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乡曲》连载之三
3章毕成拥有一家中等规模的黄鱼鲞加工厂,厂名《章德生》,在外沙滩有四间的门面,这也许是瀛海所上几代前辈的“约定俗成”,从南首的沙龙尾巴起向北至北门沙垅止,每户鲞厂的门面一律都是四间。至于在后来新建的鲞厂鉴于外沙滩已经“满员”无法再建了,就只好在里沙头去建造厂房了。里沙头的位置比不上外沙滩的优越,外沙滩是一片水土洁净而平整的沙滩,渔船就停泊在沙滩前沿。而里沙滩是在外沙滩的背后,是一片荒凉的草地,无论是“进(鱼)货”还是“晒鲞”的条件都是无法与外沙滩相比拟的,所以,后来在此建造厂房的厂主可以随意多造几间门面也不受限制。章毕成家的鲞厂位置不但在外沙滩,而且是座落在中沙门,地段特别优越,不像地处北门沙滩上的厂家,由于直对东海的大门,没有像中沙门及沙龙尾巴前面的海面上有一座蛟龙小岛作为屏幕挡着,即使外海有些浪涌,里面也胡保持风平浪静,即使是在“发浪天”,由于前面有蛟龙岛挡着,也不会有多大的浪头冲到沙滩上来,面北面的沙滩上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只要在海面上稍有风浪时,海浪就会发威,一般小船就不敢在此停泊,大都逃到中沙门、边沙门或沙龙尾巴那边去停泊了,这样一来,地处北门沙滩的厂家自然就处于不利的地位了。而地处最南首的沙龙尾巴的厂家,由于它前面的沙滩地势相对较高,潮水到滩的时间也就晚了一拍,比中沙门那边的厂家要落后了半个时辰,这对于渔汛期间的“黄金时间”来说,这无疑又是一个劣势,这样看来,章毕成的厂址确是具有“地利”的优势了。
此时正值谷雨节气前后,鲞厂与渔船的船、网长年们一样,都要做开业前的一切准备工作,不言而喻,船、网长年们是忙于船、网的各种准备工作,而鲞厂的老板们则是忙于鲞厂的各种准备工作,如搭凉棚,修理及新打鲞笠(晒鲞用的由细竹条结成的凉席),修舢舨(用于到海上去运鱼货),等等。在自己的厂门前搭起一座与厂门齐宽的茅草凉棚是一件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它是渔汛时加工大黄鱼的工棚,因为在厂里面已经放着众多的用于腌制大黄鱼的大木桶,这些木桶容积都很大,大都高一公尺半,直径一公尺余,每只木桶可腌制大黄鱼一千多斤,一般的厂家都放置着十多只这样的大木桶,再加上还要余留出参加腌制工作的人员工作场所及工作用的大腌板(面积不小于两平方),这样一来就无法再容纳下众多的剖鱼鲞工及参与取鱼肚里的临时工们在此工作的场所了,所以,搭起这座凉棚是每家鲞厂的重要而必要的准备工作了,有了它,鲞工们就可以在此剖鱼,雇佣来临时女工们也可在此取出鱼肚里的鱼胶(即鱼膘)、鱼籽、鱼肚等“肚里货”,然后把处理好的鱼品送到厂里面的大木桶边去腌制,另外,在加工好鱼货以后,在进入“晒鲞”阶段以后,还得要用得着它,因为晒鲞是在厂门前的“鲞棚”进行的,初次晒鲞一般要花三四天时间才能完成,而这些很潮湿的鱼鲞只能入在通风的地方,这凉棚是最适合不过的场所了。可见,这个凉棚是加工大黄鱼鲞不可或缺重要工序,也可算是加工大黄鱼的“前沿阵地”了。此外,凉棚的支架上方还可搭起十多个铺位,可供鲞工及腌手等雇佣人员在工作期间住宿或休息,真是一棚多用之地。不过,它毕竟是一个属于“临时工作场所”,因为整个渔汛的工作时间总共只不过是二三个月的时间,待鱼鲞基本晒干以后就进入厂内“打堆”(用稻草围住),鲞工们的工作就结束了。到那时,这凉棚所负担的任务也就“大功告成”,完成了它一年中的“历史使命”,它也就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由于瀛海所地处东海前沿,每年的七八月间多有台风“登陆”,这些用毛竹与茅草搭成的凉棚自然抵挡不住来势凶猛的台风攻击,它最终难逃“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命运,厂主们考虑到这座凉棚在渔汛过后反正已经是完成了“历史使命”,如不及时拆解,必然要遭受“粉身碎骨”的命运,远不如让它“及时退休”,待来年再“重现生机”更为上算。于是,厂家们一般都在晒鲞工作完成以后就将它拆解,安放到妥善之处,以供明年渔汛到来时再搭建使用。凉棚搭建好以后,接下去就是要拆修鲞席。鲞席是晒鲞的必备工具。鲞厂家的门前都有属于自己的沙滩“领地”,从厂门前直至潮面线大都有百十来米,这就是晒鲞的场所,鱼货腌制结束后,就进入了晒鲞阶段,鲞工们就要在厂门前用木桩打入沙滩,然后用毛竹架在木桩上(两排毛竹平行相隔一米左右),鲞席就放在毛竹上面供晒鲞之用。鲞席是用细竹条(一公分左右宽)与细麻绳缠结而成,竹条之间留有空隙(一公分左右),既可将刚从洗刷场所运来的水淋淋的鱼鲞尽快地泽干,泄除水分,以使它在阳光的暴晒下更快地消除水分,尽早地晒干。由于鱼鲞的咸度很大,那些鲞席中的细麻绳不可避免地要受到鲞盐卤液汁浸湿,即使在阳光的暴晒下暂时地被“烘干”,但它始终摆脱不了盐卤中的盐分,盐分早已渗透其中,一遇潮湿的空气就马上处于“受潮”状态,相当容易霉变变脆,到第二年拿出来使用时,很多鲞席都会变得“不堪一击”,如不进行修补就无法使用了,有的鲞席甚至是“面目皆非”,几乎已经变成了“破烂”之物,竹条散乱得如同“破栅栏”一样,如不拆掉重新缠结就无法使用,这些工作都要渔汛前就做好的,一旦鱼货进厂以后,就没有功夫去修补鲞席这项工作了。