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卢 发表于 2009-9-24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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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根 发表于 2009-9-24 16:32

:s5 北大荒精神永存!

成根 发表于 2009-9-25 06:14


                                              (七)泪别北大荒亲人



      27日是我们这次在北大荒逗留的最后一天。
      东北人习惯起得早,5月份的早晨、4点钟太阳已升得老高。不出所料,我们还未吃早餐,笔架山农场的老职工陆续到来。第一个敲房门的是孙志军。他在哈尔滨出差,昨晚从哈尔滨坐夜火车赶到福利屯。紧接着,李秋凤从笔架山赶来宾馆。她是3点起床,烙了一篮子油饼,赶紧送来给我们当早餐。烙饼外裹了几层厚布,烙的饼还热乎乎的。这不仅仅是烙饼,这是笔架山人热乎乎的情。
      没一会儿,72岁的鞠玉家老保管员从笔架山赶过来。他掏出几百元钱非要我收下,说是给我外孙买点吃的。我哪能收他的钱呢!
      就在我们吃早餐时,笔架山农场的老职工一批批来到宾馆。有的带来北大荒白酒,有的拎来黄豆、红豆,有的送来木耳、蘑菇,还有的买来几只海南岛产的大西瓜,让我们路上吃。在宾馆的7楼,一间大会议室腾出来,专门接待笔架山农场来的老职工。
      这时柴志豪跑来找我,与他一同去趟笔架山农场,向农场领导告别,同时赠送一枚锦旗。我决定速去速回。车上问同去的屠伟民,锦旗上写什么内容。屠伟民说;“锦旗写着:回家的感觉真好!”
      “写得好,说出我们的心里话。”我脱口而出。“这句话既点出这次活动是回家,又道出回家的亲情感受。由于农场和老职工的热情接待,我们回访第二故乡的活动非常成功。回家与亲人团聚的感觉最美好。”我还作了一番点评。
      当笔架山农场领导与柴志豪高高举起“回家的感觉真好” 的大锦旗时,我立即按下相机快门,留下永生难忘的这一瞬。
      回到宾馆已12点半,答谢餐马上开始。宾馆按我们要求,不仅准备上档次的菜和酒,还煮了一锅大楂子粥。大楂子粥20多年没吃了,端上来的一大盆全吃光。食堂工作人员笑眯眯地又端上两大盆。一旁的县委办刘主任也笑着说:“你们喜欢吃,吃得多,我们才高兴呀!”
      下午2时,接待组安排专车,将我们和笔架山的老职工送往车站。福利屯车站,又是人山人海。
      从集贤县农村赶来送行的东北老乡,有的拎着一包包木耳、蘑菇;有的提着一桶桶白酒、豆油;有的将一袋袋东北大豆塞进车厢;还有的将一盒盒热气腾腾的东北水饺端上火车。我还见到几个身强力壮的东北汉子,将一拖拉机东北大米,一袋袋地往车上扛。车厢的行李架、床铺下、走廊间,都塞满一只只盛得满满的塑料桶、一包包装得鼓鼓的编织袋。这不仅是东北的土特产,这是东北老乡对浙江知青的一片深情。
      3天半时间实在太短,因为是专列,我们必须按时返回。我把行李在车厢放好,马上又到站台,再一次与东北乡亲们话别。这时,傅恩喜夫妻俩从双鸭山市赶来送行。我紧握住小傅的双手,泪水控制不住涌出来。
      我们几位老知青异口同声对小傅说,你是小车司机,今后要少喝点酒,保重身体。说着说着,小傅也淌出眼泪。我握着72岁的鞠保管的手,想想下次见面会在何时?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我紧握着姜成勇、赵杰······一个个东北乡亲们的手。赵杰大声地说:“控制住,不要哭。”赵杰越说,我越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热泪滚滚地淌下来。
      集贤县党政领导、笔架山农场领导,来到站台跟我们握手话别。
      “站台上的老知青们,请赶紧上车,列车马上就要启动!”我简直没有听见广播喇叭的喊声,还在与东北乡亲们话别。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再次催促,我们才登上列车。
      下午3时,第一趟回访第二故乡的知青专列启动。站台上成片呼喊声:“一路走好”、“请代问其他老知青好”、“知青精神永存”、“欢迎下次再来北大荒!”车厢的窗口伸出一个个人头:“我们一定还会再回来!”我将头和手伸出车窗,不停地挥手。这时刻,不仅仅我在流泪,车厢内的知青,站台上的老乡,都在流泪。电视台记者和摄影记者抢拍下这难得的场面。
      “再——见——啦——”!车上车下同声疾呼。
      列车徐徐驶离福利屯。我回过头,见到列车员也哭了。列车员告诉我,她们被这一场面感动得流出热泪。
      专列在佳木斯车站逗留。刘斌一家、阿福一家、梁厚江一家,还有小孙等,赶到站台送行。
      这次回访活动,正象集贤县县委书记刘福荣所说的:“知识青年是在特定的年代里、为国家经济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一批热血青年。知识青年把青春年华留给第二故乡,对第二故乡有着深厚的感情。”确实是这样,我们把青春留在北大荒。我们对北大荒的乡情、亲情、友情之深,没有来北大荒实践过是无法理解的。
      刘福荣还说:“这次通过与回访的宁波知青的接触,进一步激发全县人民的士气。我们各级干部和群众,感受到宁波人的拼搏精神和进取意识,我们欠发达地区要振作精神,奋起直追。
      “知青的回访,进一步提升了集贤的人气。在知青回访期间,周边市、县当年曾与知青当中一些人有交往的同志也齐聚集贤。一时间,集贤从县城到乡村,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蔚为壮观。这是一种巨大的资源,其潜在效应,将在今后逐渐呈现。
      “回访期间,为我们招商引资寻找合作伙伴拓展了空间。很多知青诚恳表示,愿意为宁波的企业来集贤投资牵线搭桥,已有11个投资合作项目在招商座谈会上达成意向。”
      8号车厢乘务员说:“我一般场合不轻易流泪。车站上你们与东北老乡离别时的那股真挚的情感,我从来没见过。我在列车上与你们相识几天,听你们讲述当年北大荒的一个个故事;今天又见到这难舍难分的场面,我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重返北大荒。连我们都被感染流泪,难怪你们边握手、边流泪。”
      列车远离佳木斯后,我们在沉思。如何再为北大荒做点事?如何再为第二故乡作点贡献?返回途中,老知青们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个话题;每个知青都想以自己的方式和可能,为第二故乡做贡献。8号车厢宁波市疾病控制中心的老知青盛医生,就是众多知青中的一员。
      盛医生看了当年插队的公社医院——这所乡级中心卫生院医疗设备非常陈旧落后,认为宁波各医院淘汰下来放在仓库内的设备,都比它们强。此时,宁波市疾病控制中心、宁波妇女儿童医院的两位书记在车厢内举杯喝啤酒,她向他们提出请求:“请将换下来闲置在仓库内的医疗设备送给我当年插队过的公社医院。”其实,这两位老知青书记通亲眼目睹东北农村医疗条件的落后,也有支援他们的打算。当他们听了盛医生的请求,就开玩笑地说;“你把这杯啤酒喝掉,我们就答应你的要求。”
      盛医生不会喝酒,没想到两位书记会提出这个条件(当然她也知道是开玩笑)。为了这些设备,为了给北大荒的老乡办点实事,她犹豫一会儿,即斩钉截铁地说:“行!只要你俩说话算数,我保证将这杯酒喝光。”
她捧起酒杯,皱起眉头又紧闭双目,一口气将这杯酒喝光。其实,她不是喝下,而是硬灌下。
      我在旁边,看到全过程。第二天问盛医生:“你不会喝酒,却一口气喝光,难道不怕醉倒吗?”盛医生说得好:“为拿到这些设备,支援北大荒,就是当场醉倒,也值得。”这是真正的舍命陪君子行为。每位老知青,都有一颗象盛医生一样牵挂着东北老乡的心。
      2004年5月30日零时25分,首列回访第二故乡的老知青专列平安抵达宁波。老知青回访北大荒活动圆满结束。
      人虽回宁波,心还在东北;依依乡土情,难舍北大荒。只要有机会,我们会再来!。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9-9-25 06:41 编辑 ]

zhang198654 发表于 2009-9-25 08:42

最后一张图片,那个电风扇称得上是古董了:) :)

