转过头来.只见母女两同时泪如雨下,大家都投来同情的眼神.阿姨要求把电话递到他老公的耳边,大声地喊着"你一定要活过来,一定要等我赶到,我马上就到了,请你别离开我"... 这时车厢里的音乐从头顶传来 - Oh, My love, my darling, I hunger for your touch, a long lonely time... 难道真的是要变成人鬼情未了了吗?阿姨还在不停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一定要医生帮忙把她老公的生命撑到她们到医院为止.她要见最后一面,绝望的声音让人心恸.
我的思绪也跑得很远...
此时,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躺在病榻上的男人,没有知觉,几乎没有呼吸,脑海里仅存的一丝他对这个世界和家人的微弱记忆,漫漫的消失,直到无影无踪...
也许这个男人也正留着最后的精力等待这他的妻子,他的女儿的到来和他作别...
这人世间的痛苦,最痛的莫过与离别,死的离别.
人难免要老去,每个人从一出生就在向死亡靠拢.
我们每天每刻都在等待死亡的来临,但我们却改变不了这个无法逆转的过程.
在我们的生命中,我们注定要看到很多我们的亲人,朋友一个个地离开我们,然后在落寞中我们也离开这个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时每个人都用嘹亮的啼哭来告诉所有人,走的时候却要带走别人的眼泪...
这个男人才比我大20岁,20年后我会怎样?从现在起到那个时候我又要经历多少生离死别呢?
哎,这就是人生...
突然那一刻我特别想念我们家的大肚子.离家两天了,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又重了多少. 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老婆,我想你了,我爱你,我的宝贝".发完以后,我感到我的眼眶里有一点点的液体在流淌.过了两分钟,我们家的大肚子回了我"老公,我也想你了,我们的宝宝也等你早点回来".以前我一直反感我老婆的作,她的多愁善感让我总是手足无措.但是这一刻我真的非常想念她!这一刻我想告诉她以前我们之间的争吵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多让她开心让她幸福,多陪着她,多多关爱我们快要降生的孩子,一起孝敬我们的父母.等到哪一天我们要作别对方的时候,我们一定不能哭.
阿姨还在不断地自言自语 - "我后悔啊,我后悔死了,早知道我直接从宁波打的过来的.我当时昏头了,不知道怎么做才对结果错误地乘了大巴.要不是这样,我早就到他身边了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啊...
女儿在边上泪水涟涟,紧紧抱住她无助的母亲,安慰她"不要想了,我们马上到了,马上可以看到爸爸了.他会没事的."
车子缓缓进站了,母女两起身快步向车门走去,所有的乘客都没有动身,让她们两位最先下车.等我走下车门前往出口的时候,她们俩已经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中.车上的音乐还没有停止,黄家驹苍凉的声音慢慢地远去 - "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地空虚,哦..., 不想你归去..."
但愿好人一生平安,但愿奇迹发生,祝愿这一家人能团聚幸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