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落去》连载之二十六
六伊耀明率领的五条船在牛头嘴登陆时天还没亮,他们偷偷摸摸地走到靖海村外时,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各支人马就按预定的目标出发。攻击乡政府是这次偷袭的首要任务,伊耀明不敢疏忽大意,就亲自与陈兴为的人马一起奔向乡政府;杜小丁迅速地派出人马分头去割电线及把守各个路口;赵自成则暂时守在南门的村口,一旦进攻打响,就与弟兄们去捕杀农会干部和民兵骨干。
靖海乡政府所在地原是一个姓许的地主家大院,座西朝东,东北两面是两层楼房,外墙都用砖头砌成,兼可当作围墙,因为外面是两条交叉的巷道,西南两面是平瓦房,与邻居隔墙相邻。朝东的大门用铁皮包裹,相当厚实。伊耀明和陈兴为到达以后,就立刻在东北两条巷道的墙边埋伏好枪手,又派出几个人到西南面的邻居的屋顶上去架设轻机枪,对准乡政府朝南的楼房。布置好人马以后,陈兴为就在大门旁边站着,等候伊耀明发布命令。此时,陈兴为觉得伊耀明与他站在一起不对,他作为指挥员,理应在稍远的地方指挥才恰当,于是就向伊耀明说出自己的意见。伊耀明听后觉得有理,于是就离开大门有十多公尺的地方站着。在陈兴为做出了一个可以开始的手势以后,伊耀明就举起信号枪,随着“砰”一声响起,一夥耀眼的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顿时照亮了靖海村的夜空。瞬间,机枪声、卡宾枪声、步枪声就像在热锅里抄豆子般地响了起来,其密集的程度是极为罕见的……
在这突如其来的、密集的枪声刚发生时,吕云光和叶刚强、葛树宝他们就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凭着机关枪、卡宾枪的声音,就可判断出是美式装备,那肯定是盘踞在南盘山的伊耀明这帮土匪了。这帮土匪的政治色彩很浓,他们是来杀人、报复、搞破坏来的。面对这帮武器精良、弹药充足、人数众多的匪徒是不能冲出去与他们硬拼的,如果冲出去与这帮匪徒们硬拼是愚蠢的做法,只有坚守大院,并进行有效的还击,才是最佳的选择。只要大门未被撞开,土匪就冲不进来。看来,他们已经包围了乡政府大院了!乡政府中的全体干部聚在一起,进行了紧急的磋商。就在此时,南边的方向扫射过来一排机枪子弹,北面的二楼朝南的前壁上立即被打成蜂窝状的窟窿。叶刚强和葛树宝、吕云光紧急地商量几句后,就立即做出了几个决定,葛树宝同志去二楼回击土匪,因为二楼朝东有一个窗口,是唯一的一个可以打击敌人的有效地点;叶刚强和另外转业军人老王立即去选择有利地方,把位于南面和西面的邻居屋顶上的两个机枪手立即搞掉;吕云光和剩下的三个同志就在大门里边守卫,如果大门被撞坏的话,就立即用手榴弹对付要冲进来的土匪。布置完毕,各人马上拿着手榴弹和枪支弹药,分赴自己的岗位。就在此时,大门外不断地传进来土匪们“冲啊”、“杀啊”的呼喊声!同时,还响起了一阵紧一阵的撞击大门的扣人心弦的撞击声。此时的险恶处境是不言而喻的。吕云光面对凶恶的匪徒们的进攻并没有感到丝毫恐惧,极为冷静地和其他守在大门边的两个同志默默地扭开了两个手榴弹的盖头,整齐地放在身边,准备一旦大门被匪徒们撞开,他们就义无反顾地与匪徒们同归于尽……
葛树宝冒着敌人密集的子弹冲上二楼,弯着腰往朝东的窗口靠近,由于此时正值夏天,窗户未关,凭着窗外传进来的嘈杂声音,就知道大门外有几十个匪徒,他们有的在撞击大门,有的不时地用枪无目的地扫射。他想,他如果手中有支卡宾枪就好了,他就会扑向窗口向这帮匪徒狠狠地扫射几梭子,宁可自己被他们打成肉饼也在所不惜!现在要用手枪去对付这些人肯定不行,顶多只能打几枪,自己就被土匪打成窟窿,这样太不合算,看来只能用手榴弹了,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杀伤力不少,于是他就迅速地扭开手榴弹的盖头,在手中稍稍地停了片刻后就朝窗外掷下去,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楼下立刻响起了匪徒们的嚎哭声和嚎叫声,看来这个手榴弹正是投到了这帮匪徒们的人群里了,他暗暗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狗日的,今天老子就要你们尝一尝手榴弹的滋味!
