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张为礼 发表于 2012-11-16 09:22

<柳暗花明又一村>连载之二十二



江云瑾进入到三队来参加劳动以后,繁重的体力劳动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咬紧牙关地忍受着。凡是队里的重活都有他的份,刘阿根处处都不会忘记“照顾”他。割稻种田等重活都是必须要全体队员参加的,他自然理应在内,但诸如挑粪施肥等重活,队长都一般地会选派队里身体比较强壮、劳力较好的人去参加,但刘阿根仍然还不会“忘记”在队里也算是身单力薄的江云瑾,非要派他去参加挑肥这样的重活不可。他当然是有意要折磨这个地主尾巴。江云瑾当然也知道知道刘阿根的用意何在,但他只能忍气吞声。他尽管肩膀上已经发生了红肿,但他还是忍着揪心的疼痛坚持着,尽量不要在表情上流露出来,这样会更使刘阿根感到称心如意、幸灾乐祸,会更加得意忘形起来。凡是队里要到水田里和旱地上去分开干活的时候,刘阿根总是要派江云瑾到水田里去干活。大家都知道,在旱地里干活燥脚燥手的,活儿也相对比较轻松;而到水田里去的话,不但在长久地陷在水里难受,还要受到蚂蟥咬叮,怪难受的。江云瑾当然也能领会到刘阿根对他的“照顾”,但他也只能深深地埋藏地心底,不能有任何的怨言,当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反抗之举,尽管他感到腰痛背胀,他还是咬咬牙地坚持在水田里耘田拔草。他想,只要自己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这一切难忍的苦痛肯定会习惯的,习惯以后就再也不会感到苦痛了,人家不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郑香菱看到自己的儿子遭受到如此的苦难,只能每天暗暗地流着眼泪……
对于江云瑾的遭受到的这一切的“尴尬”,刘阿根在心底里感到窃喜,他有了幸灾乐祸式的快慰,心里面似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所有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他一手所“制造”出来的吗?难道不是他朝思暮想所想拥有的“颐指气使”的欲望吗?我今天有了这个权威,当然要充分地运用它。想当初我在地主家当长工的时候,受尽了你们这些人的压迫和欺凌。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今天老子终于翻身了,老子难道会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你这个地主尾巴,今天只能在老子的命令之下乖乖地就范了,你想比我们贫下中农过的日子好?你想得美,你做梦去吧!
刘阿根对地主阶级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憎恨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报复心理是与他当长工的经历分不开的。解放前,他从十八岁起就给地主人家当长工,没少受到过苦涩的滋味。他在张姓的地主家当长工时,这家地主的老板娘是一个十分刻薄而古怪的人,有些做法实在是过于苛刻,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离奇”,真是太挖空心思和别出心裁了。这个老板娘是一个极其讲究“卫生”的人,她担心长工在挑水时放屁,放出的屁就自然要渗入到后面的一桶水里去的,那么,这一桶水自然就不能喝了。所以,她就要求刘阿根在挑水时一定要严格遵守她的规定:他只能把一担水中前面的这一桶水倒入水缸里去,而后面的这一桶水可能有屁渗入,就不准再倒入水缸里去,一定要倒在天井边的水沟里去。这样一来,刘阿根挑水的利用率自然只有一半了,明明挑三担水就够了,为此他却要挑六担水,他能不感到气愤吗?刘阿根是一个善于动脑筋的人,他在气愤之余就想出了一个“奇妙”的计谋来报复她,你要想喝前面一桶“干净”的水,老子偏偏要让你去喝后面一桶“有屁的水”。所以,他在挑水的时候,尽一切可能要挤出几个屁来,好让放出的屁渗入后面的水桶里去。