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狂野 发表于 2010-5-13 19:29

双鱼底事到侬家,扑手新诗片片霞。

  唱到白蘋洲畔曲,芙蓉空老蜀江花。——《酬杜舍人》

  “芙蓉空老蜀江花”,是感叹她早已美人迟暮了吧。

  怎么就过去十四年了,十四年前我有个约定,我该去湖州娶她了。初见她那年,她才十三岁,身量未足,可湖州没一个女人有她美丽。我和她母亲定下婚约,十年后我会返回湖州,我会娶她。我的酒喝得太多,我该去湖州了,已经晚了四年,但愿她还在等我。

  相国周墀还是很够哥们儿的,收到我的信后,将我调为湖州刺史。十四年的时间太长了吧,她也许以为我不会再来了,一个醉醺醺的书生,不过是酒后胡言乱语而已。她已经嫁人了,而且还生了两个孩子。她说:“对不起。”我笑笑,没有说话。她曾经是我想娶的女人。我为她写的这首诗,不知道她是否能看懂。

  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叹花》

  第二年我调回长安,我想忘记湖州的一些人,一些事。走的时候是春天,我忘记《江南春绝句》是不是那时候写的,我喝了太多的酒。我就要离开草长莺飞的江南。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长安已是秋天,我还记得扬州的中秋,我还记得二十四桥的明月,江面上飘来箫的声音,很像一个人的哭泣。扬州没有我,该是很寂寞吧。我给在扬州任判官的韩绰写了一封信: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寄扬州韩绰判官》

  我想我是老了,我开始喜欢一个人去山上。当一个人开始喜欢不被人打搅,并且时常回忆往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老了。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山行》

  我喜欢秋天,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害怕秋天?我看他们写关于秋天的字,和醋熘白菜一个味儿。

  我升官了,朝廷任我为中书舍人。我以为我会很高兴,叩谢龙恩的时候,我突然很悲伤,这悲伤像块巨石一样,压在我的胸口,我说不出话。

  我快要死了,我活了五十年,这又有什么关系。再过六年,李义山也要死了。再过五十五年,一个伟大的朝代就要陨落了。我和义山,会成为这伟大的时代,最后的诗人。

  《唐才子传》载杜牧死前:“困踬不振,怏怏难平。卒年五十,临死自写墓志,多焚所为文章。”

  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姜夔《琵琶仙》

我心狂野 发表于 2010-5-13 19:33

回复 13# tange


    老沧说一篇一篇不过瘾;P

读你 发表于 2010-5-13 21:02

:s5:s5顶

他山之石 发表于 2010-5-13 22:51

我可眼都看花了,:s5

勿忘天堂 发表于 2010-5-13 23:02

好多呀··来不及看··先留着,明天来看··

秋蚕的丝 发表于 2010-5-14 11:42

我是有空来看一篇的,小吕的文科一定不错哦 :strong赞一个!

我心狂野 发表于 2010-5-14 18:17

神清骨冷林和靖

  从意象美学的角度看,林逋笔下的梅是林逋的世界。

  这样的结论很让我沮丧,我很快推导出——狗尾巴草是我的世界。可这并不能妨碍我对林逋的欣赏,狗尾巴草也有春天!

  我在写孟浩然的时候,曾大言不惭地说:“唐宋两朝,据我所知,终身没有入仕的大文人只有孟浩然和柳永。”后来发现柳永当过屯田员外郎,我偷偷把柳永改成了姜夔。现在又冒出来个林逋,额滴神啊!之后不知道还要冒多少个出来,杀了我吧!