修补或重新缠结鲞席是一项比较繁琐而费时的工作,要把近两公尺长的细竹条用细麻绳缠结成十来公尺长度的鲞席是很费时间的,但也只能耐心地去完成。鲞席修理完毕,每户厂家还要整修舢舨,这舢舨是厂家在渔汛期间不可匮缺的重要工具,它既能到海上去买运鱼货,又是到海上寻找卖鱼的渔船,谈成交易后就可带领卖主满载大黄鱼到自家鲞厂来卸货,它又担当起一个“领航员”的角色,这就说明,它是一个鲞厂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修舳舨其实与修渔船一样,只不过是它比修渔船要简便得多,因为它船体小,一般只能运载二三千斤的鱼货,没有渔船那么大,它又不去大海,不像渔船那样要去顶风浪,所以对它的各种要求就低,修整时只需更换几块木板,更新几道“灰缝”而已,不过修理完毕后一定要涂上油漆,船头红、船尾黑,船弦红、船底黑,这样就焕然一新,十分亮丽。
章毕成对于舢舨涂漆的功夫可算是别出心裁、与众不同,他家的这只舢舨在瀛海所里是最受人瞩目的,简直可算得上是“艺术品”了,每当人们谈起他家的舢舨时总是津津乐道,钦慕不已。他每年在整修舢舨时,总要“大显身手”一番,在舢舨的头部要绘上一个“太极图”,因为他深信万物的生长规律,无不包含阴阳五行,乾道成男,坤道成女,阴阳交合,则化生万物,万物按此规律生生不已,立地之道,立人之道三纲领,也就是三才之道,所谓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尾部则要绘上“三星高照”图案,绘声绘色,妙不可言,舢舨的两旁弦边还要绘上两条蛟龙,活灵活现,如畅游在东海万顷波涛之上。章毕成这样的品性与他出身有关,他小时读过几年私塾,跟着戴着“碗头帽”、身穿长袍马褂、留着八字胡须的并摇头晃脑的“前清遗老”哼过“之乎者也”及背诵几首“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名句,头脑里有不少“古董货”有关。他自幼聪明善学,还有书法绘画天赋,不但能写一手好字,还能对人物肖像画得惟妙惟肖,这就为他后来能描绘出的“关老爷”的圣人像来,对于“太极图”及“三星高照”这样比较简单的图像来说,他的功力是绰绰有余的,根本不费多大心思的。
照例说,像章毕成家这样的鲞厂,位置优越,又有祖传三代的传统产业,他为人勤恳、节俭,不嫖不睹,又不呆不痴,办鲞厂照例应该有所长进,但他却远不如人家在几年之间如同“馒头发酸”一样地“暴发”起来,日新月异,蒸蒸日上,而章毕成却总是像“老年拖水”似的,或者是像蜗牛似的慢吞吞地爬来爬去,守着祖上留下来的老摊子,春来冬去,年复一年,仅然还是老样子,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过,他的产业虽然没有像几家“大发户”那样大步前进,但也没像败落下去,更没有躺在“老祖宗”身上“吃老本”度日,每年倒也有略有盈余,可以放心地过着逍遥自在地过日子。其实,章毕成胸有成竹,心中有他自己的谋划,他有他自己的处世之道。他认为,做人何必过于劳心劳肺的,纵有良田千顷,食谷三升;楼宇百间,夜卧八尺足矣,拥有多余的财物有何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要与人家去争高低,比上进?再说,名利如同浮云,转眼而逝,有什么可值得去追求和留恋的?他心里清楚,那些飞黄腾达之人,其中不少人是在险恶的商战中必然要耍尽手段,你虞我诈地与同类明争暗斗,有时甚至不惜采用你死我活的,何苦呢?这些人为了“发达”,,经常会用不择手段的使用种种不可告人的手段去捉弄人,欺骗人,有时甚至不惜采用“调虎离山”或“金蝉脱壳”之计等什么卑劣伎俩都用得出来,为了私利,竟不惜亲朋好友的亲情于不顾,把人间的仁义道德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至于吗?须知,人在做,天在看,头上三尺有神明!
当然啰,有些“发达”之人的成功之道也不全是靠用这些卑劣手段而取得的,他们是凭着胆量与气魄,在风云莫测、变幻无常的生意场上敢于冒险而取得常人所不敢企及的情况下而取得的,他深知自己没具备这样的胆略与气魄,冒险这东西是属于魔鬼干的行当,而他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绝对不敢去冒这样风险的,宁可稳稳当当地少赚些钱,照样可以过安稳的日子,只不过没有那些人的风光而已,做人本来应当节俭,不能大手大脚地撒钱。如果去干冒险这行当的话,一旦落空,其后果就不堪设想的了,弄不好会倾家荡产不说,还要遭人咒骂,好端端的日子就这样被葬送了!所以哪,做人还是谨慎一点为妥,既要对得起上代祖宗,又要对得起老婆儿女,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一失足成千古恨嘛。
里面也胡保持风平浪静
修舳舨其实与修渔船一样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