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父 亲

    很久没有写过东西了，因为一直没有时间，也一直静不下心来回忆什么，或者一直在回避许多东西，更多的是不愿让回忆把自己的伤疤一点一点地揭开来，重新流血。而今天，不同。

今天，农历2月初3，若父亲在的话，该75周岁了。可是，父亲却永远听不到来自己儿女为他唱的生日歌了。

2004年的农历2月初3，是我们为父亲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记得那天，姐姐、弟弟和我似有心灵感应，不约而同从各地赶回去为父亲过生日。还有许多的亲戚，都来为父亲祝寿。而父亲，也似有预感，较往年不同，虽然生日，却看不到父亲的一点笑容，相反，更多的是忧愁与害怕，也许他老人家已预感到什么了。

在我的童年当中，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一年回家最多也只有二三次，那时因为交通极不方便，从省城到家要走上一天的时间，有时从早上出发要到半夜才能到家，更没有双休日。所以，父亲想要回家，最多只能在母亲有急事给个电报或春节才能与家人短暂的聚上几天。所以，在我的记忆当中，父亲离我们很远，甚至感觉父母是离异的感觉。

直到我十岁那年，父亲因为身体原因，提前病退。那年，是我们家最最喜庆的一年，10月份盖了新房，没多久父亲就退休回家了。记得父亲回来的那天，单位车把他送到乡政府，我和弟弟（弟弟五岁）甭提有多开心了，一路手拉着手跑到乡政府迎接父亲的回家。

父亲到家已近傍晚了，邻居们得知父亲退休回来（父亲是我们当地第一位从外地退休回来的），都连忙拿着鞭炮赶到我家迎接父亲的回家。一刹那间，整个村庄沉浸在漫天的鞭炮声中。

父亲因为多年不曾在家，所以退休后农村的生活相对于他老人家来说难免有诸多的不适应，我和弟弟得上学，而母亲为了一家的生计不得不整日奔波于田间和家里的灶台，他们那代人，本来就不像现在的小夫妻一样非常注重夫妻之间的交流，在他们心里，彼此忠诚于对方、忠诚于家就足矣。所以，就算父亲终于回到家里、回到母亲身边，他们也没有太多的交流，相互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

母亲因为辛勤劳作节约惯了，所以对于我们的营养方面也都不太注重，而父亲不同，他为了我们的健康成长，整天想着各种方法为我们做各种好吃的增添营养。父亲特别喜欢钓鱼，记得小时候一到夏天，父亲头一天晚上就准备好鱼饵，第二天天一亮就背着钓鱼装备去5公里外的水库钓鱼，一直到傍晚才满载而归。父亲说，钓鱼一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钓鱼瘾，最主要的是为了给我和弟弟增添营养。

父亲不知从哪学了一手绝活，记得那天夏天，有一个邻居的手指在菜地里被蛇咬了一口，当时送到医生处，医生都手足无措，父亲在路上遇到邻居的儿子，问他为何慌张，他说母亲的手指被蛇咬伤了，医生都没办法医！父亲斩钉截铁地说，赶紧把她送到我家来！邻居不相信，父亲说，请相信我，我有办法！邻居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把母亲背到了我家！

记得当时已快天黑，父亲拿着锄头到屋后挖了一株植物，让妈妈赶紧烧开水，当时我们并不知道父亲还有如此绝活。邻居到我家时，手指已经发黑，胳膊也快肿到肩膀处了。父亲很麻利地用橡皮管在邻居的肩膀处绑扎，并用他刮胡子的刀片经过白酒消毒后把邻居的伤口划开一个口子，不停地帮助邻居把毒液往外排，用手推不出就用口吸，我当时还小，并不知有多危险，事后父亲才告诉我们对于他来说是有生命危险的，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抢救，父亲用挖来的植物捻碎敷在邻居的伤口，经过父亲的紧急处理，邻居的疼痛有所减轻，胳膊也没有继续往上肿了，后来每天来我家换药，一周左右就康复了！从此，父亲在老家一夜成名，以致每年的夏天一有蛇伤患者就会来找父亲，而父亲都会乐此不疲地帮助别人，并且不收一分钱！纯朴的乡亲们对父亲的感激，往往都是提着鸡蛋和白酒来感谢父亲！但都是被父亲拒之门外了！父亲说，他学这手艺时，师傅曾告诉他，要么不学，学会了以后千万不能以此赚钱，所以父亲谨记师傅的教诲！