你不想吃屁,老子偏偏要让你吃屁。然后,当他把水挑到后门口时,就暗暗地把前后这两桶水对调一下,把后面的那一桶有屁的水故意放到前面去,而前面的这一桶水自然就在后面了。这样一来,倒入水缸里去的自然是原来后面的这一桶水了,而倒掉的这一桶水恰恰是原来前面的这一桶水了。他事后暗暗地窃笑,这下子,你总要喝“有屁的水”了吧!他与老板娘之间类似的“周旋”还有不少,这里就不一一叙述了。如果刘阿根的嘴巴严密一点,不把自己的“聪明”之举说给他的长工伙伴们听,以卖弄自己能动出的“妙计”之聪明以及嘲讽老板娘的愚蠢的话,这个老板娘也许不会很快地发觉刘阿根的“把戏”,至少要等到她或者她的家人偶然看到刘阿根在“对调”水桶时才会“猛省”到他做的这个“把戏”,才会发现并揭穿刘阿根的“阴谋诡计”。由于这个“故事”具有相当的趣味性,这些伙伴们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流传了开来,最后自然就会传进了张家的老板娘的耳朵里去了,其结果就不言而喻,刘阿根被张家辞退了。从此,刘阿根就背上了一个“坏名声”,地主人家都不要雇用他当长工了。这样一来,他只能给人家在农忙的季节做一些几个月的“打月工”,收入自然也就没有像当长工那样有保障了,他能不痛恨地主阶级吗?还有一个更使他想不到的由此而来的产生了另外一个严重的“后果”:由于他没有一个固定的雇主,在土地改革时就自然不能“享受”别的当长工那样可以分到雇主家的大房、大灶间了,他只分到了两间小偏房,他当时气愤得怒发冲冠,甚至于同土改队长吵嘴,骂他太不关心他这个当过长工的人。从此,他对地主阶级更加恨之入骨了。不过,江家与他倒是无冤无仇的,江云瑾为此而背上“黑锅”说起来倒是有一点“冤枉”。
这是一个十分闷热的下午,虽然“立秋”气节已经过了好几天,但还是叫人闷热得透不过气来,整个大地犹如一个大蒸笼,热气腾腾的到处都在“冒烟”,连大黄狗都不敢在烈日下的大街上行走,嘴里伸出长长的舌头,湍急地呼吸着,懒洋洋地躺在路边的阴凉处避暑。只有不怕炎热的蝉儿执着在杨柳树上不断地发出引人注目的、刺耳的声音:炽热——炽热——,似乎在提醒出门的人要谨防酷暑。人们在这个“大蒸笼”里被热得简直无处藏身,汗流如雨不说,连眼睛都睁不开,这都是由于“秋老虎”的气势汹汹地向人们大发淫威的结果。
尽管如此,当农民的还是要冒着这盛暑酷热照常地要到田间去劳动。这天,三队的十来个社员在刘阿根的指派下要挑着粪便到西门外的田间去施肥,江云瑾自然也在其中。这些社员在队里的大粪坑边各自依次用便勺盛满自己的便桶后,又在坑边的阴凉处休息了一会儿,想过会儿这酷热也许会稍稍地消退了一点后再去挑粪桶担,这样也许会好受一些,但等了约半个时辰光景,仍然不见它有丝毫消退的迹象,他们就只好挑着粪桶担出发了。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就是空着手走路也要使你汗流满面的,就不要说他们挑着这有一百多斤担子的人会是怎样地难受的了。
比起其他社员来,江云瑾挑着这粪担自然要比他们更加沉重、更加艰辛得多。前几天因挑重担而使他肩膀上发生了红肿,犹如两个出笼的大馒头贴在他的肩头上,每当扁担一接触到这个“馒头”上时,他就会感到揪心的疼痛。当农民的哪能没挑担呢,今天不是又要挑粪担了吗?当郑香菱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肩膀上发生了红肿时,心里顿时感到了莫大的痛惜。今天早上,当她看到江云瑾又挑着一双粪桶要准备出工时,她就立即拉住他,叫他到刘队长那里去请假一下,今天就别出工了,你这样红肿的肩膀还能挑担吗?江云瑾对他母亲苦笑了一下,没事的,妈你放心好了,就甩开母亲的手,固执而坚定地走了出去。郑香菱只得暗暗在流泪。
他当时在路上边走边想,他能去向刘阿根那里去请假吗?是因为自己的肩膀上发生红肿了,这难道是请假的正当的理由吗?不要说他知道刘阿根肯定不会同意他请假,反而会对他说些揶揄之词,这岂不是自讨没趣吗?甚至于还要落下一个“笑柄”,真的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懦夫,多了一个可供人们饭后茶余闲谈时的笑料。哪个人难道还有从娘胎里生下来就具备一副坚硬的肩膀的?哪个人不都是从劳动的实践中锻炼出一副坚硬的肩膀来?如果,我今天因害怕疼痛而畏缩退却了,今后就永远也不锻炼不出一付坚硬的肩膀,也将永远地被人瞧不起。所以,他当时就怀着一定要战胜疼痛的决心,迈开坚定的步伐走向生产队的大粪坑去。……