大门外被乱成一团。这夥手榴弹刚好落在陈兴为的身旁,他看到手榴弹落在身边,就大声地喊了“卧倒”的同时赶紧拾起了它,想立即把它抛开去,但由于这夥手榴弹是经验丰富的葛树宝掷下来的,他是不给手榴弹爆炸有多余的时间,所以当陈兴为刚刚捏起它时就发生爆炸,他被炸得血肉飞舞、惨不忍睹。如果不是陈兴为喊了一声“卧倒”的话,他旁边的几个匪徒肯定要与他同赴黄泉,正由于这几个匪徒卧倒了,才侥幸逃过一死,不过仍有一个重伤、两个轻伤。受重伤的这个匪徒在地上不断在打滚,不断地“妈呀”、“痛死我了”拼命地嚎叫,那二个受轻伤的匪徒则连滚带爬的逃离开大门。伊耀明见此情景,不禁惊骇万分,脸上顿时吓成猪肝色。他想,如果当时陈兴为不叫他马上离开大门边的话,他不就与陈兴为遭受到同样的下场了吗?他此时从内心里无比地感激陈兴为。不过,他马上恢复清醒,他觉得,他是一个临阵的指挥官,不能在部下面前失态,更不能惊慌失措,他必须马上沉着应战,下狠心消灭里面的共军,为陈兴为及死伤的弟兄们报仇。于是他立即叫他的部下一齐向二楼扫射!顿时,在沉静了短短的片刻后,又枪声大作,机关枪、冲锋枪、步枪声密集地向二楼扫射起来。
葛树宝正要掷第二个手榴弹时,突然被流弹打中,手臂软了一下,没有把手中的手榴弹掷出去,但他还是相当清醒,如果不把手榴弹掷出去,它就会在室内爆炸,其后果就难以设想,他咬了咬牙,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手榴弹向窗外后就瘫痪倒地……
伊耀明想叫几个部下把血肉模糊的陈兴为和那个受重伤拼命叫喊着的弟兄拖离大门,就在此时,二楼的窗口上又掉下一个手榴弹来,又一次爆炸,把个拼命叫喊的匪徒炸得像陈兴为一样血肉横飞!伊耀明目睹如此惨状,不禁浑身发抖,他再也不敢派人去靠近大门,只是命令他的部下狠命地向二楼狂扫……
叶刚强伏在北首的屋檐下,把一口大水缸作为掩体,瞄准南面邻居屋顶上正在用机枪扫射的匪徒,这个匪徒正在用机枪猛烈地喷出火红色的、像毒蛇的口舌。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匪徒的头影正衬托在晨曦的天空里清晰可见,于是他扣下了步枪的板机,砰地一枪,相当准确地击中了该匪徒的头部,机枪马上就变成哑巴了;与此同时,老王同志也伏在东面屋檐下,凭着堆积着的一堆石块作为掩体,瞄准西面邻居的屋顶上正在用机枪扫射的匪徒,砰的一枪,子弹打在这个匪徒身边的瓦片上,发出一闪明亮的红色火星。这个匪徒见到已经有人瞄准了他,如不赶紧逃离就会立刻丧命,于是他立即拖着机枪迅速爬下屋顶逃走……
赵自成见到空中的信号弹以后,马上就带领人马向街上冲去,在刚到一个十字街口时,与匆忙奔跑的沈根土撞个正着。沈根土是在听到密集的枪声后跑到外面来的,他想出来看一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谁知偏偏遇上了这个正是要找他的赵自成。赵自成见到面前这个正是他所要找的人,真是喜出望外,就二话没说地朝沈根土的胸部一枪,沈根土连想都来不及想就倒在大街上,鲜红的血顿时从胸部流出来,把街上的一块石板染得血红血红。赵自成打死沈土根以后,就马不停蹄地继续去找沙边海及其他民兵,今天他真想杀得痛快,这样才显露出他赵自成的威风来……
沙边海的父亲刚走出门外就听说农会主任沈根土被伊耀明的人马打死在大街上就马上回到自己的家中,连忙喊醒尚躺在床上的儿子沙边海,快点快点,土匪已经打进村子里来了,你不要命了啊!沙边海听到土匪二字就骨碌起身,还不时地用手搓着双眼,土匪怎么啦?