成根 发表于 2009-9-25 22:12

预报:
26日开始发“二、启 程”。

成根 发表于 2009-9-26 07:07


                                          二、启    程



      我的家在东海之滨象山半岛南端的石浦港畔。20世纪60年代,全县唯一的高中部设在县城丹城镇。当时,石浦往丹城尚未通公路,只得翻山越岭步行百里。高中3年,我寄宿在学校里。学校寄宿生活,使我养成独立生活的能力。
      1966年4月,我们高中毕业考试后、正当埋头复习功课准备7月份高考时,6月18日早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北京大学《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啦。全国的大中学校都停课闹革命,高考自然也取消。我们这批毕业生只得留校参加文化大革命,期盼着恢复高考这一天的到来。不曾想到,这一等竟是2年多时间。等到的不是恢复高考、而是转变我们命运的一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
      中学生的思想最单纯,中学生的心灵最纯洁。当文化大革命风暴席卷全国时,对于我们这批从小受毛泽东思想熏陶的年轻学生来说,满腔的热血在沸腾:捍卫毛泽东思想、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国家不变色、党不变质的舆论压倒一切。我们革命的红卫兵举起手中笔,向修正主义开火,誓死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一边。从初一到高三,全国数以千万计中学生高唱革命歌曲、高举毛主席语录,参加游行,参加革命串联,到首都北京,接受最高统帅毛主席的检阅。学校停课闹革命,校长、部分老师当作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反动学术权威受到冲击。学校瘫痪了。
      几年的停课闹革命,致使数以千万计的中学生何去何从问题,成为文化大革命后期的一大难题。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头版以整版篇幅,刊登由新华社转发的《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并加了编者按,还发表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掀起全国上山下乡运动的高潮。
      虽然象山不是城市,但丹城和石浦的城镇居民户学生,仍然列入上山下乡的名册。由于象山地处农村、渔区,农村来的同学早在停课闹革命时就回家种田去了。丹城、石浦城镇居民户口同学,在象山中学高中部中的比例不算高,但三届加起来数额还是不少,特别是初中生居民户的较多。象山不象大城市那样,容易形成较好的上山下乡氛围。
      面对象山上山下乡起步缓慢的处境,县知青办同志与我谈起:你们红卫兵听毛主席的话、造走资派的反冲在前,现在毛主席要你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到了你们灵魂深处闹革命的时候了,你们应该带头下乡去。6月份,宁波安排一批知识青年到黑龙江的北大荒农场去。如果你们有人报名去黑龙江,将会掀起我县上山下乡运动的高潮。
      我该不该带头报名去黑龙江呢?在我的灵魂深处掀起一番波浪。我从小生长在鱼米之乡的石浦港畔,每天聆听大海的波涛声,呼吸新鲜的海风,品尝鲜美的鱼虾,主食餐餐是大米饭。要去的黑龙江是啥模样?而且还是最艰苦的北大荒地区。那时,只能从看过的电影中知道点东北的大致模样。对东北的概念是,气候冰天雪地,住泥屋、睡土炕,吃的高梁米饭、玉米面窝头。东北的生活与我们的南方生活相比,可谓天壤之别。北大荒肯定吃不上黄鱼、带鱼、蟹、虾,恐怕大米饭也吃不上了。我对去不去黑龙江支边,产生过动摇念头;思想斗争相当激烈。既然毛主席指明了上山下乡之路,总要有人去吧。上山下乡的潮流只会一浪高过一浪,决不会停息。一场灵魂深处的革命在脑海里翻来覆去。
      我曾是象山中学校篮球队队长,文革期间曾任象中文艺宣传队队长。我把准备去黑龙江农场的想法与篮球队、宣传队几位较接近的同学沟通后,得到一部份同学的响应。我毅然报名去黑龙江的农场,一同报名的竟有14人,其中有象中篮球队的徐建新,文艺宣传队的周成龙、叶若芸、奚明敏、张婷芬等。社会上称我们这批学生为“老三届”。在这14人中,我是高中66届“老三届”,年龄最小的孙为民、张婷芬、费莎莉是初中68届“老三届”。他(她)们当时只16岁,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娃娃红卫兵,竟要告别父母、远离家乡。
      作出支边决定后,我步行回石浦,征求父母亲的意见。父母亲是最疼子女们的,从内心来讲不愿意子女们远离他们;但是父母还是识大体的。姐姐已出嫁,一位弟弟已支农到象山儒雅洋的南峰岗茶场,留在父母身边的一位弟弟、一位妹妹年纪还小,而且最小的妹妹体弱多病。按照当时上山下乡的政策,我家还需有人去,这个名额自然落在我的头上。上山下乡、大势所趋,他们虽然舍不得我远离亲人,最后还是支持我的决定。我去黑龙江后,同学和朋友来信说,母亲不知哭了多少天;他们经常去我家,安慰我母亲。
      6月10日,我的户籍所在地石浦镇革命委员会,在老剧场为我们举行隆重的欢送仪式。
      6月11日一清早,在石浦客运码头的岸边上,欢送的人群敲锣打鼓,送我们上客船。镇革委会主任、军代表王吉元还亲自陪同我们赴县城报到。在石浦与丹城还未通汽车的年代里,客船将我们送到泗洲头的蟹钳渡。60年代中期,丹城与宁波已通汽车,丹城去宁波、泗洲头是必经之路。从蟹钳渡坐上汽车,没有直接去宁波,而是先接我们到县城。
      6月12日,县革命委员会在丹城人民剧院,为我们14位即将踏上支边道路的知识青年召开欢送大会。
      6月13日上午,同学们,亲朋好友们、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数不清有多少人的欢送人群,把我们送上去宁波的大客车。县里非常重视我们赴北大荒的举动,为使家长们放心,选派了几位同志专程陪同赴黑龙江。68届高中的张战是象山县红卫兵代表大会的负责人,亲自护送;张生岳同志是县工人阶级联合总会的负责人之一。由于我们冲破旧习惯势力,毅然奔赴边疆,在全县反响较大,为表示工人阶级对我们红卫兵这一举动的支持和敬意,委派他护送我们去边疆。
      下午5时,一辆满载800名知识青年的专列徐徐离开宁波火车南站。站台上送别知青的父母、兄弟姐妹、同学、朋友,都哭啦,痛心地哭啦,车上也是一片哭声。车上车下的哭声连成一片。
      当时我没流泪。因为石浦离宁波有200公里路程,父母亲没到火车站来送行,也许能控制住情绪。我是“老三届”学生中年龄最大一批,这些年的学校寄宿生活养成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心理素质自然强于这些初中生。
      列车上的知青初中生为多数,他们大多数没经历过学校寄宿生活的锻炼,一天三顿饭由父母做现成,衣服洗洗补补也自然由母亲全包。他们是人生第一次离开父母亲,要去的地方与宁波相距3800公里;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重逢,又听说东北生活很艰苦、南方人很难适应。儿女们到那里去要吃苦头啦,做父母的能不伤心吗?可怜天下父母心,难怪父母亲们要流泪。车下哭,引起车上儿女们的共鸣,也就放声痛哭起来。
      “好儿女志在四方!”车厢内播放着歌曲。随着列车的加速,车厢内的哭声很快就消失。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单纯的心灵不多考虑今后会如何。车厢内传出一阵阵笑声歌声。各自拿出带上车的点心、水果,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谈笑着。
      列车经过沿途大城市的车站,一般要停留10来分钟;因为我们是临时专列,要为正常班次的列车让道。到了停靠站台,大伙儿都急着下去散散步,购点当地的名特产品尝。
      早就知道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很有名气。车一停在天津站,大伙儿就奔到站台购买“狗不理”包子。站台上的包子准备不足,一下子抢购完啦。这可急坏我了。“狗不理”包子名气这么大,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又等何时能尝到呢?我们这些没买上包子的人听列车员说,天津站停靠约20分钟,未经商量都不约而同地冲出站,上大街店铺购买。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当我们高高兴兴地拎着一大袋“狗不理”包子返回站台时,都傻啦!是我看花眼、还是走错门?原先站台停靠着的知青专列不见啦!没想到为了买几只包子尝尝,却耽误了乘车大事。正当我们急得直跺脚时,车站工作人员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告诉我们:“别急,等会儿乘上区间专车,我们将你们送往东站,列车在东站等候你们。”原来天津有好几个站,刚才短暂停靠的不是东站。紧张的弦虽然松驰下来,但这颗悬着的心还是放不下。
      几分钟的时间,区间专车将我们送达东站。知青专列上的人同样是紧张得很,特别是带队的比我们还急。当他们见到我们拎着包子返回列车时,焦急的脸上瞬间露出笑容。吃着直淌油水的“狗不理”包子,车厢内的气氛又活跃起来。一场虚惊过去了。这场紧慌带来的教训,成为我这辈子记忆最深刻的教训之一。父母亲常对我说:车不等人人等车,出门时宁愿早到车站、码头,不要耽误车船时刻。过去我对老人们的话不在意,此后在我一生中,无论是坐车乘船,都要提前到达站点。
      列车一过山海关,虽然刚进入东北,但觉得黑龙江省越来越近了。仿佛觉得列车的速度比前几天快似的,人们的心又一次紧张起来;因为黑龙江北大荒的真面目即将揭示在眼前。
      这次去黑龙江省国营农场支边,据说过的是半军事化生活;因为珍宝鸟自卫反击战刚过去几个月,我们这批知青随时有可能上前线助战;800名知青每人发到一套军绿色的棉被、棉袄、棉裤、棉大衣、棉帽、棉手套、棉胶鞋等。
      当时还没有电视,不可能象现在不出户每天就能知道各省市的天气预报。我们出发时是6月中旬,南方已进入初夏,却不知黑龙江的冷热如何。据带队者传来消息,6月份黑龙江早晨、晚上气温还是较低。这趟专列到达笔架山时间为凌晨,大伙儿猜想气温一定较低。既然知青办在出发前发给我们一套棉装,这说明气温不会太高。专列快到终点时,大家都穿起棉袄、棉裤。现在回想起来,6月份穿棉袄真有点可笑。其实,黑龙江6月中旬早晚的气温跟宁波相差不大。
      6月18日凌晨,专列停靠笔架山车站。虽然天朦朦亮,但能看清笔架山车站的房子。车站的房屋规模来看,笔架山是个小地方。笔架山农场有9个分场,按照知青办原先拟好的名册,各自找接站的各分场的车子。领队把我们象山14位知青带到离车站不远的平地上,接我们的车子就停在那儿。
      各分场派来接知青的、可不是想象中的大客车,除了东风胶轮中型拖拉机外,最好的算是解放牌载货汽车。我们这群刚离校门的学生坐在车厢中,看到汽车在辽阔的东北平原上行驶,蛮有新鲜感。到了目的地后才知道,我们这批人被分配到公安部五七干校2中队。
      “五七干校”是新鲜名词。文化大革命后期,干校是国家机关干部下放农村锻炼的场所。5月7日毛主席为柳河干校批示,号召干部们学工学农,到干校去锻炼。此后,五七干校象雨后春笋地在全国兴办起。
      文化大革命期间,提出“砸烂反动公检法”的口号;时任公安部部长的罗瑞卿被当作“彭罗陆杨”黑帮份子打倒。公安部工作瘫痪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工作。干部们和他们的子女们,倾家搬到五七干校去劳动锻炼。公安部选择黑龙江省笔架山农场果树1队、2队、3队、4队(鸡场)、良种站等,组建成公安部五七干校。干校中的干部除少数刚从大学毕业分配来外,多数者为参加解放战争和土改的老干部,有的老干部还参加过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和抗日战争。文化大革命时认为这些老干部年岁已高、思想陈旧,提出“吐故纳新”口号。这次把我们这批年轻学生分配到五七干校,起到“增添新鲜血液”作用。
      由于五七干校新增了我们这批知青,而且当时喊得最响、最时髦的口号为“与天战,其乐无穷;与地战,其乐无穷;与人战,其乐无穷!”公安部就将五七干校更名为“五七战校”。
      公安部五七战校2中队由1排、2排、3排及4排(后勤排)组成。我和象山同去的徐建新、周成龙、徐跃忠、孙为民、陈和等分在2排。排长由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公安部的庞守民担任,我任副排长。因为我是知青中年龄较大者,公安部干部均称呼我为“老史”。20岁刚出零,在学校时没人称呼我“老史”;现在年长的中央机关干部天天称呼我“老史”,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称呼的转变,也是我人生的转变。我不再是幼稚的学生、已长大成人了,我迈出校门,开始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中磨炼、成熟……
       2排有40多人,营房为一字儿排列的平房。从平房中间大门进去,分成东西两个大房间。每个房间可住20多人。房间内并没有我们南方的木板床,而是一长排的两个大炕,分南炕、北炕。炕就是床,每个炕可睡10几个人。炕是用红砖砌成的,冬天要防寒,夏天要防潮,所以从炕头点火处开始,砌有弯曲的烟道,炕面压上一层砖,再封上一层泥。柴从炕头点燃,烟经过烟道给炕加热,再从烟囱出去,炕很快就热起来。
      从睡床的生活转变到睡土炕的生活,这是多么大的一步跨越呀。睡上北大荒土炕的这一刻,顿时觉得我是北大荒人啦!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9-9-26 07:59 编辑 ]

