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陆陆续续地写了不少文章,是倾诉,是回忆,也是展望。唯独没有写过故乡的历史,我有一种莫明的敬畏,那种深沉的力量,常常迫使我放下手中的笔,我的文字表达不出对故乡和亲人的复杂感情……
有一次筋疲力尽的出游,终于让我顿悟。当旅游车回程开到宁波的时候,一车人就开始小声低语:“快到家了,快到家了。”当车子离象山越来越近的时候,大家都感到兴奋;当车子开到宁海和象山交界处,一块大大的牌子,上写着“象山欢迎你”时,一车人发出了一阵长长的欢呼声和躁动声。那声音里有无限的欣慰、感怀和依恋,那是孩子见到久别多日的母亲似的深情,故乡已溶入我们的灵魂里……
我的父亲1969年从西周镇莲花渡船,当了兵,那一年父亲19岁。10年后父亲在驻地和母亲结了婚,生了我。16年后,父亲一定要调回象山,那一年我6岁。我的幼年记忆里,是没有故乡的概念的,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故乡。因为父亲对故土的那一份深情,我在6岁时才隐约的有了故乡的感觉。父亲说,你是象山人。
我的老家在象山县西周镇儒雅洋村。老家那个小山村,绝大多数村民都姓何,曾经住着象山最有钱的何家家族。为何我家却姓“陈”?这始终是个谜。在我读书毕业回象山参加工作后不久,有天晚上,父亲终于说起了他小时候听祖辈说过的故事。原来,我们的祖先并不是象山本土人,而是台州人,是从茫茫的括苍山脉深处走来,那已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由于明末清初的连年战乱,当时台州一带人口稀少,经济落后,我的祖先们便是从那时辗转迁徙到象山西周镇儒雅洋村定居的。“从那以后,你就是正正宗宗的象山娃了。”父亲深沉的声音,像是道奔流不息的山泉,从百年前,从千里外潺潺流来,内中还隐隐响着先辈们跋山涉水的脚步声,和代代传说身世的唏嘘声。
一个冬日,父亲带我回了一趟老家。我的心灵被欧阳桥夕阳下的秀丽风姿、何恭房祠堂破落精致的优美震撼了。我透过这些建筑物荣辱不惊的生存方式感受到了故乡沉甸甸的重量。我无法精确的表述这种深沉博大,大概这就是“儒雅”的内涵了吧?也许这种内秀却不张扬,寂寥中仍生机盎然的状态是中国文化一直所追求的遗世独立的情怀,它隐隐的韵味让人无法回避一种悠远的伤感。
不久前,我在《今日象山》上读到周江勇书记在象山立县1300周年纪念大会上的讲话稿“铭记光辉历史 弘扬象山精神 加快建设现代化新象山”。我珍藏起这张报纸,把它带给父亲。我和父亲细细的又看了好几遍,心里都很激动,原来我们和故乡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300年前,文章有一段这么写道“唐神龙元年,监察御使崔皎奏请朝廷析台州宁海、越州贸县地置象山县。翌年,即公元706年,象山正式立县,属台州,设县治于彭姥村,因村西北有山形似伏象,故名象山。”父亲感慨地说:“原来我们1300年前就是象山的子民了!”
该条目虽然只有寥寥数行,可背后该有着多么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又有着多少催人泪下的故事?父亲讲述的一切,是少年时听爷爷说过的,只是几百年的光景,多少迁徙流离,都如云飞水逝,淡忘湮没了。可1300年前的先辈们,也许曾从三晋大地走来,穿越中原,扬帆出海,来到浙江,一路繁衍多少子孙,最后奔向我们共同的故乡——象山!
在英语里,家园也被俚称为Family-Tree(家的树)。确实,那多么像一株根深叶茂、巍然屹立千年的大树,我的故乡,虽然经历中唐的草创、宋初的中落、元时的磨难、明朝的倭患,清季的海氛和民国、抗日的动荡,但都未能阻挡象山人民不懈的进取和追求,未能阻断象山经济社会的前进历史。
如今象山的儿女们已经遍布九州甚至寄居海外,然而,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我们都有着共同的根,共同的家园和故乡,我们生生不息的朝前走着,背后永远屹立着强大的祖国和故乡!
陈如吉/文 海上人家 陈洪杰/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