我从小学习成绩特别好，所以深得父亲的溺爱，父亲最最高兴的事就是每当老师到我们家家访，和父亲谈起我的学习情况时，父亲常常是满脸的笑容。

记得他经常和我说的就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当一名老师，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他希望，在他百年之后，能有花圈上写着是二女儿的工作单位某某学校送的。可是我没有为父亲争上这一口气，这是父亲的遗憾，更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相对于我，弟弟就要调皮的许多，从小就调皮捣蛋，经常惹父亲生气，也没少挨父亲的棍棒之苦，父亲常说：棍棒之下出孝子。可是，父亲对弟弟越严厉，弟弟就越不听话，相反，我越听话，父亲就越不舍得打我，越宠爱于我。

记得初三毕业那年暑假，我去同学家玩，因为毕业了，大家都有很多不舍，那天有十多个同学聚在一起，一直玩到天黑才散。我和其中一个同学是同路回家，刚好可以搭他的自行车回家，没想到在一个下坡时，因为天黑摔跤了，当时就把右边的锁骨摔断了。到家后不敢告诉父母，因为晚归的原因，父母已经责备了，父亲虽然不曾打过我，但是从小我就一直敬畏他，所以我一直忍着巨痛不声不响着向衣躺下了。那晚，我一夜忍着巨痛未眠。第二天早上九点多还未起床，一方面担心自己的伤情，另一方面更担心如何面对父母的责备。妈妈看我九点多还没起床，本来非常生气的她看我的脖子肿得差不多和脑袋一样大了，当时差点没把妈妈吓晕过去。她急忙叫来父亲一起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只好如实相告。记得当时我听到的是妈妈不断的责备声，而父亲却是一声不响满含泪水一把抱起我就往医院跑。不出所料，医生诊断是右锁骨骨折。

我满以为父亲也会像母亲那样生气、责备我，没想到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医生为我检查、上石膏、上绑带，一直到后来他把我背回家的路上我趴在父亲的宽厚的背上，虽然没有听到来自父亲的安慰与责备，但我深深感受到了父亲对我那深深的父爱与疼爱。他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在心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疼。那是我懂事以后第一次看到父亲的泪水。

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因为嗜好香烟，所以对他的身体是相当致命的。为此，母亲和父亲没少吵架。他们将近四十年的夫妻，前大半辈子都是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好不容易等到父亲退休回家了，母亲心里自然高兴、欣慰。俗话说，少是夫妻老来伴。父亲最大的缺点就是爱烟如命，医生就他的身体情况已经忠告N次了，要他戒烟，可是父亲说，要他戒烟可以，除非他先把饭戒掉。而母亲，每当看到香烟把父亲的身体日日催残的不成人样时，先是劝告，后是责备，再是到后来两老经常为此吵架。母亲这辈子太不容易，独自一人拉扯着三个孩子过日子，即使在分娩时也是一人在家独自生产。一人带着三个孩子，还要定时去生产队出工，往往这时，母亲就只能把我们独自丢在家里或寄往在邻居家。直至今日，自己当上母亲，才深知母亲当年是多么不易，都不知母亲是如何熬过来的。我想，三个孩子和父亲是母亲最大的动力与精神支柱吧。

所以，好不容易盼到父亲回来了，孩子们也大了，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父亲身体好一些，俩老能多陪伴几年。因此，每当看到父亲吸烟时，母亲就无比心痛，她害怕香烟会夺走父亲，夺走她的精神支柱，夺走她多年以来对晚年幸福生活的向往。

姐姐接替父亲的工作在省城工作，我自从毕业后也一直在外，弟弟还年少不懂事。父亲后来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直到后来天天不能离药。好几次住院我都没能陪伴左右，只有一次是98年父亲结石病发作住院，我当时刚好在家，才在医院尽孝了几天而已。其他住院其实都是母亲和姐姐、弟弟在照顾，所以，对于父亲，想比母亲和姐姐，我真的非常非常惭愧。