成根 发表于 2009-9-27 07:20


                                           三、铲   地



       北大荒一年的结冰封冻期达半年之久。黑土地在4月份开化,即开始播种。笔架山农场所在区域北纬47度、东径130度,夏日的早晨2点半天色开始亮;傍晚到8点天色才黑下来。由于日照时间长,庄稼出苗后拔节得非常快。
      北大荒的6、7、8月份是一年的黄金季节。南方的水稻等作物实行两季耕作,而北大荒却不同:由于春来得迟、天热得快,庄稼都为单季种植;所以,北大荒的夏季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也是大地农工最苦、最累的日子。我们正是赶在这个日子,到达北大荒。
      6月中旬玉米苗已长半尺多高,正是锄草管理季节。东北铲地的工具也是锄头,但它的形状和使用方法与南方全然不同:南方的锄头象山地区俗称“板锄”,形似长方形的小木板,宽约15厘米、长约25厘米,厚0.5公分左右;铁质,锄柄长约170厘米。南方人铲地,将锄举高后,从上往下地用力,翻土的同时,将草根露外。东北铲地的锄头形似半展开的折扇,宽约25厘米,厚度不超过0.3厘米;铁质,锄柄长2米左右。东北人铲地将长锄柄往前伸、锄离地不超过10公分,锄入土后双手往后用力拉;在松土的同时小草暴露出来,由太阳光晒死。碰到苗间的小草,通过锄头的两尖角用手抖挑,小草就抖出来。
      贫下中农出身的王福田老队长,由农场派到公安部五七战校2中队负责农田技术指导。我们分到2中队后,老队长专门到住所看望知青们,并手把手地指导如何掌握铲地的技巧。要求我们将刚发到手的锄头的刃口,在磨刀石上磨快,有助于提高铲地效率。锄头就象是战士的枪。我们按照老队长的要求,将锄刃磨了又磨,就象即将上战场的战士,等候着北大荒的第一仗。
      凌晨2点半,起床号吹响。虽然我们早有思想准备,晚上较早入睡;但毕竟年纪轻轻的,2点半起床还不太习惯。五七战校纪律严明,我们听到号声,还是一骨碌爬起来。200多人的铲地队伍,以排为单位集合好,浩浩荡荡地走向大地。一路上高唱革命歌曲,唱得最多的一首是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东北大平原的地块一眼望不到边,地块的长度普遍有4、5公里,有的更长。与其他队比起来、2中队的地块还算短,但长度也有2公里左右。农场的机械化程度较高,播种、收割多数采用机械作业;而铲地却不同,既要锄尽草、又要不伤苗,还是人工作业。
      铲玉米地是我们到北大荒的第一个劳动活儿。扛着比南方的要轻得多的锄头初次参加劳动,感到新鲜、认为铲地活简单。队伍一到地头,知青们一垅垅地排好,跃跃欲试。王福田老队长重复一遍铲地要领。老队长的话音刚完,在垅前等待着的知青,就象一支支射出的利箭,你追我赶地往前冲。老队长跟在后面不时地喊叫:“不合格,漏锄了”。我们松动的土不是一锄挨一锄,有时跳过去,这就是“漏锄”。
       苗间的草比较难铲,用力过大有时会将玉米苗也铲掉;如果用力轻一点,有时草就没锄掉。能用上力的,是铲除苗两旁的草。初次使用长柄锄,锄在手中有点不听使唤,动作也不协调。我们不甘心落后,为了追求快,要么草漏铲、要么铲伤苗。看似简单的铲地,其实有不少技巧。
       毕竟是初出校门、从未经过劳动锻炼的知青,一番较量后我们落在后面。领先的是鄞县莫枝镇(现为东钱湖镇)的几位知青。他们早几年就离开校门,在镇里经常捕鱼、干农活。他们中的郑学康、郑志龙等体魄魁梧,两臂肌肉特别发达,被人称为“坦克”。铲地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非常轻松,无人能与他俩比试。
      早上6点来钟,送早饭的马车到了地头。由于饥饿和劳累,在南方不爱吃馒头的我,也记不清咽下多少只。这狼吞虎咽的样子还不算狼狈,中午收工后在食堂就餐时的那副样子,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可笑:2中队食堂包括公安部干部家属400人就餐,黑龙江将蒸馒头的蒸笼称“笼屉”。一屉馒头才30来只,一锅馒头也只3、4百只。刚下屉的馒头,味道特别好,干啃着特别香。
第一锅馒头下屉,我们一人拿2个,一会儿就吃完。我们坐在食堂,等着第二锅馒头下屉;第二锅馒头在我们的嘴里,也用不着2、3分钟就解决掉;再等第三锅……回忆那次吃馒头的样子为何可笑?因为谁也不会猜到,我竟然一顿吃掉16只。我自己问自己:怎么一顿能吃下这么多、而现在吃3个馒头也觉得有点困难?
      刚到2中队时实行供给制,吃饭不用饭菜票;当然也没有定粮限制我们。因供给制而随意吃,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经过劳动锻炼,的确感到累和饿、胃口大开。我在象山中学读书时每天参加篮球训练,运动量较大,胃口也特别好;每人每月32斤定粮,对我来说只能吃半月,家里每月要给我寄粮票。半年后供给制改成工资制,我每月的定粮不够吃,靠其他同志支援,有时父母亲也给寄些全国粮票来。
      夏季的北大荒中午气温较高,又因早晨起床早,所以午休时间较长。下午2点半起床,继续扛着锄头去铲地,直到傍晚6点才收工。
看起来很简单的铲地活,对于我们这些缺少锻炼的来说确实不易。一天下来觉得累;但更觉得累的还是第二天。第二天起床时浑身百骨都痛。起床号在催促,我们用手支撑着酸痛的身子勉强爬起来,又开始新的一天劳动。
      五七战校的口号是“风口浪尖炼红心”!在今后的日子里,在这个锻炼人的环境中,遇到困难,我们都是咬咬牙挺过去。
      南方农村锄地,用不着多长时间就到地埂头。在东北大平原铲地,有的地块半天也铲不到头;不要说累劲,就是忍耐劲也够我们磨炼一阵子。人们把农村劳动称为“修理地球”。在学校时对“修理地球”这个词语感到新鲜。到农村劳动后,才觉得“修理地球”不容易。每天重复的铲地、固定动作的连续铲地,使我们完全成为机器人。一年要充当2个月的铲地“机器人”。铲地的日子里握着锄头,双眼盯着黑土地的苗和草;汗水淌下来擦把汗时,稍稍直下腰,又得赶紧伸出锄把,怕被拉下。
      1964年我在篮球比赛时扭伤脚,从此无法参加激烈的对抗运动就改打太极拳,所以我的动作要比旁人迟缓。以面子上讲,一个大男人、而且是副排长,如果连简单的铲地活都落在后头,有点丢脸。我是好强的人,自尊性也挺强。为了不落后,而且还要领先于旁人,我的付出就大。铲地就象是赛跑,每人一条垅,一股劲地往前铲。我憋着劲,头也不抬、话也不说,脑子里反射出“加快频率、加快频率”的字眼。只有不断地提醒自己加快频率,才能弥补动作迟缓的缺陷。
      副排长的头衔,加重了我的精神负担。象山有句俗话:“石板地上掷乌龟”。副排长有威信否,就看实货。组织上信任我,让我担任副排长,我得做表率作用。一排的人都盯着领头人,我死活不能落在后头。
      刚离开学校不久的我,虚荣心不时地作怪。有时眼看两旁的铲地队伍渐渐地要冲在我前头,觉得自己已作出努力,还要落在后头有点难为情,就投机取巧地将锄头越过一段苗。王福田老队长跟在队伍后面,见到间断铲草的地垅时总会放开嗓门喊着“不行!漏铲呀!”他为给我点面子,跟在我后面,帮助我补上未铲地段,然后赶到我跟前,语重心长地说:“别急,要一锄接一锄地铲,不能光顾快而漏铲。”
      我意识到不仅仅是铲地,在劳动锻炼的同时,要与自己的虚荣心斗。我觉得在老队长面前是一个小学生,是位被人瞧不起的矮人;但是我要长大,我要做一位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终于自己战胜自己,尽管流的汗水比别人多、但不会内疚,因为我是一锄接一锄地铲草,我没弄虚作假,我在脚踏实地做人。虽然每天比别人累,但我的内心世界却非常愉快、非常坦然。
      北大荒的劳动锻炼,铸就我们的世界观。我的这辈子确立一个信念:要脚踏实地做人!
      铲地的活单调、苦燥,每天超长时间低着头、弓着腰;一年要连续两个月。现在回忆起来,一年两个月的铲地劳动,对我这辈子是非常有益的,磨炼我的韧性,练就坚忍不拔的性格。
      在我近40年的工作生涯中、遇到过无数困难,是北大荒的拼博精神激励我去战胜困难。特别是知青返城后,在担任象山县人大代表的这么多年,碰到的难题和阻力不算少。代表为老百姓呼吁的事,碰到有的领导常常会搁浅;但当想起北大荒铲地时情景,我以那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韧劲,经过一年、两年,有的甚至两届代表任期的努力,为老百姓据理力争。
      愿铲地精神永存!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9-9-27 07:53 编辑 ]

