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yhood 发表于 2019-2-28 12:30

象山乡土:山海之间走柴溪

本帖最后由 skyhood 于 2019-2-28 12:33 编辑



象邑宁疆分两界,群峦丛里认乡扮。一湾溪水东西隔,几曲樵歌断续闻。船到海头听声浪,路通岭山踏重云。人家三百风犹古,溯到梅花净俗气。这首清末文人孙步鳌题写的《柴溪即景》,十分形象地展现了西周镇柴溪村的地理风貌和乡村古景。

据《柴溪村志》记载,柴溪古称槐溪,清道光十八年(1839年)改称柴溪。又说自唐武则天朝就有重臣刘高益隐居此地(后迁居丹城),至南宋年间有陈氏祖先陈绍昌从福建迁入,始繁衍成族,终成西乡大村。人丁兴旺,血脉源远流长,堪称好事,但因了方言“槐”与“坏”谐音,就轻易改了原本诗意盎然的“槐溪”名,着实让人不甘心。只能梦里想象——春到江南,傍海山村,溪桥两岸,槐花飘香,一千年光阴,仿佛都在这小小的一朵花里流淌至今……

那道“槐溪”也确实够长,南北长约5000余米,从村南海拔高600余米的分水岗北坡蜿蜒而下,穿村而过,直通村北柴溪埠头,一头钻进象山港的茫茫洋流,自此不知终端。

没有比山高水长这个词用在这里更加妥当安顿。

如果说西周镇是整个象山的西大门,那么柴溪村就是这座西大门的前沿哨兵,它离宁海城关三十里,离丹城同样三十里,柴溪出去,就是宁海县的井栏村。至于柴溪人的口音,为什么一副宁海腔?柴溪人总是有些歉意地告诉别人,他们本来就是宁海人,只是在宁象两地行政区域分分合合的过程中,最终划归象山,那口气自然是怨不得他们的无奈。

车子开到311省道(宁象线)宁象交界处,你就可看到,这里山深林茂,港阔岸长。往南一条槐溪将村庄一分为二,往北越过十里水路(象山港),对面就是奉化市的桐照镇,地理上依山傍海,得天独厚,四季风物,山珍海味一样不少。公路下方的船埠头,当年木帆航船直通桐照、白石、定海、普陀、宁波等地,交通运输极为发达。眼下古老的石埠头还在,只是取消了航船,变得清冷寂寞,与一抹夕阳构成了一道怀古思幽的风景。站在老埠头的秋影夕光中,赏看渔人的一张张竹排船划过鸥鸟翻飞的港面,浪花轻摇,云淡风轻,鲜亮的鱼虾倒进竹篓时如错金落银,港水悠悠,乡韵绵亘。

埠头岸边就是村里二千余亩稻作良田,金穗低头,稻浪起伏,再过半月,寒露霜降起程,就有庞大的收割机械开进黄苍苍的田野,随着谷茎分离,一个饱满的季节将被收获在手,谷粒归仓,天地人家皆大欢喜!田畈广袤而整齐划一,毫不逊色内陆平原,这也是种田人自豪的原因。仅仅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滩涂,柴溪人硬是披星戴月、手挖肩扛把它改造成千亩粮仓,沧海桑田在一代人手里就完成置换,其中的艰难和欣慰非当事者莫能体会。

人未进村,首先看见三四座桥梁隔三间四横在槐溪上,窄窄的两长溜房屋高低参差,顺着溪沿两岸伸进山色杂陈的岙谷中。几千米长的村道,三千多人口的家园,你如何一眼望见它的尽头?只有亦步亦趋循着水泥路,听着潺潺水声,不断向上行进。

不时有路边的番薯、芋艿、玉米、豆荚等旱地作物映入眼帘,瓜棚半斜,草茎萋迷,麻雀白鹭群起群落自由穿行。这些都是一个乡村必备的视觉元素之一部分,它真实,温馨,可靠,甚至直可升华成天长地久的夙愿!

名不见经传的柴溪山村,从北至南徒步,一路古祠旧庵,亭阁楼桥,如海头庵、万年桥、陈氏祠堂、敬大房等,像打开一卷发黄的古册,人文故事,野史传说,俯拾皆是。

在万年桥边看见古老的陈氏祠堂,就明白陈氏是柴溪村的大姓。耐住性子,就先从南宋咸淳年说一段好听的陈氏历史。咸淳三年(1267年),陈氏族人陈吉甫(后改名叶梦鼎)67岁时官拜宋度宗右丞相。一时街巷传颂:“在京叶丞相,出京陈吉甫。”这陈吉甫怎么姓了“叶”?原来陈吉甫十岁时他舅舅叶日宣去他家做客,中午坐在廊前打瞌睡,梦见一条金龙在柱子上缠绕,惊醒后见外甥陈吉甫穿着红肚兜绕着廊前柱子玩,就向姐夫提出要把外甥过继给他做儿子。叶日宣以为外甥将来能成天子。天子没摊上,但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丞相,也说明好梦给叶家门第带来了说不尽的荣耀!

到了明一代,柴溪陈氏又出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柴溪陈氏六世祖陈用中,字端夫,他是大儒方孝孺的好友。史书说他“少负才俊,读书过目不忘”,且做过汉中司训和德兴一个小县官,但“性刚烈,好饮,颓然自放”,这任性,造成了他后来的悲剧结局。明建文元年(1399年)至四年(1402年),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取侄子建文帝帝位后,命方孝孺起草登基诏,方坚执不从,被灭十族。这本来没陈用中的事,但他读书人的梗与直占了上风,遂作《吟墨竹》诗,说“作墨竹歌以见志,卒与正学(人称方孝孺为正学先生)同死节也!”他以死殉了方孝孺和儒家这副大节,同时也将自己铸进了后人常颂扬的“台州式硬气”这块钢字头招牌。

至清康熙年间,方孝孺得到平反,陈用中也同时“恢复名誉”。陈氏族众出资造了天德庵,以为纪念。

历史仿佛拐了一个弯,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但斯人已逝,就连他生前曾经就读的竟成书院(当时属台州府的两座著名书院之一)也在他死后不久因失修倒塌,至于《吟墨竹》等几部书稿,更是在朱棣的高压下“失传”。

这些都是有名有姓有朝有代的纪实式版本,是一个海角山村的豪华型历史掌故。如果我们继续翻开它发黄的人文一页,可能就有些断断续续,甚至带了谎诞的“传奇”色彩,像“柴溪三阿婆”的行善积德,英雄郑邦灿的智勇双全,界山岭王坟和盘缸和尚的离奇故事等。但一个远离城廓的山村,能历千年之久把它流传下来,自有它的群众基础,我们姑且听之。

(文:张利良,来源:《今日象山》2016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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