  中国历代崇尚隐逸之风的文人很多,可其中真正愿意归隐的却没有几个——要么是附庸风雅,要么是挂羊头卖狗肉。

  陶潜和林逋无疑是真正的隐士。陶潜好歹还当过官,林逋却是布衣终身。孟浩然虽也是一生未曾入仕,可那毕竟不是初衷,是在长安碰了一鼻子灰后,才苦着脸回鹿门继续隐居。

  林逋生于公元967年,也就是宋朝建国的第八年。

  林逋十岁那年,赵匡胤死,其弟赵光义登基。赵光义弑兄杀侄,两次大规模伐辽失败。

  公元997年,宋真宗即位。宋朝的皇帝从此性格懦弱,重文轻武。那年林逋三十一岁。

  不久,辽军攻入宋境,真宗畏敌,欲迁都南逃。因寇准等主战,宋军在澶州击败辽军,真宗却与辽签下屈辱的“澶渊之盟”,时在公元1005年。但这丧权辱国的条约,确实是给北宋带来一百多年的和平。事后寇准获罪,林逋时年三十九岁。

  都是穷人家的苦孩子——林逋父母早亡,家贫衣食不足,少时多病,早年曾漫游于江淮一带,大约四十岁后隐居于杭州西湖孤山。

  隐居前的岁月,林逋经历了什么,有些什么故事,没有明确的史料记载,但作为一个受儒家文化教育长大的书生,“学而优则仕”、“治国安天下”等等信念,就和我们现在狂热地追求money,是一样执著的吧。

  宫廷内你死我活,朝堂上尔虞我诈,红尘间熙熙攘攘。归去吧。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点绛唇》

  富贵转瞬即逝,美人凋落成泥,离恨恰如春草。归去吧。

  山是青的,水是碧的。四十年的岁月已经太长,疏影暗香间,了却往事与繁华。

  林逋结庐西湖孤山,种梅养鹤,二十年足不及城市。

  一介布衣,没有朝廷俸禄,又不能放下读书人的架子去挑粪种田。孟夫子都感叹“三径苦无资”。隐居也是要本钱的。踏雪寻梅,泛舟放鹤,雅是雅了,可要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时候,只怕肥嘟嘟的白鹤,要被选择拿来白煮还是红烧。林逋比陶渊明、孟浩然都要高——为解决肚子问题,陶渊明要去种田,孟浩然要去求官,《孤山旧志》载:“林逋种梅三百六十余株,花既可观,实亦可售,每售梅实一株,可供一日之需。”一颗梅树的梅子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可林逋隐居的时候,还有童子侍候,想来也不至于太窘迫。

  经济的独立才能保证人格的独立。

  能吃饱穿暖的林逋,爱谁谁地逍遥在青山碧水之间。他不去城市,城市里久困樊笼的士大夫们对先生可是羡慕到无以复加。当时的名流如梅尧臣、范仲淹,以及五任杭州太守都常去孤山,拜访高士林逋。

我心狂野 发表于 2010-5-14 18:18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客人更是悠然神往先生高逸吧。但来都来了,不让你见一面总是拂了兴致。双髻小童放鹤入云,鹤唳声透十里。在附近转悠的林逋,见碧水青天间白鹤翩翩,便知有客来访,于是放棹返舟。

  真是太牛了,这样的事情也想得出来:纯天然绿色产品——白鹤牌“传呼机”。

  客人先被“传呼机”镇住,再见草庐外梅林环绕,草庐内诗词乱撒,估计小本子都掏出来了。干什么?等高士回来要签名呀!

  既然都是文化人,在如此风雅之地,当然要谈风雅之事。客人每每清谈终日而去。随着粉丝日益增多,林逋的诗词便广为流传,“时人贵重甚于宝玉”。

  林逋有诗《山园小梅》,诗中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两句。此二句虽是借用了南唐江为的“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但经林逋易改二字后却是穷尽了梅花的神韵、士人的品格,被誉为千古咏梅绝唱。宋人遂掀起爱梅风潮,后世诗人亦心慕手追,却再无出其右者。

  林逋工行草,书法瘦挺劲健,黄庭坚评论其书法:“君复书法高胜绝人,予每见之,方病不药而愈,方饥不食而饱。”现有《林逋自书诗卷》存世。此卷曾被苏轼收藏,并在其上书七言古诗一首,后纸有乾隆皇帝用苏轼原韵四次御题七言诗及题记一段,又有明王世贞、王世懋,清王鸿绪、董诰四家题跋。本幅钤有济阳文府、清王鸿绪、清内府等鉴藏印。头看晕了吧?就是要你晕菜的,不然怎么证明这张纸大有来头,乃稀世珍宝,值老鼻子钱了。