“沈根土已经被伊耀明的弟兄们打死了,你还不快点逃走?”沙边海的父亲边说边催促他快点逃走,“街上是不能去了,外面都是他们的人马。”
“那么我到哪里逃去?”沙边海紧张起来。
沙边海的父亲略加考虑后说,别的地方都不可靠,再说你已经走不出去了,躲藏在家里是肯定要被这帮人找到的,依我看,你还是从北首的墙上翻过去,那里正好是林平安家的院子,先在林平安家躲藏一下再说。林平安与伊耀明有交情,他们不会在他家里搜寻。
“到林平安家去?他会让我躲藏在他家里吗?况且,我曾到他家去算过清账的,他会接收我这个到他家去算过清账的人?”沙边海疑惑地瞪大着眼睛问父亲。
“还快点,管这么多干啥?你再犹豫不决的话,土匪就要来了!林平安是一个宰相肚里可撑船的人,不像你这样小肚鸡肠的。你还不快点走,再迟疑不决的话,赵自成马上就要赶到了!”沙边海父亲极力催促他快走。
沙边海为了逃命,也只好听从他父亲的话,尽管他不想逃到林平安家里去,因为此前他曾到他家去算过清账,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实在是无路可走,为了保命,他也只能如此了……
林平安听到嘭地一声,忽然看到有个人从南面的墙头上跳到他家里的院子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沙边海,他不觉感到一怔,他怎么会从墙头上跳到我家来了?外面枪声大作,他是不是被吓得慌不择路了?他走到沙边海跟前,轻轻地问他:“你——”
此时的沙边海面对林平安难以开口,只是呆滞地站着……
此前,他睡在床上就被密集的枪声惊醒,赶紧骨碌起身,滚下了眠床。他侧耳静听了一下,凭着如此密集的枪声不是那些一般的步枪所能打出来的,肯定是有许多的机关枪、卡宾枪同时在扫射。他看到过机关枪和卡宾枪,那是在长江部队从前线败退下来驻在靖海乡的时候。后来解放军来了,他们的武器比不上长江部队,只有一些步枪和手榴弹之类的武器,但他们还是打败了美式武器装备的国民党部队。后来伊耀明逃到南盘山去,听说他们从国民党军队那里得到了不少的美式武器装备。由此看来,今天是莫不是伊耀明这帮人打进来了?他知道,他们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打到靖海村来的目的就是要来杀人,杀乡政府的干部,杀农会干部和基干民兵,那靖海村不少人肯定要遭殃了,其结果是冤上加冤,仇上加仇。在伊耀明这帮人里,有不少是富人家的子弟,他们是逃避共产党可能要镇压而到南盘山去的,现在他们反过来杀共产党的干部,这就必然要引起共产党对我们这些地主阶级加倍的愤恨。他们打过后一走了之,那些罪孽就必然要加到我们这些留在靖海村的人身上了,完全可以预料,我们这些人今后的日子就肯定会更加难过了。嗨,我们这些人真该倒霉!他想,这种你杀我,我杀你的局面何时才会到头呢? 他想到这里,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做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梦:
他在宋怜梅的一再劝慰下,他终于下了决心准备去投靠伊耀明。就在他收拾好几件简单的行李,准备通过梅岙到南盘山去的时候,他的父亲突然地降临站在他的面前,他扳着面孔严厉地训斥他说:“你这个不孝之子,竟敢违背祖训,竟敢大逆不道地想要去做土匪?!你这样做,把我们家三代的清白世家给污沾了!我看你怎样去面对历代祖宗?!说着,他就狠狠地举起右手,朝他的面孔扇过来……他被吓出浑身冷汗……
他这个梦是被他父亲的一记耳光打醒的,他对究竟去不去投靠伊耀明的犹豫不决也是被他父亲的一个耳光打醒的。自从叶刚强不准他出村到岳母家去奔丧的事件发生以后,宋怜梅在此后就纠缠不休地、有时还带着哭泣地劝着他,要他尽快地脱离共产党的控制,当机立断地逃到伊耀明那里去,方可保住性命,以后的局势愈来愈紧,你即使要想逃也都逃不出去了。你被他们“管”在家里像一只鸡一样,他们要在什么时候杀,就在什么时候杀。一旦土地改革开始,他们就要“杀鸡警猴”的,你是靖海乡里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又跟你的朋友伊耀明有过这样密切的来往,他们不杀你杀谁?依我看啊,共产党是绝对不会饶过你的,还是早点下决心好,到这时候你后悔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他在她如此动人心弦的劝告下,他确实曾经对此发生过动摇,一度犹豫不决地考虑着究竟应该何去何从。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做了这个可怕的梦。正是由于这个梦,使他下定了决心,他绝不去投靠伊耀明了。他相信“托梦之说”,他觉得,他父亲在天之灵得知他准备要去投奔伊耀明之际,他父亲及时地警告他绝不能去做那些有辱门庭之事,使他坚定了自己的初衷,他即使知道要被共产党拉出去枪毙,也宁愿去死也不去做那些对不起历代祖宗的、有辱门庭的罪人……
当他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沙边海时,他才清醒过来,立即斩断梦境的回忆。他看着沙边海站着不说话,知道他处在极度的恐怖之中,历来善解人意的林平安就用十分平和的口气对沙边海说,那么你先到里面去坐一会儿吧。
沙边海此时心急如焚,他觉得目前时间万分紧迫,绝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于是他就对林平安说,伊耀明这帮人已经打进村里来了,沈根土刚才被他们杀死在大街上!
