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 逅 老 师
清明时节，回了一趟老家。印象中，这是我大学后二十来年第一次在清明回家。漫山遍野的鲜花怒放，仿佛在迎接我这个远道而来的游子。春天的故乡向我展示了她前所未有的鲜艳与美丽，就像节日里盛装的民族少女。
快乐的日子总是匆匆而过，一转眼，假期就要结束。带着对故乡、亲人的留恋与不舍，我离开了海岛，驱车前往县城投宿。晚饭后，我和同学信步走进一家超市。就在门口，一个满脸麻子、戴着一副啤酒瓶底一般厚实镜片近视眼镜的老者从里往外朝我径直走来。我楞住了：这不是我的初中数学老师吗？
“您是厉老师吗？”我怯怯地问道。
对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没有马上回答。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初中的学生啊！”
他沉思良久，像在努力回忆，但最后还是失望地摇摇头。
“我是董啊！”我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是你啊！”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一把紧握住我的手。
是啊，告别初中时代已整整30年了，记忆早已尘封。但我知道，我对厉老师的感激之情是终身难忘的。
我的老家在一个偏僻的海岛上，交通极不发达，经济自然落后。记得小的时候，家中过了正月就要断粮。那时，母亲就会走村串户去买一点红薯干来烧汤充饥，要一直熬到麦收季节。由于穷，我常常交不起几毛钱的学费。这时，厉老师就会主动帮我跟学校食堂联系，让我父亲挑一担柴火抵作学费。整个初中阶段，我的学费都是在厉老师的帮助下以这种方式缴纳的。由于我学习成绩优秀，厉老师还常在班级上表扬我，称我为班级“三拳头”（我们班有三个同学学习很优秀）。为了感谢厉老师的关怀帮助，母亲会让我在清明节带上自家做的清明团子给厉老师尝尝。因为厉老师是外乡人，家在离我们县城附近的山区，他一个人离乡背井在我们海岛上教书。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当我的高中入学名额被人私下里调换时，厉老师满腔的悲愤。他立即找到大队贫下中农管理委员会主任论理，找到利用职权把我挤兑出局的校领导论理，又找到高级中学说情。这那段灰色的日子里，是厉老师和我的班主任张老师这些好人们帮我度过的。当班里的其他同学们都欢天喜地到镇上上高中时，独自在家的我，心里是多么的委屈和绝望啊！
不久，在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时，厉老师又和我的班主任张老师一起，想方设法地把我联系到附近的一所海岛中学。这样，我的学业终于得以延续，我的命运也从此改变。
在我前往海岛高中求学不久，“四人帮”粉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而厉老师据说受到“四人帮”的牵连，他被迫离开学校回到老家务农。
其实，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和“四人帮”一伙有任何牵连，我更相信那是因为他的耿直、他的嫉恶如仇得罪了权贵，他们利用手中的职权在排挤、打击、迫害他。我不相信厉老师是坏人，永不相信！
高中之后，我考上大学，远赴四川求学，毕业后分到福建工作，之后又调回杭州。在外的这些年，只要回到家乡，我就会向家人同学打听厉老师的下落，但都没有确切的音讯。在那个交通、通讯极为落后的年代里，人与人的联系是十分困难的，更何况像厉老师这样的“坏人”，人们避之唯恐不及，还会有谁去主动联系呢？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记得有一次我从外地出差回来，同事告诉我，有一个满脸麻子的老人来找我。我肯定那一定是厉老师，他到省城来看他的学生了。可我碰巧不在。可以想象，厉老师当时是多么的失望！而那次失去的相见机会，竟会在20多年后的今天不期而至，真是苍天有眼！
我问了厉老师的状况，得知他和老伴现在跟儿子一起住在县城。为了弥补家用，花甲之年的厉老师在替超市守夜。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应该向厉老师表示一下我的谢意。买上烟酒？我让随行的同学侧面了解了一下，厉老师烟酒不沾。送上红包？怕厉老师不肯接受。买上日用品，似乎又登不上大雅之堂。我一时一筹莫展。这时，随行的同学提醒我，给厉老师办一张超市卡，这样，他平日里缺什么就在上班的超市里买什么，既方便又实惠。我连称是个好主意。于是，我让同学先陪厉老师聊天，我假装要去挑选商品，悄悄上了超市楼上，为厉老师办了一张购物卡。
当我把购物卡和我的名片一起放到厉老师手上时，我的眼泪就要突眶而出，而心里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厉老师，你的学生永远都会在心里感激你！在此，我衷心地祝福您和您的家人——好人一生幸福平安！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8-9-8 13:11 编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