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的第四个月，生我的那个女人离开了这座沿海小镇，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跑了。伤心欲绝的父亲便整日借酒消愁，常常喝得不省人事。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酗酒后竟然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骨肉，用烟头在哭啼不停的孩子身上烫了四个烟印。78岁的老祖父闻声把我从父亲手中夺过来，才留下了我的小命。从此，我便跟和祖父一起生活，住在一间低矮潮湿的老瓦房里。
年迈的祖父根本不管我，我跟在那群坏孩子后面，爬渔船、挖牡蛎、偷渔网、打架、冲着形形色色父亲带回家的女人吹口哨，就这样，我成了小镇里让人摇头的女孩。
15岁那年来了初潮，不知所措，只是不停地换内裤、洗内裤，直到洗掉所有的内裤。那一刻以为自己要死，躲在被窝里直哭。隔壁的大娘闻讯赶来，看到血红的床单上，才明白是什么回事。从那天开始，我更加憎恨那个生下我的女人。
在初潮后的第5天，我偷偷地溜进父亲的房间，撕烂所有有那个女人的照片，包括他们的结婚证。结果，我被脾气暴躁的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
后来，我很意外地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但我没有去，选择留在小镇里离家很近的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我就成了学校里的名人。一个陌生的女人竟然在老师的陪同下来找我。在安静的学校走廊里，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脸上的尴尬、恐慌和不安，让我嗤之以鼻。我没理睬她，只是冷冷地对老师说：“我不认识她。”就在我转身时，那个女人拉住了我的手说，她是我妈。话未落，我却用另外一只手甩了她一巴掌，留下落泪的她和愕然的老师，回到教室。电视剧里所有令人热泪盈眶的相逢场面都在那个巴掌声里破碎了。尽管曾经还幻想她和我相遇是如何的兴奋，如何的激动。她该会紧紧地把我拥在怀里，然后在我脸上落下几滴滚烫温暖的眼泪。然而这一切都将彻底幻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与所有青春期的少女们一样，我早恋了，和高我一届的一个男生。我坐在他自行车后架上，靠着他的后背，享受他温暖的体温。我们兜遍小镇的每个角落，呼吸着尽是鱼腥味的空气；我学会了抽烟和喝酒，沉迷烟雾的缭绕和酒精的刺激。我逃学、考试作弊，那快感让我忘了所有的不美好。
我成了老师最头疼的人。可学校又舍不得开除我。因为我曾是以第一名成绩被录取的，而且虽然我抽烟逃学，但我的成绩还不是很糟糕，再说又从不在学校里闹事，上课基本上是睡觉，不影响他人。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和他几乎天天腻在一起，吃饭、图书馆、回家的路上…… 我们在晚自习教室的门口亲吻，在学校车棚下亲吻，在图书馆里亲吻，在山脚下的操场上亲吻……所有可以想的起来可以接吻的地方，都有我们留下粘有口水的唇印。
在他毕业的最后一天，我把我的第一次给了他。亲吻我身体的事后，他看到我胸口上那四个难看的烟印，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对我。这就是我的初恋。只是后来，大家都不知不觉地淡了，再后来，我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只知道他叫亲爱的。因为我一直都这么称呼他。
高三那年，父亲娶了一个富裕的寡妇。他将她的钱投资了渔船还有货轮，狠狠地赚了一笔钱。经济的阔绰，他开始觉得愧疚于我，想要弥补对我的爱。但太迟了，我只接受他的钱，一次次气走他重金聘来的家教老师。虽然这样，我还是考上了一所二流大学，义无返顾地离开了这座装满我灰色青春的小镇。
当我重回到这个渔港小镇，回到父亲身边时，祖父已经去世了，父亲那个有钱的老婆也去世了。父亲变得又老又可怜，穷得只剩下钱和那些渔船。他不再强壮，而那双曾经让我躲避恐慌的拳头，如今也瘦得只剩干瘪的老皮无力地裹着骨头。他看上去是那么寂寞和无助，烟抽得更厉害了。只是他从不敢在我的面前抽。
不知为什么，我选择留下来，最终还是逃离不了这个尽是鱼腥味的小镇。叛逆过后的我变得让人不可置信。长发，裙子，说话柔柔的。喜欢一个人在海边的沙滩上散步，看成群的小孩拣贝壳；喜欢一个人站在码头边上看渔船去了又回，看脸色黝黑、身体强壮的妇人晒鱼鲞、织鱼网。
所有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是这么自然与可爱。回忆悄悄地被渔船的鸣笛震碎。我25岁，我要带着笑颜启航美丽的明天。
[ 本帖最后由 琼楼 于 2008-10-8 22:52 编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