  文人看穿“利”易,堪透“名”却是没几个能做到。中国历代大诗人,大都爱惜自己的羽毛和诗词,临终前,都将自己的诗词交付信任的人整理成集,希望能赢得诗名,流芳后世。

  相比之下,林逋就太有个性了。且不说他的诗和字如何值钱,可那好歹是自己的心血。

  梅尧臣在《林和靖先生诗集序》中云:“其诗时人贵重甚于宝玉,先生未尝自贵也,就辄弃之,故所存百无一二焉。”

  史载林逋做诗随就随弃,从不留存。有人问:“何不录以示后世?”答曰:“我方晦迹林壑,且不欲以诗名一时,况后世乎?”有心人窃记之,得三百余首传世。

  这哪里是一帮惺惺作态的酸文人可比,难怪才高如东坡,都要仰慕林逋高洁。只可惜,不知多少如《山园小梅》一般的神来之作都被丢弃了。

  随着声名日播,寻去孤山拜访林逋的粉丝估计都可以组团前往了。林逋隐居本就不为求名,每日门前车水马龙,不堪其扰的林逋一度想逃去天竺。

  树欲静而风不止。同福客栈是江湖,孤山梅林也是江湖。

  远在汴梁的宋真宗听闻了林逋的人品才名,心生仰慕,派人带上“粟帛”前去探望。

  这里我要为宋朝皇帝说几句公道话——宋朝大多数皇帝懦弱无能,宠信奸佞,可宋朝却是个文化盛世,这与大多数宋朝皇帝有较高文学修养、尊重文人是分不开的。

  皇上都主动伸手邀请了,这对当时的知识分子是何等的殊荣。林逋要存了一丝对仕途的兴趣,自此就要晚节不保。如果是以隐逸求名的话,林逋此时完全可以顺水推舟,答应出山,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既保持了高洁的隐士姿态,又有较高的仕途起点。诸葛亮就是以此搞定刘备。

  林逋并未因此骄人,很多人劝他出仕,林逋曰:“荣显,虚名也;供职,危事也。怎及两峰尊严而耸列,一湖澄碧而画中。”后来宋真宗还诏地方官每年供给林逋粟帛。林逋至此也算是“公费隐逸”、“奉旨隐逸”了。

  隐居和出家是两回事,可林逋却终身未娶,也没有子嗣,自谓“梅妻鹤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犯到当今一些喜欢恶搞的烂人手里,直接就要把林逋划进“背背山”行列。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有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相思令》

  那该是自杭州动身前去江淮的片段。春光潋滟,钱塘水静。执手相看泪眼,却只剩,暮霭沉沉楚天阔。这一去一回,翠微之间的一个转身,已是天荒地老,沧海桑田。昔日骑怒马、放江舟的白衣少年,转眼已是烟尘满面、白发苍苍。

  冰清霜洁。昨夜梅花发。甚处玉龙三弄,声摇动、枝头月。

  梦绝。金兽爇。晓寒兰烬灭。要卷珠帘清赏,且莫扫、阶前雪。——《霜天晓角》

  昨夜,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梅花开了。我又去了梅林。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弹《梅花三弄》,可我不太确定。你知道的,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回忆多了,就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你看,我好像看见枝头的月亮,随着琴声在摇动。早上醒来,金兽炉里的檀香还烧着。昨晚忘记熄灯,灯盏里的草芯已经烧完了。我让小童卷起帘子,这样能看见雪里的西湖。小童啊,不要去扫院子里的雪,我还要好好地看看。

  断桥是断的,孤山是孤的,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她;很多事情,在你忘记的过程中,你却再不能忘记。