当这一支挑粪的队伍缓慢地行进到西门外的“废麻厂”(这时已正式取名为“瀛海麻纺厂”)附近时,江云瑾的体力渐渐地感到不支,再加上肩膀上疼痛的强烈刺激,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全身恍惚起来,他无法稳住身上的粪担,浑身摇晃了。不过他头脑还是清醒的,他不能把自己连同粪桶一起摔倒,否则的话,这些肮脏的粪便就要溅到自己的身上来了,浑身臭不可闻不说,还会把自己洁净的身体弄脏,于是他用尽吃奶的力气稳住身子,一定要把这双粪桶安稳地放到地上,不能让它倾覆,不过,他还是在粪桶尚未着地时他也再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倒下了,不过,这两只粪桶倒是真的没被倾覆,还是坚强地立在地上,尽管粪桶里的粪水还是在粪桶里乘机发生“骚乱”,不甘心地在桶内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不时地在桶内乱窜、摇晃,似乎很不服气地被粪桶束缚着,尽管如此,它们的挣扎显然是徒劳的,仍然被牢牢地围在桶内。如果粪桶被倾覆的话,它们就可以自由地流到地上去各奔东西了。
这个结果显然是由于江云瑾刚才竭尽全力取得的结果。
走在前面的社员听到砰地一声,知道是后面有人跌倒了,于是都回过着来看,果然不出所料,处在挑粪队伍最后面的江云瑾已经倒在两只粪桶中间。社员们连忙放下自己的粪担,快速地赶到江云瑾的身旁来救助他。他们只见江云瑾脸色雪白,满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但他的神志倒还清醒,大家才知道他是中暑了。于是大家就七手八脚地把江云瑾半拉半抱地弄到了“废麻厂”前面的一株大树下,手忙脚乱地乱成了一堆,还有人呼喊着:发痧了,发痧了……
周志林听到厂外人声嚷嚷地,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就走出厂来看个明白。杨正道也紧随其后从厂里走了出来,他是周志林在筹建“废麻厂”时的最早的搭档和助手,在筹建过程中,无论是在挖“腐烂池”,或者是在“腐烂池”造好以后的废缆绳的“发酵”过程中,他总是不怕脏、不怕苦、不知疲倦地起早抹黑地工作着,他为了使“废麻绳变成麻丝”这一项工作确实花费了不少力气,用周志林的话说,杨正道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废麻厂”的产品出来以后,他就成了厂内的打杂工,凡是车间内的材料、半成品之类的搬运工作就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
当周志林看到一群人围在大树下忙碌着,还不时地听到“发痧了”的声音,于是就走过去想看一看到底是谁发痧了。当他走到大树下时,才看清楚是江云瑾躺在树下的一块石凳上。他认识江云瑾,也听说过由于三队的队长刘阿根不同意他出外搞副业,一定要他回队务农的事。他问了问情况,才知道是由于天气太热,加上他身单力薄,挑了如此的重担而体力不支以后就特别容易引起中暑的。他看了看江云瑾的脸色和他的神志,也觉得是老百姓所说的“发痧”,不会有其他的毛病,问题不是很大,休息一会儿后可能会慢慢地好起来。他懂得不少生活中的一些小常识,略知消除中暑的办法。他先在江云瑾的嘴唇边的“人中”位置用力地捏了几下后,又连忙叫杨正道到厂里去拿来一包“仁丹”和一杯凉水,随后就叫江云瑾服吞下去。过了不久,江去瑾的脸色渐渐地恢复了红润,大家刚才还有点悬着的心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这时,正在厂里上班的胡秀明闻声江云瑾中暑了,就急急忙忙走出来看江云瑾。当她看到江云瑾脸色煞白,不禁有点担心和心疼起来,连忙弯下腰去轻轻地问江云瑾:“云瑾哥,还好吗?”江云瑾见到胡秀明对他如此地关切,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赶紧露出一丝笑容,并说:“现在好些了。”确实,在周志林的“急救”以后,他的脸色有了明显的好转才放了心。