成根 发表于 2009-9-28 06:49


                                          四、阑尾穿孔



      1969年严冬,江河封冻。
      一年前,威震世界的中苏边境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就发生在封冻期。封冻后,苏修坦克入侵我领土,我边防战士炸破冻层“关门打狗”,将入侵者一举歼灭。
      随着封冻期的到来,苏修在边境增派军队。去年苏修在珍宝岛的失败,今年有可能要反扑。为防今冬苏修的袭击,我军也在边境加强驻防。五七战校接到任务,做好战备粮的储存。
      战备粮储存在离2中队20多公里的七星砬子山上。七星砬子为林区,树木茂盛、地势险要,相传抗日战争时期,一部份抗联部队就驻扎在这一带。
      2中队接到储备粮任务后,从2排及3排抽调20多位体质强壮者,组成一支精干的突击队。战备粮储存在木质的坑道内,这是利用七星砬子山上现成的树木、砍成一段段后搭起原木屋,用冻土块和雪将木屋伪装起来,成为坑道式的储粮库。
      接到任务的这些天,我正好腹部疼痛,有时候钻心地痛。我只得捏紧拳头,用拳使劲地顶住疼痛部位;过阵子腹部疼痛就消失。腹部连续隐隐约约地疼痛好多天。我当时确实想休息几天,但思想斗争很激烈:五七战校有“轻伤不下火线”的口号,如果因一点小痛就休息,好象说不过去。组织上把储存战备粮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排,是对我们的信任。在这关键时刻,身为副排长却去休息、说不出口啊。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坚持下去。当时确实不知道自己患阑尾炎,更没想到阑尾在化脓;向医务室大夫要了几片止痛药。医务室大夫也很随意,她们既不问具体病情,更没给我检查诊断。我要止痛药,就给止痛药。
      在当时五七战校较浓的政治氛围中,也不能怪医务室大夫。五七战校把“风口浪尖炼红心”、“自找苦吃”的口号喊得很响,一点小痛医务室大夫绝对不会开病假条。况且我当时体质好,也看不出有病,医务室大夫就随意地给我止痛药。
      我每天靠服用止痛药止住腹部的疼痛,自己对自己说:一定要坚持到储存战备粮任务圆满完成。我是好强的人,一天一天地坚持了半个月。
      11月22日,在盖满白雪的山上我的腹部一阵剧痛。腹部的剧痛迫使我弓下腰,用双拳使劲地按住疼痛部位;但是这一次不管怎么用力、也按不住剧痛,冷汗象黄豆般地一颗颗冒出来。身旁的知青和公安部干部见我脸色发青,痛得直不起身,估计不是一般性小病,围拢过来把我从雪地中托起来。
      “快,赶快送笔架山场部医院”、“快,砍下树枝扎副担架”、 “马上用无线电话跟队部联系,派车来接!”我听到身旁战友们紧张忙碌的喊声。每人将自己的绑腿带解下来扎担架。 我咬紧牙,自己命令自己不要发出呻吟声。
      那天山上飘着雪花,战友们在雪中不时地擦我脸上的冷汗,一再叮嘱我要坚持住。我边咬牙边说:“我能坚持住!”
      战友们用绑腿带扎成担架,迅速地将我抬到山脚下。战校派来的三轮摩托车,飞速地将我送往笔架山场部医院。经医院化验,白血球达23000多单位。富有经验的朝鲜族金大夫诊断后,确诊为因阑尾化脓穿孔,引发为广泛性腹膜炎。
      广泛性腹膜炎的死亡率较高。公安部军管会常驻五七战校的军代表黄政委指示:抢救知识青年生命是政治任务,要不惜代价,保证知青的生命安全。医院立即由金大夫主刀手术。据站在手术室窗外的几位同志事后告诉我,刀割开腹腔时,脓直喷出来。由于阑尾穿孔后耽搁时间较长,整个腹腔都是脓,经2个多小时的洗肠,脓还无法洗净。大夫在缝扎前插入一根小管子,采取引流措施。
      农场医院虽然有技术高超的金大夫,但医疗条件并不算太好,特别是消炎药不多。军代表黄政委亲自顾问我的手术情况,得知农场缺药立即与公安部北京留守处同志取得联系,由他们带着消炎药乘飞机抵达哈尔滨,战校派专车到机场迎接。第二天,带着党的温暖和北大荒战友深情厚谊的消炎药送到农场医院。
      黑龙江的严冬,能吃上新鲜鸡蛋算是上等补品。气温零下20多度,鸡是养在有火墙的室内下蛋。五七战校4中队有个养鸡场。为补充我手术后营养,战校每天保证我的鸡蛋供应。在黑龙江省,产妇生小孩做月子时有每顿吃上十来个鸡蛋的习惯。我在医院的这些天,也得到特殊的待遇。经过半个月的精心护理,康复出院。
      回到队里,知青们给我一番祝福。他们高兴地见到我康复归队。有的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的说“老史命大福大、前途无量。”战友们对我的祝福,这很自然。一部份老干部对我的问候和祝福,也很自然。也有部份老干部从爱护和关心出发,对我说了几句内心话:“老史,你们年轻人一时冲动,阑尾穿孔是很危险的;这次你的命虽被救回来,但要留下后遗症的。”30多年来,我觉得没什么大的后遗症。有时,特别是天冷季节,腹部有点小疼痛,没什么大碍。
      五七战校从政治上需要,树立我为榜样。在五七战校的校刊上、大会小会上,都宣传我为“活着的金训华式青年。”金训华为上海知识青年,来到黑龙江农村插队时为抢救落水儿童,献出宝贵生命。当时各大报纸都在宣传金训华英雄事迹,学习他献身边疆的精神。
      公安部下属有个群众出版社,战校从群众出版社的下放干部中,抽调两名笔杆子,专门编写我的事迹。我拿着他们编写的发言材料,到各单位去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我被评为黑龙江省合江地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到佳木斯出席表彰大会;还被评为国务院系统五七干校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把我的事迹作为典型材料,在国务院系统五七干校总结表彰大会上印发、宣传。
      我是66年毕业的老高中,初中和高中的6年学的均为俄语,而且我的学习成绩在象山中学名列前茅。当时,黑龙江大学俄语系招生,我们2中队分配到一名包送名额,大家都推荐我上大学。2中队党支部书记刘德荣坚决不同意我去上学,他公开说:“老史是我们2中队树的榜样,他不能离开中队。他去上学,2中队树的榜样就没了。今后我们中队跟兄弟队比,就喊不响。”
      刘德荣为公安部的一位处长。他的工作能力较强,不仅工作抓得紧,政治学习也比其他队抓得紧。他的虚荣心很强,在他担任中队支部书记的几年中,各方面都要在战校中争第一。他们把我带病坚持工作的事迹作为金字招牌,在号召其他人向我学习的同时,也带有为2中队装门面的成份。2中队是五七战校中的先进集体,我是这个集体中的一位代表人物。为了保住“先进”荣誉,中队的几位青年骨干只得牺牲上学机会。
      没能上大学,对我打击不少。看到兄弟队的青年骨干一批批送去大学,觉得在2中队当先进吃亏。一个人的成长不可能一帆风顺,一个成熟的水手不知要经过多少次惊涛骇浪的考验。一次次入学机会,都跟我擦肩而过;虽然打击了我,但是我挺过来了。正因为越过一道道坎坷,使我更加成熟、更加坚强,逐步具备敢于向困难挑战的较好心理素质。人的性格是在实践中磨炼出来,在2中队的几年、使我的性格向刚韧方向发展。
      在那个年代,2中队每天坚持“早请示、晚汇报”制度: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以班为单位排好队,每人手举毛主席语录本,齐声高呼“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然后再高声朗读一段毛主席语录。新的一天生活和工作就开始。每天收工回来,以班为单位集中,完成“晚汇报”程序后才可以洗脸擦手。“晚汇报”的中心内容,每人结合一天的劳动,谈劳动感受;然后通过一天的劳动,“斗私批修”,谈自己改造世界观的体会。
      刚开始“晚汇报”的时候,内容还较丰富;日子一久,谈不出改造世界观的新体会。我认为“晚汇报”已成形式,便从务实的角度向队部提出:不用再搞这种形式主义的斗私批修模式。这意见一提可不得了。在当时的环境下,没人敢提这类意见。一时间队部领导认为我不求上进、思想右倾。
      我认为提出这意见,是实事求是精神,是毛主席教导我们的。许多人支持我的想法,他们也厌烦这种形式主义的空洞的“斗私批修”。天天谈体会,天天要绞尽脑汁说出些新名词,年长月久,已想不出什么新鲜词汇。当时的形势热衷于务虚,刘德荣他们对于我所提的意见没有接受。在他们眼中,我是思想右倾者。
      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国事件暴露,公安部五七战校迅速传达中央指示。从此再也不用天天喊“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2中队实施了两年多的“早请示、晚汇报”制度也就停止。我觉得轻松许多。现在回过头想想,如果林彪一伙的叛国行为不暴露,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不知还要持续多少年。回想起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不仅觉得很可笑;更后怕的是如果林彪叛国行为不暴露,我的反对林副主席的帽子恐怕永远摘不掉,后果不堪想象。林彪的叛国,使我得解放了!
      我这辈子痛恨形式主义和虚荣心的人,——在北大荒就烙在我的心中!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9-9-28 06:59 编辑 ]