  六十二岁,林逋卒,杭州太守李谘为其素服守棺七日,将其葬在生前自己筑好的墓里。

  宋仁宗听闻林逋死讯叹息,赐其“和靖先生”称号。

  一百年后,南宋定都杭州,因孤山建“四圣延祥观”,所有的院刹及官民之墓都要迁走,独下旨留下了林墓。

  宋末元初,胡僧杨琏真伽盗掘宋帝陵,劫掠珍宝,在杭州也掘开林墓,只见端砚一方、玉簪一支。

  那支玉簪,是她的。

我心狂野 发表于 2010-5-14 18:18

白衣卿相柳三变

  写杜甫的时候很郁闷,现在,要写柳永了——一个羁旅天涯的浪子,一个纯净彷徨的孩子,一个惊为天人的才子,一个温柔缱绻的情人。

  对杜甫的感情,是隔着千年的时光,仰望一座高山;柳永,却像是身边一个温暖的知己,伤心时可聚首狂饮,幸福时可将他忘记。而他,不惊亦无惧。你看着他逐渐地沉沦,面容憔悴,白衣落拓。你伸出手去,他看着你,露出好看的微笑。寒水漫过青草,阳光照过山冈。那一刻,你会知道他所有的骄傲,知道隐藏在那清瘦身躯里的淡定。清坚决绝,流深水静。

  曲终人散后的落寞,你安静地写字。这些长短错落的字句穿过千年,静静照临人间,抚慰每一处疼痛的伤口,融化正在结冰的心灵。

  现在,我在为你写一篇字,为客死他乡的浪子,为那些秦楼楚馆里的真情,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繁华,为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寂寥,更为,我们的思念祭奠。尽管,你一再被喧嚣地提起,尽管,写你的文字太多太多。我还是在为你写一篇字,寂静无声,泪流满面。

  我们不能确定你出生的年月,甚至不知道你在哪天死去。记载王侯将相的史书里,找不到你的姓名。那又有什么关系,你自是白衣卿相,村头野老杂谈,月下歌伎吟唱,你的故事,会和你的心情,一样的长。

  武夷,那是你的家乡。九曲溪清亮的水,是你弯弯的愁肠;天游峰青翠的山,是你高高的理想。

  父亲是进士,叔叔是进士,就连两个哥哥也都是进士。才高如你,骄傲如你,自然是有些不屑。少年去到了汴京,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汴京。你就像挑了一担鸡蛋进城的农民,左闪右躲,小心翼翼。少年双眼亮如黑漆:这就是汴京,多么繁华的都市,多么清明的盛世。

  一方丝巾落在肩上,有好闻的香味。你抬头看,楼上有羞涩女子,尽管团扇遮面,你还是看出她的好看。陈师师。

  “小哥,你住店吗?”

  “是的,我要住店。”

  你喝酒,听曲,笑谑。依红偎翠,温香软玉。

  “柳郎,就快要科试,你该去看看书了。”

  “柳郎,妈妈又催要房钱了。”

  你才高气傲,怎会知道自己能落第。你本想待中第后替师师赎身,那时候老鸨妈咪的脸,会笑得像个柿饼。

  家,是不能回去的,来时夸下海口,如今怎有颜相见。师师那儿也再不能去,我说过中第后就去娶她,鲜衣怒马,八抬大轿,何等的荣光与尊崇。

  汴京的烟柳画巷,便多了一个踯躅的身影。白衫破旧,疏狂落拓。她们叫你柳七。

  他从不付酒钱,他只带上一支笔;他从不喊歌伎,他的酒桌边却从未缺少女人。

我心狂野 发表于 2010-5-14 18:20

“柳七,你听我这首新曲好听吗?”

  “柳七,我什么时候能唱你的新词?”

  没有人回答,你躺在桌底,醉得像一摊烂泥。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鹤冲天》

  你忘记是哪天醉后,填了这阕词。也许又是没付酒钱,填词抵账了。写就写了吧,这几天满街都能听见唱这首词的。就要放榜了,今年,我总该考上了。

  “此柳三变可是填《鹤冲天》的柳三变?”

  “回陛下,正是此生。”

  “朕闻此人多游狎邪,好为淫冶讴歌之曲,薄于操行,可是属实?”

  “此生出入秦楼楚馆,以为乐工歌伎填词为生。”

  “此人任是风前月下浅斟低唱,岂可令仕宦。何要浮名?且去填词。”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说你早已厌倦功名。你现在是“白衣卿相”,你是“奉旨填词”。酒越喝越淡,理想越追越远。我们知道,你去见过晏殊。

  大家都说晏殊是很喜欢填词的宰相,我听过他填的《浣溪沙》,里面“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句我很喜欢,也许他能帮我。我知道他除了喜欢填词,还喜欢帮人——范仲淹、韩琦、欧阳修都是他提携的。我想去碰碰运气。

  晏公问:“贤俊作曲子么?”

