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采访张炜时,同时与《张炜评传》的撰写者、最早通读《你在高原》全书的评论家宫达及几个文友漫谈张炜的作品——
“它跳动着同一颗心脏”
“我们家从古至今就爱交往一些有趣的人。”这是450万字长篇小说开头的第一句话。其实,我多次跟张炜先生接触,感觉他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说话慢条斯理,有时还很幽默。
第一次知道张炜的名字是1984年夏天,在我老家安丘景芝镇新华书店里见到了他的短篇小说集《芦清河告诉我》,一下子就被清新的文字所吸引。
从那以后,我开始寻找张炜,从《一潭清水》《海边的雪》,到《古船》《九月寓言》《能不忆蜀葵》……他不停地挥洒着自己的才情。但当听说张炜要出450万字的长篇小说时,第一个念头是,他要出文集了,将过去的作品集起来。
但我错了,这是张炜写作的一部独立的大作品。诚如张炜在小说序言中说:“《你在高原》十部书,虽然每一部皆可独立成书,但它仍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系列作品。在这些故事的躯体上,跳动着同一颗心脏,有着同一副神经网络和血脉循环系统。”
我问张炜:“2003年出版的《你在高原·西郊》,是《你在高原》的一部分吗?”
他说,从内容上说,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和《家族》一样,又作了重新创作,把这部分内容放在了整部小说的框架中,在细部上打磨得应该更准确,也更清晰了。其余的全是原创作品。”
曾梦想成为地质工作者
张炜对什么都感兴趣。他写《古船》的时候,专门研究过中医,认为中医不仅是医道学问,它更重要的还是思维方式。这种思考力在当今如果缺失了,就会造成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场灾难。 现在常常能看到西方思维的皮毛,所谓西医对人的诊治,真的像是对一部机器零件的修复和更换的过程。这种简单化一刀切和不求甚解,想用来治世医人,连门都没有。他当然更热爱中医等传统文化。
《你在高原》严格来讲,是一位地质工作者的手记。张炜说,“为了写这部书,我曾专门自修过南京矿业学院的全部本科教材,还有植物学、考古学,我童年就有个梦想,就是要做一名地质工作者。我的少年时代,有许多时候是在地质队员的帐篷中度过的。至今,我及我的朋友们,帐篷与其他地质行头仍旧一应俱全。”
读文学书要慢
谈天说地,自然谈到读书。宫达说张炜是一架大功率的书籍吞吐机:他竟然买了《列宁全集》60卷从头看起,惊讶于列宁才活了54岁,竟然写了两千多万字,简直不可思议。张炜感叹,俄罗斯这个民族,在各个领域都拥有自己的巨人。他特别敬佩俄罗斯的那些伟大作家,常常为他们强大的人道力量所吸引。他们和中国古典作家一起,成为他重要的精神资源。
前些年,张炜跟大学生文学对话,总希望学生在精神成长期多吃“杂粮”,以丰富营养。过于偏爱文学,反而不利于文学。张炜本人就常常翻看一些有趣的书,比如前不久美国人写的《躁狂抑郁多才俊》,这本书写的是那些杰出的艺术家,而他们大多是性格狂躁抑郁的人,比如贝多芬、比如凡·高、拜伦等。这本书具有人物的“精神传记”特点,“我发现他被吸引了,读得很细。”宫达说。
还有,山东友谊出版社出了一本《俄罗斯庄园与名人》,张炜读得也很得趣。“读文学书要慢,要注意那些关键点和细微处,不能快,快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张炜说。
我读《你在高原》,感觉张炜先生写作的时候,保持着一个很饱满的状态,他在跑文学马拉松,用他独特的节奏,有时舒缓,如蒙古长调,有时激越,如催征的鼙鼓,有时又如跑累了的骏马,在草原上漫步……
以前听张炜说到一位贤哲的话,至今记得:“我每一次到人多的地方去,回来以后,都觉得自己大不如从前了。”这段话张炜又一次提起,可能给张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我发现他一字不差地引用,并且他自己就是一个不太到人多的地方去的人。许多热闹的场合,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子。仔细想想,真是那么回事。我们去参加人多的聚会,那就需要应酬,需要迎合,自然就消耗能量啊,能量消耗了,需要好多天才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我注意到张炜的经历,知道他小的时候,居住在一片树林中,于是见树远比见人多。时间长了他也就培育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对大自然无比敏感,对树、对小草小花,野兔刺猬等等,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张炜不喜欢夜间写作,除了在业余写作的那几年之外,他一直以十分正常的作息时间来工作。这样,他总是保持一种朴素充沛的元气。
通读了全书的宫达说,张炜的这部39卷巨构,需要多少艺术技巧,多少文化贮备,确实让人惊叹,这都是他坚持几十年如一日地向古人、向同时期的文学朋友学习的结果。我亲眼看到,他的《你在高原》打印稿每一部都有十几个版本,堆起来远远超过了本人的身高;而每个版本都认真听取朋友的苛刻批评。朋友批评得无论多么尖锐,他都会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坐在一边,一笔笔记下来。几十年来他都是这样下来的。
文学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辈子的事业。“为了一本好书,可以耗上自己的一生。”这是张炜在《九月寓言》的扉页上写下的。这应是张炜的追求。
诗人戴小栋说,张炜全部小说的核心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诗”。的确,《你在高原》是一首走遍茫茫大地的行走之诗。
张炜先生现正在香港某大学驻校讲学,时间是三个月。他太累了,祝愿他就此能够休整一下脑子,为继续长途跋涉而积蓄新的能量……
文章来源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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