石屋山人 发表于 2009-9-28 07:00

这人是论坛里的“包青天”,有冤向他诉,但不知他权力大不大,向他反映后,效果有没有。但社会上都象这个人一样热心就好了,向他送一朵尊敬的玫瑰花:s5

成根 发表于 2009-9-29 07:32


                                              五、动   员



      1970年3月中旬,我接到通知参加笔架山农场组织的知青赴甬汇报团,向宁波父老乡亲汇报;同时配合当地政府,再动员800名知青来笔架山农场支边。
      由于消息来得太突然,刚接到通知时、我简直不相信消息这是真的。来到北大荒后,日日夜夜想念8000里外的父母亲和兄弟姐妹。开始时每日要给家里和老同学写好几封信。那时候通讯不发达,与远方的亲人联系除了写信没其他方法。
      笔架山农场知青汇报团由场革委会常委魏连忠带队,成员有农场劳动工资科的傅金来、北部分场的宁波知青许琳等,南部分场的五七战校由我参加。派我参加知青汇报团,安排我将自己在北大荒的事迹向家乡亲人汇报。魏团长说:汇报任务完成后给你们几天假,回家去看看亲人。我马上给家里写信,告诉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
      我们从杭州转乘火车抵达宁波南站。车刚进站,锣鼓声响彻站台。欢迎的人群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标语旗。我轻松地踏上家乡土地,深深地吸一口家乡的空气。宁波市革命委员会对北大荒来的知青汇报团非常重视,市革委会负责人亲自到火车站台迎接。当我紧握市革委会领导的双手时,一股暖流涌入心头。
      “欢迎你们来宁波传经送宝,你们辛苦啦!”市领导的话语虽不多,却代表家乡亲人的心声。
      我没法点清欢迎队伍的人数,因为从火车南站至我们下榻的镇明路市革委会招待所有一里多路,两旁排满欢迎的人群。欢迎者举着长方形的标语旗,旗上写的都是毛主席语录。那时候政治气氛较浓,这些举标语旗的人,都是革委会组织的。
      一批岁数较大的居民挤在欢迎队伍的后排,他(她)们中有的是知青的家长,因自己的子女在北大荒没法见到他们,听说知青汇报团来宁波,能与黑龙江回来的知青见上一面心里也踏实些。看到返甬的知青们个个精神抖擞、身体强壮,想必自己的儿女也是如此,也就宽心了。
      一位知青的父亲在招待所的门口等我们。他跑过来紧握我的手,眼眶湿润地问我:“黑龙江现在还冷否?”“现在已不太冷,春天即将来临。”
      “你们吃得习惯吗?”他继续问。“能吃习惯。农场的条件较农村插队的好些,农场面粉供应较农村多,玉米面等粗粮的比例较少。”
      “见到你们,就象见到我的儿子,真高兴!”他听了我的一番话,有一种放心感。这位老伯想念儿子的心情,代表了广大知青家长的心情。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哪有父母不思念自己儿女的?!
      知青汇报会安排在灵桥边的大世界剧场举行。说是汇报会,其实通过黑龙江情况的汇报介绍,向家长和知青作一次再动员,再组织800名知青赴笔架山农场支边。这次组织汇报团来甬,也是宁波市知青办的邀请。我们这批先前去的知青通过现身讲述,比当地政府的动员效果要好得多。
      汇报会的那一天,知青和家长挤满会场,不仅仅座无虚席,就连会场两旁的通道、讲台两侧的空地都站满人。到会者为的是亲耳听听从黑龙江来的知青讲述北大荒的实况。农场的领导只在会上礼节性讲几句,因为宁波人听不懂他们满口的东北腔;会议主讲的任务就落在我的身上。
      我生在石浦、长在石浦,母亲是宁波人,她生在宁波、长在上海,所以我从小就听惯上海话。恐怕与会者听不懂石浦话,我就用带有上海方言、石浦口腔的书面话发言,与会者都听懂。为使与会者对黑龙江有个全面的了解,我用较多时间介绍黑龙江省的概况。下面是整理的部分发言内容:
      东北大平原地域辽阔,黑龙江省的土地面积与浙江省相比较,是浙江省的7倍;但黑龙江省的人口只有2100万,与浙江省的3400万人相比,仅为三分之二。被人们称为“北大荒”的区域由于开垦较晚,土壤的腐植质较多、较肥沃,又被称为“黑土地”。我们笔架山农场在集贤县境内,属合江地区管辖。合江地区又称黑龙江省的三江平原,是待开垦的富绕地区。大批建设兵团、国营农场集中在合江地区。随着建设兵团、国营农场大规模开垦这块沃土,昔日的北大荒已成为国家商品粮基地,可称谓“北大仓”。
      来自上海、北京、浙江、天津的大批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号召,奔赴黑龙江省屯垦戍边。笔架山农场是县团级单位,有1800人、40万亩土地。首批赴笔架山农场的宁波知青有800人,还有来自北京和黑龙江省哈尔滨、双鸭山、佳木斯等市的知青。农场的交通还算方便,从佳木斯市至双鸭山市的铁路经过笔架山,坐火车从笔架山到集贤县的县城福利屯只一站路程,福利屯再往前一站便是双鸭山市。      
      农场主要种植小麦和玉米,还种少量水稻;还有果园,主要栽种大秋果和黄太平果等抗寒水果。所在地夏季的气温与南方差不多,最高也达摄氏35度左右,傍晚气温较南方低,晚上睡觉要盖被。夏季日照时间较长,早晨2点半天亮,晚上8时天色才黑。冬季气温较低,最低达零下35度左右;但多数日期在零下15度左右,习惯了也不觉得太冷。冬季室内气温较南方高,住处有火墙、火炕,一天24小时烧着煤,只穿毛衣就可。
      黑龙江省冬天的封冻期达半年之久,大地作业完全停止,只是做些备耕工作。象我们2中队因种植大批果树,冬季就干些果树剪枝活。大地排的同志主要是刨粪和运粪。猪舍里的猪粪冻成块,用洋镐将冻粪刨成一块块,然后用拖拉机或马车运往地里,待开化时冻粪就溶化在大地中;并不象流传的黑龙江种地不施肥。
      主食以白面为主,也有粗粮玉米面等。东北盛产大豆,豆制品成为冬季食堂伙食的主要副食。冬季吃的蔬菜、肉类,在封冻前就在地窖里储存好,足足够吃半年。我除了介绍黑龙江省及农场的一些概况外,着重向与会者汇报知青一年来北大荒的战天斗地中改造自己世界观的情况。
      我将自己阑尾化脓、带病坚持工作的情况和一年来的锻炼体会,如实地向与会者汇报。当时的形势把政治放在首位,所以在发言中高昂激扬地说:“冬天,黑龙江的天气是冷的,但我们这颗建设边疆的红心是火热的!”这句话得到与会者的掌声。
      汇报会上,我还介绍了五七战校3中队宁波知青郑信康的先进事迹:
      “今年2月春节刚过,我与郑信康等几位浙江知青参加集贤县组织的民兵训练。这次民兵骨干集训一切从实战出发,反坦克演习是集训的主要内容。因为去年苏修开着坦克入侵我国珍宝岛边境领土,所以要求参加集训的民兵骨干学会反坦克。
      “当时训练的内容是如何用炸药包炸毁坦克、或炸断坦克的履带。轮到郑信康演练时,他飞快地跃上坦克,将抱着的炸药包(只装上雷管)安放在坦克上,并按要领迅速拉开导火索。他按照要求翻滚下坦克、做好隐蔽,就在伏倒隐蔽的时刻,坦克上的炸药包在颠簸中滚落下来。这时候的郑信康脑子里想的就是实战,他把演习的坦克当作入侵我国领土的苏修坦克,又一个箭步跑上去,将正在冒烟的炸药包抓起来,继续冲向坦克……
      “同志们,不幸的事发生了。一声巨响,郑信康紧抓炸药包的右手,瞬间被炸断。我们的好战友郑信康同志在这次实战演习中,重伤致残。郑信康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立即传遍集贤县、传遍三江平原,他是党培养出来的优秀知识青年,是我们的学习榜样。我们为宁波知青中有这样优秀榜样而感到自豪和骄傲。”(台下响起掌声)
      这次汇报会除了我们发言外,还专门安排与会者可自由递条子,由我们回答他们想了解的事。递条子的人非常踊跃,五花八门的问题都有。由于他们对黑龙江的情况一知半解,想通过我们的解释了解到真实的情况;我对条子中的提问一一解释:
      “据说黑龙江的冬天很冷,在室外小便时,小便很快结成冰;听说在小便时要带一根小木棒,随时敲打冻结的小便。是否有这会事?”
      “没这会事。黑龙江的冬天室外温度确实很低,但不致于一边小便一边就结冰。人的体温有30多度,小便流到地上过会儿冻在地上这是事实;解小便时用棒敲打冻结小便的事,根本不存在。”我顺便补充说:“在东北,冬天因下水道的水流出户外就冻结,所以我们的洗脸水没法从下水道流出户外。我们只得将洗脸水泼到院子里。由于天天泼水,院子里会结成一个大冰山。我们会定期刨冰,将冰块拉走。”
      “听说黑龙江冷得不少人的耳朵冻掉,有这种事吗?”
      “你看,我的耳朵不是好好在吗?!再看看我们汇报团的各位成员,他们的耳朵不是好好地长在脸上吗!在我接触的东北人中,还未见到过冻掉耳朵的人。”“在东北过冬,主要保护好三个部位:头、手、脚。我们去黑龙江时,知青办发给我们的棉大衣,这一年下来还未穿过。平常穿发给我们的棉袄、棉裤就可以,但必须戴帽、套手套、穿棉胶鞋。南方制作的帽在东北不适用,东北人制作的帽子带有护鼻,这种帽子除保护脑袋和耳朵外,还能保护鼻子不受冻。东北人很重视头、手、脚三个部位的保护,所以,还没见到冻掉耳朵的人。”
       “听说东北的冬季,手碰上铁器物,要撕掉一层皮?”
       “这是事实。由于东北的冬天室外温度较低,在室外的自行车、铁栏杆等的温度自然也很低;手如果不套手套,因手的温度高,铁质器物传热较快,手一接触到这类铁器物,手的皮层会立即被冻住;再拔出手一层冻坏的手皮会被撕下来。所以冬季外出时一定要戴手套,不戴手套的手绝对不能碰铁器。”
      有一位戴眼镜的知青,提出一个细致的问题:“据说戴眼镜的人,在东北生活很不方便。冬天,眼镜片被蒙上一层雾水,看不清东西,是这样吗?”
      “因我不近视、没戴过眼镜,这种体会不深;但是我看到周围戴眼镜的人,工作和生活与我们没两样。冬天,戴眼镜的人从室外进入室内时,往往要摘下眼镜,用擦镜布擦下镜片再戴回去,这是事实。因室内外温差大,低温的镜片,碰到室内的温度会蒙上一层雾水,擦一下就没事。除了这一点,好象没有其他麻烦事。”我凭感觉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有家长问:“你们每天吃六谷,能习惯吗?”
      “这位家长说的六谷,在东北称为玉米。玉米、高梁为粗粮,小麦加工成的面粉为细粮。农场与农村比较,供应细粮的比例较高。农场以吃白面制品为主,主食主要有馒头、花卷、面条,也供应少量大米;逢年过节也烙油饼、包饺子、炸麻花等。作为粗粮的玉米面做成窝头,吃起来较硬,不太习惯;农场的食堂在粗粮细做有不少改良,在玉米面中掺少许白面,经发酵、添加糖精,加工成玉米面发糕,我们吃得较习惯。这一年下来,吃的这一关我们基本上闯过来了。”
      “天气这么冷,你们小菜都供应些啥品种?”
      “我们农场冬季时节的副食供应,因气候关系与南方差别较大。冬季半年吃的蔬菜在封冻前都贮藏在地窖里,有大白菜、萝卜、土豆等。因东北盛产黄豆,平常较多供应豆制品,象南方的豆腐、香干、千层等都有供应,早餐还供应豆浆。猪肉和羊肉等也有供应,供应次数多少要看各连队养猪养羊的情况。象我们2中队后勤排有专人饲养猪和羊,所以我队食堂能经常改善伙食,供应红烧肉、肉包子等。在农场很少吃到水产品是事实。过节时,能吃到水库里养的淡水鱼。东北的副食,以蔬菜豆制品类和猪肉类为主。”
      “听说黑龙江天气特别干燥,要接连不停地喝茶叶茶,是吗?”
      “东北的气候没有南方海洋性气候的湿润,因为在冬季,由于室内烧着火墙和火炕,在室内时多喝茶水这也理所当然;不过,象我不喜欢喝茶水的人,也不见得有如何不舒服感觉,也没出现我们平常所说的水土不服现象。”
      家长们和知青们提的问题确实不少,这说明他们关心黑龙江、关注知青生活和劳动的第二故乡。我们这次汇报会和黑龙江情况通报会开得非常成功,与会者了解到黑龙江的真实情况,消除了部分家长和知青的顾虑。
      原定第二批赴笔架山农场支边的名额800名,结果报名者愈千人。家长和知青认为:上山下乡是大势所趋、不去不可能,相比之下笔架山农场条件不错,还是报名去笔架山。我们也想到报名人数会超过额定数,这是好事,有利于宁波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展。各街道、居委会删去了身体较弱、家庭没人照顾的知青名单,总名额还是控制在800名。
      1970年4月14日下午,一辆满载800名宁波知青的专列徐徐离开宁波南站,奔赴东北三江平原。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9-9-29 07:59 编辑 ]

