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张为礼 发表于 2012-11-1 09:14

<柳暗花明又一村>连载之七

第二章“一步登天”梦



夕阳西沉,西边的天幕上呈现着一片桔红色的色彩,然后渐渐地转向灰暗,最终与整个天穹的色彩保持了一致。深蓝色的天穹上有无数个星星在眨眼,闪闪地发光。月亮还没有上山,现在天穹上还是星星的世界,显然,由于天空里没有明亮的月亮这位“大姐”,就显得有点清淡,有点寂静。
这时,大地上的热气腾腾、热火朝天的场面恰好与天上的冷冷清清的寂静相反,在瀛海村西郊外的、原来是称作为“乱葬场”(此时的乱坟都已经被铲平)空地上的“土高炉”成群地排列在一起,在这百十亩方圆的热土上,到处是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他们是在“要不怕疲劳、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的鼓舞下,没日没夜地在“发扬连续作战作风”。在每座“土高炉”的周围都围绕着忙碌的人群,有的忙碌地在加料或开炉,有的在使劲地拉着风箱,有人站在高处声嘶力竭地吆喝着,喊叫着,并不时地挥动着手臂,声音都嘶哑了。在“土高炉”边拉风箱的人则个个都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尽管是到了晚秋的夜晚,但还是弄得大汗淋漓……
这就是一九五九年在中国的极不寻常的年代里所呈现出的极不寻常的“奇观”。也可以这样说,在世界各国的历史上,恐怕是都未曾出现过的、绝无仅有的这样的“历史景观”。当时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全国人民立即行动起来,要发扬“敢说敢想,敢做敢为”的精神,在全国范围内立即开展一个“全民炼铁”运动。此后,在这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国家里就立刻出现了神话般的“奇迹”:历来习惯于听从“上谕”的忠厚纯朴的农民,在接到“谕旨”后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锄头,在没有经过任何培训的情况下,就拿着泥水工匠的砖瓦刀具砌起“土高炉”来(此前曾派人到外地去参观一下),接着就捏起钢钎,顷刻之间“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炼铁工人”,你说,这难道不是可以说是一种史无前例的、中国式的“奇迹”吗?当时,毛主席向全国人民发出号召,要实现钢产量1070万吨,要迅速地达到“超英、赶美”的目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自一九五六年以来,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首先是五六年的“揭露胡风反革命集团罪行”及以后连下去的肃反运动,紧接着是五七年的“反右派运动”,以及五八年的“大跃进运动”,接下来又是五九年的“人民公社化运动”和“大办钢铁运动”,这一连串盖天铺地式的政治运动,简直把这个古老而年轻的中国搞得昏头转向。从“心有灵犀”而肩负重任的上层官员,到“万事均听使唤”的芸芸众生,无不都有一种既感到新奇而又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陈柏青虽然算不上一个共产党的正式国家干部,但也算是共产党员中的一员,而且还有担任着一个村(社)的党支部书记职务,不管怎么说,他也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共产党组织的一个基层干部,或者说是共产党组织最末端的一个村级干部。对于他这样的身分,当时就没有机会去参加像“反胡风集团”运动以及“反右派运动”,而且上级党组织也绝对不需要让他这样身分的村级干部去参加属于知识分子范围内或国家干部级别的诸如“反胡风”和“反右派”这样的政治运动,他居身于“局外人”的位置像“看好戏”那样百无聊赖地观察运动的风云变幻以及在运动后期那种像“耍猴子戏”那样地对待在“运动”中挨整的知识分子和干部除了判刑送劳改农场改造以外,还有不少是送到农村中来参加劳动,并加入到“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分子)队伍中去,接受贫下中农的严厉监督。他面对当时这种做法,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总是有点想不通,这些知识分子和干部没有做过“谋皇篡位”或“犯上作乱”等坏事,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或提了几条“意见”,怎么就会一下子被打入“地狱”了呢?这真的有点叫人寒心哪!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以后连续发生政治运动持有谨慎从事的态度。在后来紧接着发生的、接二连三的“大跃进运动”、“人民公社化运动”和“大办钢铁运动”,他就不能置身于度外了,因为对于这几个运动来说,农村和农民是这个运动的主体,离开了农村和农民,这样的运动就无法搞起。在“大跃进运动”中,他已经被搞得他焦头烂额、心有余悸了,再接着的“全民炼铁”运动,确实把他搞得心力交瘁了,更使陈柏青想不到的还是农村要立刻实施农民都要在“大食堂”里吃饭,各家各户都不准在自己的家里开灶煮饭,都要集中到一个大院子里去吃饭,每天像办大喜事似的,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报纸上还连篇累牍宣传说,我们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他真的有点想不通,他记得在几年前学习“过渡时期总路线”时,其中就说到过社会主义的过渡时期是要经历“一个相当长的时期”,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大大地缩短了?他还极其焦虑地担心这个“大食堂”,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吃饭,而且这样大手大脚地铺张,哪里有这么多的粮食可供大伙儿吃的啊?这样下去,就连后山的黄泥变成了粮食也是要被吃光的,如果有朝一日食堂里的粮食都吃光了,到食堂揭不开锅的时候,他怎么去向社员们交代啊?!他真的极其担心,这样下去,饥荒就必定难以避免,饿死人的惨剧恐怕迟早要发生!
然而当时的大多数社员并不都是像陈柏青这样想的,他们不但没有像陈柏青这样的担心,他们都是兴高采烈的,他们都乐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巴不得共产主义能这样地迅速到来。对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这样的口号,他们根本不会去认真地思考,也没有“理论基础”去思考这样深奥的问题,对于当时的大多数农民来说,他们都相信共产党,相信毛主席,凡是毛主席说的就不会错,我们跟着走就是了,更何况眼前连吃饭都不要钱了,你还要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哪,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对于这样的好事就自然要热烈地拥护!村里的胡友泉自然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想想自己生了六个女儿,今后就不用再愁闷负担过重了,家里不用煮饭,大家都可以到大院子里去吃饭,这是自从“盘古王分天地”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在每天下工以后,他就带领着妻子和女儿们到食堂去吃饭,就像去吃喜酒一样地高兴。提起吃喜酒,他是深有体会的,真所谓是“喜酒好吃,人情钱难揍”。每次当亲戚朋友来叫他吃喜酒时,他就要愁眉苦脸了,哪里去揍“人情钱”啊?但不想办法去借钱来是绝对不行的,古话说:“人情抵于债,饭锅拿去卖”。现在,他每天吃“喜酒”,但每天不用去送“人情钱”,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啊!他想,这社会主义,不,现在应该叫共产主义,可真是好啊!前几年干部们在会上不是早就这样说过,“共产主义是天堂,社会主义架桥梁”。现在可好,连社会主义这座“桥梁”都不必架了,直接“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这真是想不到的啊。难怪他迅速地编出了一句顺口溜,从心底里来赞美这场运动:“鼓足干劲搞生产,放开肚皮吃饱饭”。由于这句顺口溜能恰到好处地反映出当时的这个“时代风貌”,所以就很快地在村内外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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