“啊——,你看见啦?”林平安听到沙边海说出的这样惊人的消息,不觉大吃一惊。
沙边海就把他父亲刚才在街上看到的情况以及他父亲一定要他逃到这里来的原由简要地向林平安说了一番。
林平安听了沙边海的简述后,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并由此想到自己刚才对外面发生的情况的估计没错,伊耀明他们果真是到靖海村里杀人来了。这下真的糟透了。他们既然已经杀了农会主任,肯定是还要杀民兵队长的,那沙边海的父亲说得对,沙边海如不快点逃脱,肯定就要遭到枪杀。他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沙边海,真的感到着急起来,他既为沙边海担忧,同时也为他自己担心,如果伊耀明这帮人突然闯进他家门来的话,看到沙边海站在院子里就肯定要把他立即杀掉,他这下真的可糟糕了,事后人家一定会问,沙边海为什么会杀死在林平安的家里?这里面到底包藏着什么契机?他林平安能说得清楚吗?沙边海如果被他们杀死在他自己的家里或者在大街上,这与他林平安没有任何关系,而现在如果杀死在他林平安家的院子里,那问题就会疑团丛生,肯定要节外生枝了。这样的结果,人家心里肯定会起各种各样的怀疑,各色各样的猜测就会从不同的角度里冒出来,他即使有十张嘴巴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有,事后乡政府对这个神奇的事件会抱什么样的态度?他们对我林平安会有什么样的看法?他们会相信我清白无故吗?如果我没有过去与伊耀明这层朋友关系的话还好说,而有了这层关系就不好说了,这不是明明白白地说明我林平安确实是与伊耀明紧密地相勾结的吗?他想到这里,不禁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外面又响起了一阵紧一阵的密集枪声,他突然清醒过来,觉得不能再这样犹豫不决地拖下去,他应当尽快地想出妥善的办法来解决目前面临的这个难题,只有把沙边海立即藏起来,才可避免此后的那种后患无穷的一连串难题,这恐怕也是最妥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无论对于沙边海还是对于他自己,才是摆脱目前极其危险境地的唯一办法。当然,他也完全可以把沙边海推出门去,他用无法庇护沙边海的理由也完全可以说得过去,但这样做的后果无疑是叫沙边海出去送死,让伊耀明这帮人把他杀死在大街上而不是杀死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而已。但是,他林平安不是这样的人,他不能做出如此绝情的、有损于做人最起码的道德的行为。于是,他就叫沙边海赶快躲到他家的堆放杂物或柴草的阁顶(大房顶上的一个矮阁楼)上去,外面再用几把柴草掩蔽起来。伊耀明他们即使真的闯进他家里来的话,也不至于会找寻到他家的阁顶上去的,你躲在那里只要不出声就行。于是,他就立即带沙边海躲到他家的阁顶上去。布置完毕,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他心里一直祈祷着,菩萨保佑啊,你千万要挡住啊,不要让伊耀明这帮人闯进我的家里来……
“咚咚咚”的一阵敲门声,吓出林平安一身冷汗,会不会是伊耀明这帮人真的到我家来了?他犹豫着,不敢走到大门边去开门。接着又是“咚咚咚”的敲门声,这种“咚咚”的声音虽然不是属于“嘭嘭”的激烈的撞击声,看样子来势并不可怕,但在林平安听起来还是心惊肉跳,惊恐万分。宋怜梅从房中急速地走出来,见到林平安还不去开门,就冷静地对林平安说,你不去开门,人家就走不进来了?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啦,听这敲门声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那样的敲法,也有可能是亲朋友邻来了,你怎能不去开门?其实,宋怜梅听到密集的枪声后,也估计是伊耀明他们这帮人来了,她倒是巴不得伊耀明到她家里来,好劝说林平安跟着他们到南盘山去,免得林平安将来遭受共产党枪毙,才能保得住他的一条性命。