江云瑾到此时才想到,幸亏刚才他做了万分的努力,才不至于把粪桶倒翻,否则的话,那后果真的是十分尴尬了。他知道农村里有这样的习俗:凡是被粪便溅到身上的话,就认为是染上了“晦气”,必需立即要用糖水加以洗涤,藉以除去“晦气”,当然也同时洗去污物,清洁身体,涤荡身上的臭气,他知道用“糖水洗身解脱晦气”是“象征性”的,这是一种习俗,其实要真正洗涤污水只要用水去洗就够了。如果他当初不使尽吃奶的力气极力不让粪桶倾覆,最终使粪桶安然地立在地上的话,那他肯定是要被粪便溅满全身了。虽然社员们也许会不顾龌龊地来扶他到大树下,但人家这样做也是出于万不得已的事啊,谁还会愿意自己的手被弄脏的?如果他一身污秽的话,此刻胡秀明走近到他一身充满臭气的身旁会有怎样的感触呢?他还有颜面面对她吗?他为此而出现的狼狈处境和尴尬的局面也完全可想而知。这还远远不够,按照当地的习俗,就必须要请人用“糖水”来为他“洗涤”以后才会解除“晦气”,否则的话,就可能会招来“灾星”,导致不幸的灾祸降临,那麻烦真的是太大了。须知,当时的食糖是凭票供应的,每个人在一个季度只能领到一市两的“糖票”,全年还不足半斤,真的是算为稀罕之物,哪里去设法找几两糖来为自己冲泡糖水“洗涤”呢?这简直是像当年的“白娘子为救许仙而上山去找灵芝”还难哪!他为此而想道,做人做事一定要顽强,不论遇到什么“意外”,一定要竭尽全力地去抗争,去顽强地去阻止可能导致“麻烦”发生的各种因素,才能避免了“麻烦”的发生。
胡秀明与江云瑾不但是邻居,小时候还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历史。不过,在他们各自长大懂事以后才渐渐地疏远了,这当然是江云瑾故意这样做的,因为他知道,他们俩“门不当,户不对”,不可能把原来“天真的感情”再继续发展下去,而且各自的母亲看到他们似乎都“有点意思”,所以都向他们打了招呼,叫他们的“友谊”不能再这样继续地保持下去了。江云瑾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一个“地主尾巴”,自卑心理时时刻刻地警告自己,他不能妄想去找一个贫下中农的女儿来与他结婚成家,不要说她是否会愿意,就是愿意的话,他这样做无疑地会使她无故地受辱一生,他也不会忍心一个心爱的人去遭受这样的不必要的“耻辱”,所以后来就特为故意地渐渐疏远了她,才使这段本来也许可以成为“眷属”的感情发生了逆转。可是,胡秀明却没像江云瑾这样想,她还一直对江云瑾情真意切,她对于江云瑾渐渐地疏远了她感到很“愤恨”,并一直“记恨”在心,因为她与江云瑾不一样,她并不在意她母亲对她的“忠告”,她觉得江云瑾是她心中的意中人,她一意孤行地执着。当然,胡秀明也不是一个“懵懂”的人,她对于江云瑾突然对她的“冷淡”并不是发自他的内心,是出于对她的爱护,他有他的苦衷。她心中有数,江云瑾不是不喜欢她,肯定是由于自己的地主家庭迫使他放弃了自己的“初衷”,即使继续发展下去,最终也是无法了却心愿的,所以他决定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下决心断了这份心思为好。所以后来尽管她们两人很少接触了,但胡秀明的心还是深深地、暗暗地爱着江云瑾,为此,当她母亲要为她介绍对象时,她就坚决地借故反对说,我还年轻呢……
江云瑾感到自己的身体有点恢复以后,就想要去完成没有完成的施肥工作,但被周志林阻止了,其他的社员也认为他需要再休息一会儿,现在还不能去挑重担。杨正道见到江云瑾还没有完全好转就要去挑粪,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塞般地难受。他见不得“受难”的人,一见到的话就会产生同情心,然后就会立刻去实施救助。于是他就对江云瑾说,这担粪肥你现在绝对不能去挑,挑了就肯定要出问题的,你还是要再休息一下为好,那粪担就由我去替你去完成好了。说着,他就豁然起身走向放粪桶的地方去了。
周志林见到江云瑾渐渐地恢复了元气,就对其他社员说,我看江云瑾的身体已经逐渐地恢复了,就让他在我们厂里休息一下吧,由我和胡秀明照顾好了,你们就各自回去施肥吧,以免影响农活。于是,其他的社员就各自地去挑起自己的粪担,到田里去施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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