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把刚画好的一幅油画,拿给剑啸。他见署名是BON,现出不解样子。
鸽子解释道;“这是我的笔名”
剑啸疑惑地:“怎么起这样的名字?”
“这是法文,好的意思;你这问话的语气,怎么和我那位朋友一样呢? ”
你那位朋友是谁呢?”
鸽子没有直接回答,沉吟片刻,感情饱满地朗诵起来:
啊,我爱的姑娘在那边,
一丛青苍苍的藤儿前面;
草帽下闪着青春面颊,
她好像一朵红的玫瑰。
……
疏淡的新月在青空阑姗,
我们剖心地密秘倾谈。
她的秀发香似幽兰;
我们同数星星……
“这不是殷夫的诗吗?”
“是呀,你熟悉他吗?”
剑啸摇摇头:“未曾谋面,只是在刊物上读过他的诗,很是喜欢的。”
“殷夫是我的好朋友。他姓徐,别名白莽;经常在《奔流》、《拓荒者》等杂志发表抒情诗。而那些红色政治鼓动诗篇,大多在秘密发行的工人运动刊物上刊登。”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明媚的面庞,倏然间浮现出严肃的神情,声音低沉地:“由于反动文人告密,殷夫去年春天被捕入狱,险些被枪决。囚禁三个月才放出来。可不久,由于他搞青年工人运动,在丝厂罢工中,再次被投进监狱。遭毒打,受酷刑,他坚贞不屈,被营救出狱后,仍无畏地继续搞‘青运’工作;用各种笔名,发表了好多有关工人运动的论文。”
具有革命激情的剑啸,听了鸽子对诗人殷夫的一番介绍,崇敬之情从心底升起。
“鸽子,我为你能有这样一位朋友而自豪。”剑啸习惯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能帮助我结识这位英雄吗?”
鸽子眨动着美丽的大眼睛:“当然能啊!我为他即将出版的诗集《孩儿塔》画了9幅插图,约定下个礼拜天拿给他。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鸽子与剑啸匆匆来到殷夫的住处。这是鸽子笼似的亭子间。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墙上悬挂着由殷夫翻译的匈牙利爱国诗人裴多菲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诗句。(鲁迅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中,引用此诗,这脍炙人口的诗句,便广泛传诵开来。)
殷夫面貌端正,两道浓眉下面,那双眼睛闪动着坚毅、乐观的目光,更透出诗人与革命者的气质。
“剑啸,好响亮的名字!”殷夫与剑啸紧紧握手,热情地:“坐!坐!”
鸽子得意地:“我这位同学可是我们新华艺术专科学校的高才生啊!”
接着,鸽子简短而明了地介绍了剑啸在哈尔滨的进步活动,以及17岁就任《晨光报》文学副刊主编等情况。
殷夫十分高兴:“今日有幸,又多了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们一见如故,开怀畅谈起来。
鸽子忽然打量着殷夫,好象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殷夫,你终于脱下了那件棉袍,穿上这件新夹衫,更显得精神了!”
殷夫笑吟吟地解释道:“那件棉袍是出狱后向朋友借的,被捕时,有些衣物、书籍都被没收了,就连鲁迅先生借给我的一本德文诗集和散文集,也都落到巡捕房的手里了。”他一副惋惜的神情,“那两本书是鲁迅先生托日本的一位经销欧美书籍的丸善书店的朋友从德国买来的。这部文学丛书,据德文译者说,就是在匈牙利本国也没有这么完整、精美的版本。难怪鲁迅先生把它视为“宝贝”……,殷夫搔搔头,十分内疚地叹口气,“我真对不起鲁迅先生。”
剑啸安慰他:“不要自责,这怎么能怪你呢?”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愤恨地:“都怪反动当局,黑暗势力!”
殷夫撩起夹衫下摆,“我说说这件夹衫的来历吧:前两天,我去鲁迅先生那里,天热了,我仍穿着那件借来的棉袍,一进门,先生见我热得满脸流汗,打量我半天;谈了很多事情也交代了一些发表文章的事宜之后,他掏出一叠钞票,深知我生活拮据,这是他特意提前而优厚地付给我投在《奔流》上的《裴多菲传》和一些诗稿的稿费。先生敦促我,赶紧去布衣店买件长衫换上。”
在这里,剑啸初次了解到殷夫原来与自己崇敬的鲁迅先生相识、相交,对殷夫更觉无比亲切。
他们更多谈论的是鲁迅执笔如矛,其杂文、小说、诗歌和散文,等作品充满了对人民的热爱,更燃烧着对帝国主义、封建势力及反动当局的满腔怒火,表现了鲁迅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并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
这对剑啸无疑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三个年轻人谈起鲁迅,话语像打开的闸门滔滔不绝,谈至兴处,便手舞足蹈地朗诵起鲁迅的诗歌。殷夫吟道:
还家未久又离家,
日暮新愁分外加。
夹道万株杨柳树,
望中都化断肠花。
鸽子立刻接着朗诵起:
从来一别又经年,
万里长风送客船。
我有一言应记取,
文章得失不由天。
剑啸声音洪亮地朗诵了他最喜欢的《自题小像》:
灵台无计逃神矢,
风雨如盘黯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
我以我血荐轩辕。
殷夫与鸽子不约而同地为剑啸拍手鼓掌。
剑啸忽然想起:“鸽子,快把你为殷夫兄画的插图展现出来啊!”
“是啊!”鸽子应着,便把9张插图在桌上摊开:“殷夫,你看,这一张是为哪首诗配画的?”
殷夫眯起眼睛端详片刻:“是为《青春之影》绘制的。”
鸽子为殷夫的心领神会而高兴,她把这张插图翻过来,背面果真写着诗歌题目《青春之影》。
剑啸拿起第2张插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张是为《深秋的下午》配画的吧?”
殷夫惊喜地与鸽子交流一下目光,然后问剑啸:“你读过我的诗?”
“岂止是读过,还会背诵几首呢!”
“噢。”殷夫搂着剑啸的肩,亲切地:“剑啸,好想拜读你的诗歌和其他文学作品哦。”
“遗憾的是我没有带到上海来,但我一定想办法寄给你。”
鸽子急忙说:“别忘了还有我一份。”接着,她把为《虫声》、《致纺织姑娘》、《短期流浪中》、《孩儿塔》等诗歌的插图构思作了详尽的描述。最后,不无幽默地:“请二位仁兄为小女子的拙作多加批评、指教!”
“鸽子,你将是中国难得的天才女画家啊!”剑啸在心里这样赞美着,由衷钦佩鸽子有着深厚底蕴的绘画功力。
殷夫满意地:“鸽子,明天我把诗集的原稿和插图一并交给鲁迅先生。”
剑啸深知鲁迅先生会为这诗集的出版鼎立相助;后来得知,鲁迅先生为之作序,有这样高度评语:这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剑,是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
殷夫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插图:“白波,实在是太好了,独特新颖,贴切生动,你知道,我是喜爱美术的人,我拜你为师吧!”
“不敢当!不敢当!”鸽子爽朗地笑起来。
剑啸也风趣地:“当得的!当得的!”
三个青年人豪情满怀,焕发着青春活力,说说笑笑,把小小的亭子间都鼓胀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