林平安在妻子的催促下,他无奈地去开大门。大门一开,果然外面站着一个赵自成,赵自成不请就自己跨进大门。进门后,赵自成边走、边笑嘻嘻地对林平安说,门敲了这么多的时候,你为啥不来开门,一定是被枪声吓坏了吧?今天痛快极了,老子刚才枪毙了沈根土,后来又打死了一个基干民兵,可就是找不着这个民兵队长沙边海。这小子跑得也真快,当我们赶到他家时,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过,我想这小子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整个靖海村都被我们封锁得水泄不通,无非他身上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我们有一帮弟兄正在到处追杀他呢,哈哈。他略微停了一下,又对林平安说:“林兄,今天可热闹啦,伊大哥和陈兴为他们正在攻打乡政府大院呢,我看呀,乡政府这帮人今天可大限到期罗!”赵自成说完后欣喜若狂地大笑起来。他们边说边走到堂前的走廊边,林平安说,我们还是到客厅去坐一坐吧。赵自成赶紧回应,我没有功夫了,就在这里站着说几句话就走,我还要去追杀这个沙边海呢,完不成任务我怎样向伊大哥交代?
在阁顶上躲着的沙边海,能清清楚楚听到赵自成说的话,因为阁顶与堂前的走廊相当靠近,只有几公尺的距离,他听到沙边海说的话,自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来,他想,如果林平安此时有心要害他的话,只要说出一句话就行,他的性命现在确实是掌握在林平安的手上了。
林平安听到赵自成要去杀沙边海的话后不禁惊恐万分,赵自成哪里知道,沙边海此刻就躲藏在他家的阁顶上。当他最初听他说要去杀沙边海时,他还以为是他是到这里来追杀沙边海的,现在看来他并不知道沙边海躲在他家里的,谢天谢地,这下子他才放了心。他想,赵自成既然不是到他家来追杀沙边海的,那么他到这里来做啥?于是他就问赵自成,你既然这样忙,哪为啥还要到这里来走一趟呢?
于是,赵自成就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是奉伊大哥的命令而来,他说你是否再考虑一下,你目前的处境是相当不妙,今后恐怕是会愈来愈危险,你还是趁这次我们来到靖海村的机会,顺便跟随我们一道到南盘山去算了。否则的话,以后你就是想走的话恐怕也是很难走了。
林平安猛不防赵自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对此,他已经是铁了心的,如果他父亲没有来托过梦的话,他今天说不定会是犹豫不决的。林平安坚定地对赵自成说,我谢谢你们的好心,对此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走,我只能留在家里,要杀要割,就由着共产党去办吧。你们就不必再劝我了。
赵自成听了林平安这样的话后,知道再说也就没有用了,于是就对林平安说,那由你吧,不过,你以后如果要想来的话,还是可以来的,现在兄弟有重要任务在身,不能在此多停留时间,我只得走了。说着就转身而去。
在阁顶上的沙边海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赵自成和林平安他们所说的话,他由此对林平安的为人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宋怜梅在赵自成进门的时候,她正站在堂前的走廊上,虽然她认识赵自成,但并不很熟悉,所以就不准备与他搭话,于是就走进房内去了。她想,如果今天是伊耀明来的话,她一定要叫他劝林平安赶快逃离靖海乡。在赵自成劝林平安到南盘山去的时候,她在房内也是听到的,但她知道这个沙边海躲在她家的阁顶里,如果她出去也劝说林平安到南盘山去的话,沙边海肯定也是听到了,所以她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免得害了她自己的丈夫。
伊耀明想不到进攻乡政府的图谋会陷入如此困境,不但攻不进乡政府大院,杀不了院内的共产党要员,反而丧失了他自己的得力干将陈兴为,还加上两个自己的弟兄,至于院内究竟有没有共产党的要员被打死,他心中可以说是完全无数。进攻已经足足有一个多钟头了,再这样打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他懂得兵贵神速能建奇功的道理,拖泥带水乃是兵家之大忌。再说,他们的弹药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时间拖得过长,一旦县城来了救援部队的话,我们就会陷入被动的境地,甚至于后果难以设想。于是,他决定马上准备撤退。就在此时,赵自成和杜小丁也相继赶到这里,向伊耀汇报了各自完成任务的情况。