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以为,在特定的时期、在特定的空间、在特定的条件下可以做一时的真实的自己,而完完全全地坚持不懈地、持之以恒地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则难上加难、难于上青天。否则,不是傻瓜就是天生的蠢材。
鲁迅先生曾经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家人生了一个男孩,合家人都高兴透顶了。满月的时候,抱出来给客人看,希望得到人们的夸奖,得一个好的兆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主人很高兴,于是此人就得到了一番感谢。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主人也非常高兴,于是此人便收回了几句恭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死的。主人的脸一下子就拉长,并且铁青了。于是他只好得到了大家合力的痛打。
最后的结论是:说假话的得好报,说真话的遭到无可挽回的痛打。
电视剧《刘罗锅》上也有这样一段:乾隆皇帝和刘罗锅刘庸在一起洗澡,当然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聪明一世的刘罗锅这时却昏了头,趁着两个男人脱的光光的,从动物学的角度看,是没有一点差别的时候,就口无遮拦地向面前的这个男人说起了他一生的缺失和弱点,并且胆大包天地直呼乾隆的大名,说,弘历呀,你呀,哈......,像平日的哥们一样。同样赤条条泡在香汤中正享受着刘罗锅搓背的舒服的乾隆皇帝也心悦诚服地满口承认,的确也有点痛心疾首痛改前非的样子了。可是当这个男人一旦穿上龙衣,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一个小小的臣子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于当面指责皇帝的过失呢?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弥天大罪,不杀不足以平己愤。原来在澡堂里的什么认错呀,什么承诺呀,好像全是别人说的,与自己毫不相干。可怜的聪明透顶却糊涂一时的罗锅呀,这时才如梦初醒,但悔之晚矣,只好自认倒霉了。
王实甫的《西厢记》中的崔莺莺,就是那个被元稹每每称之为“双文”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云”的女孩子,一个最天真烂漫、纯洁无瑕、不喑世事、不懂世故的年轻女子,在一个“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的日子里,与相知相爱相拥相托的知心爱人分手后,却无不担心地托梦给一心追求功名,不夺个头名状元不回来见她不回来娶妻的张生名张珙字君瑞的书呆子,让他看清官场的黑暗实质:今日口口声声叫亲爹,明日就要让他下油锅。劝他不要醉心于什么功名利禄,官场腐败不是一个书呆子所能应付的了的,没有一点《厚黑学》的功底,没有厚着脸皮黑了心肝丧了良心的处世哲学,就千万不要去趟这沟混水死水。也正应了《官场现形记》中的名言:喜怒哀乐,无非是逢场作戏。
象这样,如果想好好地生存于官场是非之地、不说假话是非常不容易的。如这般,谁能敢一口咬定要永远做一个敢于讲真话的、不怕牺牲的真实的自己呢?
唐朝大诗人李白可谓是一个不事权贵、不受约束、无法无天、天马行空式的人物吧,虽然借酒力完成了让高力士给他脱靴研墨,大大地羞辱了这个执手可热的权贵一把的辉煌壮举,但他还是违心地以自己的天才诗歌艺术、大大地赞美了那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的“天生丽质”“云想衣裳花想容”,意思是说看到杨氏的美丽的衣裳、就让人想到了天边的云彩,看到杨氏的姣好的面容、就让人想到了盛开的牡丹。但就是这句天衣无缝的诗句,却给了人家以“非礼”贵妃的口实,英明无比的唐玄宗越想越不是事,越想越觉得李太白太让人烦心、太让人不放心,于是只好御赐金牌一道,解除供俸一职,让他空抱着“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宏大愿景,终生四处漂泊不得安生,到安徽当涂的长江中去找寻他的明月去了。
敢讲真话、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敢不分场合、不分人群、不看对象地大胆暴露自己的好恶和真性,最后的下场着实让人担忧。曾听有的朋友说,最好的朋友也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我不信也。但事实胜于雄辩,不得不服。
毛泽东主席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要警惕和自己睡在一个枕头上的人。曾经被毛主席选定写入党章和宪法的接班人,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林彪同志不是最后堕落成了一个“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的伪君子野心家阴谋家,而在月黑风高夜,仓皇出逃,折戟沉沙,遗臭万年了吗?
那些自以为很铁的哥们,还不是一个个大难临头各自飞?一旦东窗事发,很少有为别人牺牲自己的,大多是一个个争相立功,摆脱自己。看一看当今一个个聪明的贪官被铁哥们、铁情人、铁二奶三奶“出卖”的事实,看一看社会上夫妻反目、父子相背、兄弟相残的一幕幕悲喜剧,就不得不由衷地感叹,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何其难也。
常常有人说,当人家在位时,天天说人家好,当人家犯事了,大家又都说他坏。真是人心不古,人心难测。可是这样的人又犯了另一个错误,这就是不懂得说真话者往往得咎,而说假话者往往得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当权者谁愿意让人说孬呢?我想没有几个。当年的彭老总,彭大将军不就是因为说了几句真话,想为民请命,而被打成反党集团的头目惨死在监狱里吗?当年的马寅初不就是因为天真地向中央建议要实行计划生育而被打成“中国的马尔萨斯”而被迫害致死的吗?
但是人间自有真情在,做一个真实的自己还是大有可为的。但要看条件,看形势,看对象,看缘分。该讲真话时,毫不犹豫地去讲,因为遇上知己,遇上知音,不讲真话就假了,就可能会永远地失去知己失去知音;该讲假话时也要毫不犹豫地去讲,形势所迫,不得不讲。那种名为“不设防”的臭理论,不是傻瓜理论,就是害人理论。
鲁迅先生在瞿秋白被蒋介石枪杀后,抱病在上海以“诸夏怀霜社”的名义为之编印《海上述林》,并为他撰写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对联;郁达夫在南台的一次宴会上听到鲁迅逝世消息后,觉得是一个“晴天的霹雳”突然袭来,差点晕过去。回家后立即发了几通唁电,当夜便匆匆跳上开往上海的轮船,看望死去的鲁迅先生,并发表了“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因鲁迅的一死,使人自觉出了民族的尚可以有为,也因鲁迅之一死,使人家看出了中国还是奴隶性很浓厚的半绝望的国家”的著名论文,兄弟之谊,手足之情,同志之心益于言表,像这样的真正的同志和战友,又有什么不可以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呢?
在李白与杜甫,李清照与赵明诚,陆游与唐婉,徐志摩与林徽因,鲁迅与瞿秋白,鲁迅与郁达夫等一大批真正的知音知已面前,我们可以说,他(她)们是真正做到了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因为在他(她)们之间,无所谓相互提防,无所谓相互隐瞒,而是完全的肝胆相照,同舟共济,坦诚相待,真诚相待,任何的相互保留都变得毫无必要毫无意义。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其枕眠”。千古知音虽难渴求,但做一个真实的自己还是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好好把握住机遇,如何好好地把握好自己,如何好好地处理各种复杂多变的社会关系。该展示真实的自己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展示自己的真实,做一次全新的“傻瓜”;该不能展示自己的时候也要把握好火侯,象阿庆嫂一样沉着冷静,遇事不慌,八面玲珑,灵活应对,做一个真正的智者。智者千虑虽必有一失,但总比因一时疏忽而失掉一切好的多。
做一个真实的自己,真是又难又易。好自为之,则难者亦易矣;否则,则易者亦难矣。此中真意,妙不可言。
[文章引用自:明舜博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