成根 发表于 2009-9-30 09:00


                                       六、会   战



      遵照毛主席对柳河干校的五七批示,五七干校既要学农、还要学工。公安部五七战校在笔架山农场干的是农活,如何学工呢?这成为一个新课题。
      东北种植大批小麦,麦秆是造纸的原料;为此,在笔架山建一家造纸厂的想法提了出来。公安部要求轻工部的专家帮助设计造纸厂生产线,战校决定从1970年5月开工建设,争取1971年7月1日党的生日前建成造纸生产线,并投入试生产;党委决定从各中队抽调人员,参加建设笔架山造纸厂的大会战。
      2中队很自然地把这一艰巨而光荣的任务落到我们2排,按要求从抽调12名强壮者、配备一辆解放牌载重汽车,与各中队抽调来的同志一起参加建设造纸厂挖沙、运沙大会战。我参加宁波知青汇报团刚返回,即投入这次大会战。我排以郑学康、郑志龙、杨存康、郑学方等宁波知青为主组成突击队,由我和双鸭山知青刘平义带队。
      挖沙的地点离待建的纸厂不到5公里的哈达密河,河不宽、水流也不急,河床尽是细沙够拉几百车。每人领到一把崭新的铁铲。到黑龙江后使用了两个多月铲地的锄头,封冻后用洋镐刨过粪,这次挖沙使用上铁铲。就凭手中的铲将沙泥从河床抛到河岸上,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在东北挖沙不象南方、用簸箕把沙一担担地挑上河岸,而要将河的沙泥一铲铲准确地抛上10来米远的河岸边堆成堆,有点发难了。
      刘平义来农场前在双鸭山煤矿干过临时工,用铁铲往汽车里装煤,他使用铁铲抛沙得心应手。在他的指导下,我们掌握两手抖动的节奏,利用抛出的惯性将沙泥准确地落到指定的沙堆上。抛沙技巧掌握了,但是抛不了多久就觉得筋疲力尽;随着体力下降,抛沙准确度越来越低,体力也坚持不下去。“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刘平义用五七战校的这句豪言壮语激励大家,一次次地高喊着。我用高昂的嗓门声,领着大伙一遍又一遍地唱起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哈达密河上空,响彻着毛主席语录歌声。
      随着2排的歌声,兄弟队的歌声也伴随着响起。嘹亮的歌声消除疲劳,大伙儿越干越来劲,岸边上的沙越堆越高。但是体力消耗实在太大,时间一久确实有点坚持不下去。好在中午到了,送饭的车来到,趁午饭时间可稍微休息片刻。因为消耗大又饿得慌,这顿午饭吞下多少馒头个也记不清。吃饱饭、歇会儿,体力得到恢复。下午继续挖沙、抛沙,河岸边的沙堆一字儿排成,够汽车拉几天。
      傍晚收工汽车我们送回驻地,下了车已迈不动脚步,累、实在太累。吃过饭觉得浑身百骨痛,大伙儿早早上炕休息。由于腰痛腿酸,在炕上怎么睡也睡不舒服。杨存康想了个办法,用棉衣棉裤将双腿垫高,这样睡才稍微舒服点。痛管痛,由于疲劳还是很快进入梦乡。大会战第一天的奋斗场面和疲劳程度,我记忆深刻,永生不会忘却。“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五七战校的这一口号,在这次大会战中再次实践和体现出来。
      第二天,我们又奔赴哈达密河,将挖上来的沙泥装上汽车。战校下达的任务每天装卸6车,上下午各3车。第三天,五七战校的简报公布战绩,我们是7车,1中队为8车.看过简报,大伙儿齐口同声,明天一完要超过1中队。
      为了缩短装卸车时间,我们拟定轮番作战方案:先由4人装车一分钟、接着换4人装车一分钟左右,再换上另4人装车一分钟左右、再换上原先一番的4人装车……。由于每组轮番作业,每组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轮到装车时精力充沛、效率特高。第四天简报公布战绩,我队日装10车,遥遥领先。为了保持记录,第四天我队装卸11车。你追我赶的劳动竞赛,不仅提高了劳动效率、多创劳动财富,同时也锻炼人,磨炼我们的意志和品质。我们尝到与天、与地、与人奋斗的乐趣!现在回忆起这精彩场面,仍觉得津津有味。
      大会战的第一战役是挖沙、运沙,第二战役是建造纸生产线的厂房挖地基和撼沙工程。“撼沙”一词首次听说。东北地区建房处理基础时采用的工艺与南方不一样。象宁波地区一年中冰冻日子很短,冬季最冷天零下4至5度的日子,一年中也只有几天;所以农村建普通的民宅,在处理基础时只要埋上一层乱石即可。讲究一点也就浆砌乱石基础、或者乱石灌浆混泥土基础,建高层楼房时、按地质条件采用混凝土带型基础或打桩。
      东北冬季气温在零下20至30度以下,冻土层厚度达2米以上,不能采用南方一般的基础处理方法;否则一结冻再化冻基础就变形,房屋就有开裂、倒塌的可能。普通房屋的基础处理,将地槽挖到2.5米深的冻土层以下,灌入沙泥形成沙基础。因泥土在冬天易结冻、而沙泥不易结冻,沙基础在春天化冻时不会变形,就能保证房屋的质量。
      如何使灌入地槽内沙泥能形成结实的基础,这就是撼沙工艺要掌握的要领。从战校各中队抽调来的人员分成几个施工段,按工程技术人员的要求分段破土挖地槽。按设计要求,地槽挖到2.8米深度。按设计图纸,厂房主车间的地槽底宽1.2米就可,由于挖的深度将近3米,地槽上口易塌方,所以上口的宽度挖到近3米,地槽截面为梯形。
      第一天挖地槽进度快很顺利,深度挖到1.5米左右,也不觉得累。第二天随着深度增加、上口局部塌方,难度增大。为不使已经挖好的部位塌方,纸厂筹建领导小组要求我们再掀起竞赛热潮。在分段施工的地槽中,我们2中队这段最早挖成,技术人员同意立即撼沙。撼沙就是往2米多深的地槽,采用多次灌沙和灌水的工艺,让沙基础结实。第一次往地槽内灌入30至40厘米厚的沙泥,然后灌入自来水;水淹过沙层,我们每人穿上高统靴,手持铁铲把、脚踩铁铲,使劲往沙层里摇晃。自来水顺着铁铲缝渗透尽,这层沙就结得实实的。技术人员用钢钎在结得硬实的沙层上使劲戳动,钢钎穿不过沙层,撼沙成功。第二次再往地槽内灌入30至40厘米厚的沙泥,然后再放水淹过沙层,再下去用铁铲摇晃沙层,让水渗透尽;再是第三次、第四次……,已经是深夜,2米多深的地槽撼沙任务圆满完成。
      建厂房用的砖是战校自办的砖厂烧制的,紧接着的拉砖、砌砖任务,也交给我们五七战士自己去完成。在五七战士的奋力拼搏下,制浆车间、抄成车间、锅炉房等主厂房,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拔地而起。由于7月份的铲地大会战紧锣密鼓开展,从各中队抽调来的人员大部分返回连队,留下部分人员继续完成纸厂土建工程的内粉刷、生产流水线的各项配套设施等扫尾工作。
      笔架山造纸厂浸透我们的心血。在笔架山农场10年间、后5年是在造纸厂度过的,所以2004年5月当我重返第二故乡,第一天就去了造纸厂。看到经过34年风雨依然存在的造纸厂厂房,我的眼眶湿润。想想30多年前,为了建厂房不仅仅流了汗水、还流了鲜血。一车车的红砖搬上汽车,再用双手搬下汽车,几次折腾个个双手鲜血直流。那时候的条件很艰苦,不象现在带手套搬运砖头;我们是含着泪、咬着牙,完成这一艰巨任务。
      其实,流点汗和血算不上什么,有几位宁波知青和农场职工,为笔架山纸厂献出宝贵的生命,他们永远留在了北大荒:宁波知青邬伦扬是我们的杰出榜样,有一次赶着牛车在备料车间卸麦秆时,当牛车突然后退、即将挤压到几位正在卸料的知青,瞬间他不顾自己的、安危,牵着老牛,向老牛发出向前的口令;几位知青得救了,自己却被牛车挤压,将年轻的生命献给建设北大荒事业。宁波20来岁的知青毛吉土待人和蔼、业务精悍,是位踏实能干的机修工,因制浆车间蒸煮工段的制热片高压蒸汽爆炸而献身。
      面对着造纸厂的厂房,想了许多许多的往事……。下一次有机会再去北大荒,我一定会再去造纸厂看看。
      经过30多年的运转,造纸厂的设备显得很陈旧;随着新技术的发展,这些老设备也该淘汰。假若有一天老设备歇下来,将造纸厂改建成知识青年史迹纪念馆是很有意义的——在特定历史时期的建设北大荒精神长存!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9-9-30 09:21 编辑 ]