  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

  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线慵拈伴伊坐’。”

  我不愿和这厮再废什么话。我知道,他是在说那首《定风波》,丫的在讽刺我的词格调庸俗、色情下流。如果我的词像他认为的那么不堪,那他的词简直就是小儿涂鸦。我闭嘴告辞。有的人,你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显得你很弱智。还好他儿子小山,不会像他老子这么傻叉。

  师师,不要再送了,你们,也都不要再送了。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爽”字,天涯何处无芳草,得饶人处且饶人!各位大侠,山不转水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下雨了?老子怎么哭了。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雨霖铃》

  我喜欢杭州,更喜欢杭州的女人。我喜欢看她们,更喜欢听她们唱词。她们的吴侬软语,唱我的词会特别地好听。她们和杭州,已经等了我几千年,等我的一支秃笔,等我的一阕新词。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望海潮》

  说实话,这首词我不是为了换酒才填的,我是为了见王八蛋孙何才写的。这小子还没功名的时候,天天跟我后头混。也难怪他,跟着我,上哪儿喝花酒都不用带钱。这人生啊,飞禽走兽样的,现在孙大人官居两浙转运使,驻节杭州。前几天我想去拜访他,还没敲开府门,边上的两条大汉又是白鹤亮翅又是黑虎掏心。我正琢磨是用四十路弹腿还是用少林七十二绝技,已经被一招平沙落雁摆平,摔了个恶狗抢屎。做人真不厚道,我还没喊开始。

  “填词,我不行!动武,里不行!”

  “草里凉!里等着!”

  形势逼人,我头一次填换不了酒的词。草里凉,里等着!

  写到最后几句的时候,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我居然在拍混吃混喝的孙何马屁。这是幻觉!

  肯定是。

  楚楚晚上要去孙何府上唱堂会,我和她腻歪了半天,她才答应在宴席上唱这首《望海潮》。

  第二天,我收到了孙大人的请帖。

  “动武,我不行;填词,里不行!”

  “……”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快乐。每天我都被很多人请,每天我都喝很多的酒。我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她们好像也喜欢和我在一起。她们经常这样唱:“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酒喝多了,你未必会忘记。每当望向山的那头,我便会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凤栖梧》

  后世有个叫王国维的“海龟”,他说我这首词的最后两句,是人生的第二重境界。我不知道第二重境界该是什么境界,他也许是夸我泡妞也执著。

  年华缠绕不休,四季来了又走。曲唱曲终,曲终曲唱。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栖。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少年游》

  那一年,我改名柳永,宋仁宗不知道柳永就是柳三变吧。我中第了,可我,已经老了。

  在当余杭县令的时候,朝廷里的星官吃撑了,说天上出现了一颗“老人星”,遇见这样天大的祥瑞,百官都要赋诗庆贺。我填了首《醉蓬莱》交作业。

  也是倒霉催的,皇上认为“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太液波翻”是讥讽他软禁太后,发泄自己的不满。我被贬去舟山当个盐监。

  我已很久没有写词,每日看着潮起潮落,觉得很恍惚。

  盐民很苦,我帮不上他们什么忙,我能做的,只能是填词。

  写完《煮海歌》后不久,朝廷将我再贬去襄阳。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八声甘州》

  我已很久没有喝醉,我已很久没有再去青楼,我已很久没有见到她们。我时常想,如果当初没有再去考取功名,我是否会更快乐一些。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柳永晚年穷愁潦倒,死时一贫如洗,由歌伎们凑资营葬。其死后亦无亲族祭奠,每年清明,歌伎相约赴其坟地祭扫,并相沿成习,称之“吊柳七”或“吊柳会”。

  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

  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那时候,海棠花开。

tange 发表于 2010-5-18 09:28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有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相思令》
人生短暂,不要有太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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