03年，在和父亲的一次通话当中，得知他老人家非常渴望有一个黄金戒指，他倒不是为了要好看或者怎样，他不知从哪听说黄金能避斜，也许是他也感觉自己已时日不多吧。第二天，我跑到珠宝店只花了一千元给父母买了一对千足金情侣戒（那时每克95元）。在04年父亲生日时，我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父母(母亲和父亲是同月生日)。我至今还记得父亲当时的表情，心情非常激动，马上就戴在了手上，因为有些大，我建议父亲拿红线绑一下，就在绑的过程中，戒指却断了。我们都惊呆了，不知该如何安慰父亲，父亲自言自语：看来真的时日已到了。我恨我自己，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所以在父亲的最后一个生日那天，父亲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们一直想着方法让父亲开心，父亲却说：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个生日了。

我们都又得走了，离开父母，奔向自己的生活。以往我们离家时，父亲都会和母亲一直亲自送我们上车，可那次不同，父亲只是坐在家门口，一言不发的目送着我们离家，但泪水早已模糊他的双眼。这次是父亲最后留给我的身影，永远永远！

2004年11月27日，那天领导让我加班，我不知为何，特别心烦意乱，不同意加班，向领导请假去了球馆打球。那天刚好是球友打友谊赛，他们力邀我参加，平时水平特稳定的我，却发挥失常，不断失误，球友还笑我，是不是失恋了。而我，因心烦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

到下午大概三点多，姐姐发信息说父亲身体不好，我以为没多大事，因为以往父亲虽然生病但经医生诊断都化险为夷，我想这次也应该没事，回信息让医生看看再说。几个信息发下来，姐姐突然来电话了，我心里一颤，不好的预感袭满全身。下午5点05分，姐姐在电话说：父亲没了。

一切都静止了，听不到保龄球的撞击声，也听不到球友的问候，想哭又哭不出来，不相信这是真的，绝对不相信！又打电话到家里，是伯父接的，说父亲刚走！

估计当时整个球馆的人都听到我那撕心裂肺搬的哭声了，不知哭了多久，只记得天踏下来了，怎么办？？？我的天没有了！！！球友们得知情况后都自动停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但地帮我退局，分头行动，其中两人帮我去火车站去买车票(郑州到长沙没有航线)，另外几个带我退局离开球馆，他们劝我一定要吃些东西再走，因为回家后更没心思吃东西了，不管怎样一定要保持体力。我就像一个婴儿般没有任何主见由他们帮我安排着、照顾着！在此，我衷心地感谢你们，万分感谢！

直到第二天下午5点，离父亲离开我们刚好24小时，我到家了。但是，再也看不到父亲坐在门口满脸笑容迎接我了，看到的是只有他老人家的遗像和万分憔悴的母亲。泪水，再次绝堤！

但是很奇怪，在守孝的那几天，我一直不相信父亲已走，一直感觉父亲只是出去玩了，过几天就会回来。我们老家当时还是实行土葬，父亲的千年屋还没有完全盖严，要等到出殡前一天晚上才会盖严，所以那几天，我一直对透着缝里看，看看父亲到底有没有睡在里面，我不相信父亲真的走了！不相信！！！

直到出殡前的最后一晚，所有亲人要和父亲作最后的告别了，当父亲千年屋被打开时，我不得不相信，父亲真的离开我们了，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我们看到是父亲熟睡时的样子，看不出半点痛苦，所以，我又有一个幻觉，以为父亲只是睡着了，睡醒了还会起来！

父亲是因为心脏病突然离开的，所以在他走时，他辛苦养育的三个孩子都没在身边，这是我们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相信父亲在最后一刻肯定是无比的留念我们、留念这个世界！叔叔告诉我说，父亲是在他怀里走的，父亲没有留下半句话，但是满含热泪！

随着时间无情的流失，父亲睡了七个年头了，一直没有再看到父亲醒来，我的心再次阵痛，事实告诉我，父亲不会再醒来看一眼他特别宠爱的孩子们了，从此，留下母亲孤单一人！父亲走后没多久，我们曾劝母亲再找一个老伴，母亲说：不能这样，不然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你们！

今天是父亲的阴生，清明节也快到了，也不知到时有没有时间回去看看他老人家，所以决定以此文寄托对父亲的哀思，但愿他老人家在天堂不会再有疾病，永远快乐！！！我也想信父亲一直在天堂一如既往地关注、关爱着我们！

父亲一路走好！

 

                                                             2011年农历2月初3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