成根 发表于 2009-10-1 06:50


                                          七、雪地夺粮



      老天爷捉弄人。我们来到黑龙江的第二年,庄稼未收割完一场大雪提前降临。田野的白雪一夜间积有1尺来深,低畦地由风吹来的积雪接近2尺深。2中队还有500亩大豆躺在雪堆里。
      农场收割大豆通常靠名曰“康拜因”的联合收割机,其在作业时边吞进大豆、边将豆和秆等分离,较省事、效率高;但“康拜因”设备质量不过关,使用中易出故障。在收割忙季出故障,真是急死人;有的零配件一时间还搞不到。那一年就因为“康拜因”配件要等厂家加工出来,一等就等来一场早到的大雪。
      埋在雪中的大豆如果用人工去收,好象不可思议;若要抛弃则确实舍不得。对于五七战校来说,这场看起来是坏事的大雪、似乎也是好事,因为五七战校强调的是“磨炼”二字。2中队提得最响亮的口号是“自找苦吃”,队部寻找各种机会、有意识地“磨炼”大家:比如倾盆大雨的日子,兄弟队安排宿舍学习或休息,只有2中队照样吹响集合号令,顶着雨去“劳动”。雨天劳动虽是象征性的,这就是“自找苦吃”的锻炼方式。
      有几次大家因劳累早早入睡,半夜里突然吹响集合号。起床后见外面正下着雨,但集合号还是响个不停;队伍集合完毕、点名,领导训话:“我们有意选择下雨天半夜里举行紧急集合演习,这是实战的需要,考验我们五七战士有否实战观念。”队伍在营所地道路上跑两圈后解散。这看起来有点捉弄人,但已习惯。2中队就这样利用各种机会磨炼五七战士意志。
      这场提前到来的雪,正是老天爷又创造的机会。我们早就料到中队绝不会失去这次锻炼机会。大雪过后的早晨,起床推开门后第一件事便是清扫院子里的积雪;早餐后不等队部通知都自觉地磨起镰刀。果然不出所料,队部通知每人扎好绑腿带、带上镰刀,操场集合。操场上的积雪被赶来集合的几百口人踩得实实的。党支部书记刘德荣特别兴奋,放开嗓门、挥动右手,发表战前动员:
      “同志们,今天我们又将迎接新的挑战!天降大雪,2中队500亩大豆被埋在雪中。老天爷给我们制造麻烦,但是给我们提供了与天奋斗的机会。党支部研究决定,集中全队人员,打一仗雪地夺粮大会战。
      “从今天开始,2中队全体五七战士拿起镰刀、抢收大豆。这是五七战士献忠心的好机会。忠不忠,看行动!不管遇到多大困难,我们都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同志们,有信心吗?”
      “有!”喊声响彻操场上空。
      “出发!”我们唱响嘹亮的歌,雄纠纠、气昂昂地迈向大豆地。
      到东北后,遇到一尺来厚的积雪还是第一次,而且生平是第一次在雪中割大豆,觉得挺新鲜的;但毕竟是雪中抢收,并不象在院子里滚雪球有趣好玩。东北的大豆长得不算茂盛,只有2尺来高,茎秆从上到下、包括下半部位也结满大豆。割大豆时要将镰刀往低割,这就要弯下腰作业。长时间的弯腰是很累的,还要将所割的大豆隔几垅集中堆放,便于后勤排马车装运。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回奔波堆放大豆,体力消耗较大。
      这毕竟是艰苦的劳动,不是打雪仗、玩雪球,大豆地里听不到歌声和笑声;不仅腰痛背酸,到最后连迈开脚步的力气也没有。尽管如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经过几天的奋战,埋在雪中的大豆抢收回来。我觉得,收获的不仅仅是大豆,主要是精神和意志。
      回忆起来,“雪地夺粮”大会战还挺有意义。这样的机会较少,却被我们遇上了。在南方,要想找这样的锻炼机会都难呀。人的意志品质就是在逆境中磨炼出来,这辈子不会忘记“雪地夺粮”给我的锻炼机会。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9-10-1 07:04 编辑 ]

成根 发表于 2009-10-2 07:22


                                     八、痛饮白酒三斤半



      1971年10月25日,我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中国驻联合国办事处需要一批安全保卫人员和特工人员,为此,要从2中队的公安部干部中抽调一批人员。当时担任中队管理员的干部,也在抽调人员之列。2中队管理员的职务由我接任,我转换角色、脱离大地排的农活,后又相继担任造纸厂的管理员、工艺技术员等职。
      管理中队几百口人的户粮关系和食堂伙食,看起来没有农地干活累,却不是件易办的差使,众口难调啊。东北封冻期达半年之久,要调节好伙食、使众人满意,就得多动脑筋。大伙儿希望我新官上任烧三把火,将食堂的伙食搞得出色点;但是火没法立即烧起来,因为上任后接到一项艰巨任务:为即将回京去联合国赴任的干部举办一席欢送酒宴:队部额定25桌、要求酒菜质量上乘——是北大荒最好的。对初上任的我来说,这一任务确实有难度——还摸不着门!
      我们与这批干部相处两年多啦,他们这一走也许今后再也见不到面。对于大多数未上调干部来说,不知自己何年何月能离开笔架山;当时全家搬来笔架山,说是要一辈子在农场安家。这次一批老战友要走啦,依恋不舍的伤感之情也只能在酒会上表露一番。
      我明白酒宴的意义非同一般,不要说公安部的干部,就连我们知青到笔架山两年多时间、也没象样地改善过伙食。大伙儿都盼望这一天早早到来。回忆起来,可以说为办好欢送酒宴、是我当管理员后最卖力的一次:为使大伙吃得高兴、享受北大荒酒宴的乐趣,我从战校那里弄来辆越野吉普车,用了一个多星期跑遍双鸭山市、佳木斯市、哈尔滨市几家副食品批发部,批发部领导看了公安部五七战校介绍信非常支持,只要仓库里有的就满足要求。我将采购到的东西往车里塞:黑龙江有名的马哈鱼、哈尔滨红肠、出口转内销的蛋黄(20公斤的马口铁整箱包装)、冷藏猪肚、猪心、白鹅、牛肉、虾仁、刀鱼••••••,队部还决定杀2口猪、5只羊。
      欢送酒宴是我在黑龙江10年间吃到最丰盛、也是最动情感的一次。老干部都动情了,端上北大荒白酒来敬我:“老史为了今日的晚宴,太辛苦啦,敬老史一杯!”看到一批批人来敬酒,我吓一跳。在学校时从未喝过酒,到东北后偶尔喝过白酒、也只有几两,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喝多少白酒。今日这么多人来敬酒,也许招架不住。
      喝酒跟体质与心情有很大关系。这天心情特好,这么难得的日子不能拒绝大伙的好意,就答应干几杯。记不清是谁拿来一瓶60度的北大荒白酒、往我碗里倒一点,我与最近一桌的老干部碰碗后一干而尽。他们又将白酒倒入我碗中,碰一下后又一口喝尽。
      北大荒白酒由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生产,在当地是好酒;由于酒精度高、香气足、口感好,我越喝越有味,不知不觉一瓶喝光。酒宴到高潮时,大伙儿兴趣正浓,与我干杯的人陆续增加。有人怕我不能再饮,就好心劝说:“老史已干完一瓶,差不多啦,别灌醉他。”
      “没关系,再来一瓶。”我的兴趣正浓。他们又拿来一瓶60度北大荒白酒。心情爽、饮酒也爽,第二瓶白酒也很快干完,仍未觉得有醉意。这些又端上酒的老干部说:“老史,你与他们干了,不与我干、难道看不起我!”“好!再来一瓶!”我一挥手,又拿来一瓶北大荒白酒。
      看着这批老干部痛快地饮酒,我有说不出的高兴。留下来的干部与即将调任的干部干杯,留下来的干部相互间一杯杯地干;你与我干杯、我与你干杯,一杯又一杯地干••••••我喝光三瓶还没醉,因为高兴劲正浓。
      25桌酒席差不多已有20桌碰过杯了。不差最后几桌,于是我大声地说“再来一瓶!”第四瓶白酒已倒了半瓶,25桌也基本干完,我觉得还可以喝:“干脆将第四瓶干光!”大伙儿再也不给我倒酒,拉着我回宿舍休息。
      从这夜开始,老史能喝3斤半白酒的消息迅速在笔架山传开。这消息还传到老家象山。
      这晚,面对200多老干部不仅是与他们干杯喝酒,我似乎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要让老干部们吃得高兴、饮得痛快!
      这晚,我尽情地饮酒助兴,让五七战士感觉到北大荒的苦中有乐。
      这晚,也许是他们来到笔架山最最开心的一夜。
      至今,我还在回忆这一夜。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9-10-2 07:24 编辑 ]

成根 发表于 2009-10-3 08:51


                                          九、惊马飞车




      如果说,为准备欢送酒宴是我当管理员最卖力的一次,那末“飞车撞壁”是我遇到最惊险、差点丧命的一次。所谓“飞车撞壁”,并非能表演杂技。
      送走这批回京干部,我的工作重心转到如何为留下的干部和知青们改善伙食下功夫。食堂改选了伙食管理委员会成员,实行民主管理食堂,每星期由伙食管理委员会制订一次食谱。大家开动脑筋,在主食上多作变化,除了早餐,每星期中、晚餐主食均不重复,以勾起大伙的食欲。
      一批干部走后,临近过年。南方过年习惯做些糕团之类,北大荒逢年过节包饺子、烙油饼,已不是新鲜事。如何为五七战士换换新鲜口味?这是我“新官上任”要烧的三把火之一。黑龙江有种小黄米略带有糯性,我征求食堂厨师意见,将其磨成粉可做小黄米团之类糕点。
      那天一早,我去后勤排要辆车,准备拉小黄米去南面10公里外的六部落村磨粉。因为只有5麻袋小黄米,而离六部落也不远,后勤排将赶车任务交给2排的北京知青牛健。牛健虽然不是车夫,但平常喜欢学赶牛车马车,3年了也学会。这是他首次单独执行任务,显得特别兴奋。从马号(即马舍)挑了匹最棒的灰青色骏马。因为小黄米数量少,就套一匹马拉着大马车也不会累。
      临近过年,去磨粉房磨粉的老乡较多。听说我们是从五七战校赶过来的,老乡们很友好,将我们的安排在午饭前磨好。牛健是首次单独赶车,他没出远门要带马料的经验。由于中午时分没给马喂料,一件意外的事发生啦:当我们将小黄米粉放上车、牛健鞭子一抽准备返回时,也许灰青马确实饥饿了,听到返回口令飞也似地奔跑起来。牛健忙喊口令想稳住,但马不听他的使唤越奔越快,颠得车上的小黄米粉一袋袋地滚下去、最后全部滚落完。牛健见马受惊害怕了,不顾我不会赶马车,更不顾惊马的后果,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我缺乏驯马的知识,不知如何对马发口令。这个场面从未经历过,不知如何处置。难道我也跳车?不,不能跳车!刘英俊的高大形象此刻突然闪现在脑海。他为了不使惊马伤害人民群众,宁愿自己壮烈牺牲。我想这次难免一死,反正要死、死也要死得壮烈,决不能因怕死而跳车,落个坏名声。瞬间,做个刘英俊式英雄的想法在心中确立。
      飞奔的马不仅震落车上的小黄米粉,就连车厢板也一块块往下掉;最后马车就剩下一个空框子。我使劲握住马车的框子,只有一个念头:只要马车框子不散架,就决不松手。我接连高喊:“惊马啦!快闪开!”惊马穿过村庄时,老乡们听到喊声迅速躲到一旁,一路上当地群众未受惊马伤害,我有说不出的欣慰。惊马经过农场水库边下坡道时,一个急转弯奔得更快,我巍然坐在车框上。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后怕,马车如此颠簸,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这么大力气,竟然没从车框上震下来!
      惊马进入2中队营区,大伙正吃完午饭从食堂陆续出来。我还是死死握住车框高喊:“惊马啦!同志们躲一躲!”
      马会识路,在返回的途中没有人给它指点方向,也能准确不误地朝原路返回;即使受惊奔跑,照样不误路。马号前的场地较宽敞,马号的房子呈长方形,中间开一扇门,平常都由马夫将马牵进牵出,然后在马号前的场地上套马车。马号门不宽,马车是进不去的。马虽识路,但不知道拉着马车是进不了马号的。它一股劲地直奔马号大门,马车撞在马号门角的墙壁上,门角的墙被飞车撞个窟隆。惊马使劲地挣脱马车,经过几次折腾拉断套着的缰绳;马车翻个跟斗,压在我的身上。惊马闯入马号,就象孙悟空大闹天宫,将马号闹个天翻地覆:马号内栓着的马吓得纷纷折断绳索,翻倒马槽、冲出马号。
      从食堂出来的人见到我被压在马车下,立即奔过来营救;一部分人立即去追回逃窜的20多匹马。我被送到医务室,经诊断轻微脑震荡、局部皮外伤。
      经历这次“飞车撞壁”,我又一次死里逃生。生生死死,人生的经历都会是这样。

[ 本帖最后由 成根 于 2009-10-3 09:12 编辑 ]

成根 发表于 2009-10-4 09:22


                                             十、成   家




      人到成年,该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在农场的知青中,我们66年高中毕业算是年龄最大的。同龄知青中有的几年前就有女友相伴,年龄比我小几岁的初中老三届知青,有的也在热恋中。尽管恋爱多年,因按国家规定夫妻两地分居或未婚,每年享受一次探亲假;为了多享受几次带薪休假、报销差旅费的探亲假,他们谁都不愿意过早结婚成家。
      这些热恋中的男女除分居宿舍、工作时间不在一块,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外人看来似乎就是一对恩爱夫妻。这正是特定年代、特定条件下大龄知青的一种特定现象,并一直持续好多年:不少男女相处7、8年尚未结婚,多数等到返城后才结婚。
      几位好心的老干部劝我早日成家,数次给我牵线;我一次次婉绝他们的好意:“谢谢你们,再等几年考虑个人问题。”说实话,随着年龄的增大,不是没在考虑个人问题:找个女友相互间有个照应、增添业余生活的乐趣,为了每年探望一次父母,可以晚点结婚。
      在任2中队管理员期间,结识一位聪明朴实、逗人喜爱的宁波女知青。她是食堂会计员,接触机会较多。一次郑重地向她提出:“我们在工作上配合很久了,相互间都了解。我们能否交交朋友?”她早就看出我对她的好感,只不过从未向她挑明;当我正式发出爱的信号时,早有思想准备的她很干脆回答:“父母不同意我在东北一辈子,正在想办法调回宁波;所以,没法答应你的要求。”
      这是我平生首次向异性求爱,刚划亮的火柴立即熄灭、打击很大;但冷静下来意识到她的想法也很正常,表示理解。
      笔架山造纸厂是农场的重点单位,纸厂食堂连续几年严重亏损。由于我任2中队管理员表现突出,组织上调我任造纸厂管理员。接受初次求爱碰壁的教训,我不急于考虑个人问题,先把工作干出色再说。此后一年间,查清食堂亏损原因:一老炊事员长期侵吞食堂物资、一出纳员多次偷饭菜票出售,挖出蛀虫堵住漏洞,职工拍手称快。组织上又调我负责造纸厂化验室工作,并安排参加东北林学院林产化工系的制浆造纸工艺班深造,回厂后担任造纸工艺技术员。
      在提高制浆得率、降低消耗上,我动了不少脑筋;尤其在制浆漂白脱氯过程中、采用工业级亚硫酸钠代替化学纯硫代硫酸钠,大大降低生产成本,获农场系统科技成果奖。由于埋头苦干、出色工作形象较好,有几位女知青向我发出求爱信号。我通过了解,选中抄纸车间的一位宁波知青;由于我的谨慎选择,她成为我一生的伴侣。
      与她见面时第一句就问:“我打算在东北安家、一辈子留在东北,不知你有否这种打算?”她肯定地回答:“我已作好一辈子在东北的思想准备,愿意在东北安家。”听到此话,我有说不出的高兴。这正是我们成家的思想基础,这句话使我们成为百年恩爱夫妻。从这次见面开始,我们与其他恋爱中的老知青一样,工作时相互勉励,每天三餐一同用膳。
      为了能多享受几次探亲假,我们商定迟几年结婚;而农场和造纸厂领导为了稳定知青们在北大荒的心,多次做大龄知青的工作,动员我们早日结婚成家。
      1975年,笔架山造纸厂盖了几幢家属宿舍,厂领导再次动员、明确表态:只要当年登记结婚,可分得一套宿舍;并答应每年安排我出差上海一次,可顺便回浙江探望父母。因造纸厂的设备是上海东方造纸机械厂制造的,每年都要派人去采购零配件。我已29岁了。我们商定年前办好结婚登记手续,1976年元旦期间,利用探亲机会旅行结婚。厂领导同意我们的安排,那年国庆节刚过就分给一套新建家属宿舍。
      国庆节后东北即将封冻,元旦旅行结婚返回东北时雪还未开化。为了成家后能象样过日子,贮藏冬菜成为安家前的第一桩事。几位知青利用星期天帮我在院子里挖地窖,他们有的是力气,足足挖了3米多深;在上口放上几根木头,厚厚地铺上防冻的玉米秆、盖上泥土,留出供一个人上下的出入口。我用现成的木料钉了一把出入地窖的梯子。
      当过几年管理员,我对贮藏冬菜较有经验:去茎的萝卜、未损伤的土豆放在最底层,盖上沙泥使它们既保持水分、又不易受冻;大白菜自下而上一层层地堆放,每层间用高梁秆分隔利于通风,堆到2米多高够吃一个冬天。因进入封冻期后冻土层是渐渐增厚,从上往下层层取菜、随着冻土层的逐渐往下,冬菜基本上不会受冻。贮藏过冬必备的大葱就简单了,扎成一捆捆扔到屋顶即可。大葱不怕冻,吃时取下很方便。
      室外的小屋成为贮藏冷冻食物的天然大冰箱。我在院子里用土坯搭了间小屋,将购来的猪肉切成半斤左右的小块,冻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小屋内,何时想吃肉随时可取。星期日赶往集贤县城福利屯购买鸡、鹅等家禽。当时集市上价格便宜、也不称重,每只鸡伍角、每只鹅一元伍角;杀后也冻在小屋内。还冻了大秋果(东北人称冻果)等,吃时放盆内用井水浸泡几分钟,敲掉冻果周围的薄冰,就尝到爽口的冻果。
      分给我们的家属宿舍,冬季得靠火墙、火炕取暖。南方人不习惯天天烧炕,而且烧炕室内灰烬增多。建房时房外的通道间砌好一只烧煤的炉子,煤烟经过火墙烟道的几道折返冒出烟囱;烟道的曲折使整个火墙受热,火墙的热量传递到房间。
      我大对东北传统的烧炕方式作改革:在炉子的烟进入火墙前、先经过火炕烟道的折返再入火墙,这样不用专门烧炕,既省事又干净了房间。炉子上盖有几个大小不同的铸铁圈,可根据锅的大小随时打开。炉子既可取暖、也用来做饭炒菜,不需另砌锅灶了。厂车运来优质煤块。车队特别关心我这个新结婚的,说是4吨足有5吨多,且全是乌亮的煤块,有的煤块重100多斤。每吨煤价钱30元钱,而每人可领60元的取暖补贴费(当时月工资32元),确实不低了。
      我们到东北后,改变了许多东北老乡的传统生活习惯。如东北人是坐在炕上盘起双腿,围着炕桌吃饭,南方人对此不习惯。我从当柴烧的树枝中拣出几根较粗的,请印刷车间曾做过木匠的宁波知青汪文浩、做了张当时在宁波较流行的金鸡独立桌:桌面80×80厘米、桌腿20×20厘米、桌脚50×50厘米。在桌腿安装一扇门,可放碗、筷、茶杯等。这张精致的小方桌成了新家中档次最高的家具。
      我虽未学过木匠,但经常观摩木匠们干活。到东北后觉得一些木料当柴烧掉挺可惜,打算利用废料自己动手制作几件小家具。父亲托运来几件木匠工具,我想只要细心、利用直尺和三角尺一定能打造出家具。就利用空闲时间木料一根根慢慢地刨、划好眼子后一个个细细地凿,不知化去多少工时,终于制成两条小方凳、一只小厨柜。来我家的人都称赞这两件象样的家俱做得好。
      1979年返城时,将家具托运回宁波,要不是1985年石浦福建街的那场大火,我珍惜的几件在东北制作的家具,会永远保存下来。
      我永远记着造纸厂领导送来的两件结婚礼物:一块面板、一根擀面杖,这是在东北生活的必备物,我们每天用它制作面条。返城时将两件珍宝带回,可惜也被1985年的那场大火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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