伊耀明听了他们的汇报后,觉得除进攻乡政府大院的任务遭受挫折外,其他的任务可以说都完成得很好,于是就决定撤退。他叫赵自成在附近去叫来几个民夫,把陈兴为和另外两个被打死的弟兄们尸体抬到船上去,准备将他们安葬在南盘山上,另外,还叫杜小丁到十字街去,把街上的那个私人诊所里的邵医生“请”到南盘山去,我们那几个被手榴弹炸伤的弟兄急需要他去医治,叫他多带些西药去。伊耀明说后还强调一句,对邵医生的态度要好些,绝对不许用粗野的态度对待他,你要向他说清楚,只要弟兄们伤好了,我们保证送你回家,最多是十来天的时间,要让他吃上一夥定心丸。他与那些“请财神”的人完全不同,我们现在是要求助于他。安排完毕,他稍等了一会儿,见到赵自成已叫来了五六个民夫,随即就把陈兴为和其他两个弟兄的尸体抬走,杜小丁也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说邵医生已经被“客气”地“请”去了。于是,他就向空中打了一枪绿色的信号弹,通知他的弟兄们开始撤退。
随后,村民们看到这帮匪徒们纷纷向牛头嘴的方向撤退,那一面插在南山岗上已经有一个多钟头的这面“十二角星旗”(国民党国旗)也已被拔起取走了。这种有点象征意义的“占领”实在也是太短了,比昙花一现还短暂……
在伊耀明这帮匪徒撤退后大半个小时后,林平安才得到确实的消息,伊耀明这帮人已经撤出了村庄,悬着的这夥心才总算落了地。于是他就把沙边海叫下阁顶,并对他说,你出去后就不要说起你躲藏在我家的这件事。你如果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话,这件事迟早会被伊耀明这帮人知道,他们今后肯定会要我性命的,你说不是?
沙边海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今天如果没有你林老板相救,我肯定没命了,你放心,我将永生不忘你的救命之恩!
林平安赶紧说,这样的一件小事,你就不必这样说了。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情况,他都会这样做的。
在匪徒们撤退了大约半个钟头以后,村民们开始在乡政府大门外走动,嘈杂的声音传进大院子里来。叶刚强和吕云光碰头了一下,估计外面的情况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因为密集的枪声一直打了一个多钟头从来没有停息过,现在却为什么突然无声无息了?他们估计土匪们可能已经撤退了。叶刚强叫吕云光他们在楼下等一下,让他先到楼上先去看一看情况再说。他一来是要去看看楼上的葛树宝同志的情况究竟如何,到底有无负伤或牺牲,他为什么他掷下两个手榴弹以后就一直没有声响?叶刚强觉得情况有点儿反常;二来是到楼上去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只有在楼上才能看得清楚,土匪究竟有没有撤退。说后他就径直往二楼上奔去。当他登上二楼急忙跨进朝东的这间房子时,就看到了葛树宝同志躺在窗下的一片血泊之中!他顿时感到悲痛无比。葛树宝同志的身上有三个弹孔,双眼还怒睁睁地张开着。叶刚强忍住了悲痛,走近窗边向外侧面地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他随即就看到了有不少村民们已经聚集在乡政府的大门外面,看样子土匪们真的已经走了。于是他就扑到窗外去看个究竟,他首先看到大门外面的巷道上有很大一片血迹,他心里就有数,那肯定有好几个匪徒被葛树宝同志的手榴弹打死了,真是罪有应得!下面的村民看到叶刚强的头伸出窗外,他们就在下面对他说,土匪们已经走了,你们从窗口掷出的手榴弹,炸死了两个土匪,另外还有好几个匪徒负伤,叶刚强听后向他们点点头。叶刚强随后就回到房内,立即奔下楼去,向吕云光他们通报了土匪已经撤退和葛树宝同志牺牲的不幸消息。此时此刻,大家的心里都明白,要不是葛树宝同志冒着密集的枪声冲上二楼,果断地向楼下掷下了两夥手榴弹,打击了土匪们的嚣张气焰,要防守着乡政府大院是相当困难的,是英勇的葛树宝同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来了乡政府大院的安全,一种对葛树宝同志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于是大家都奔上二楼去敬悼葛树宝同志,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向葛树宝同志敬了三鞠躬……
这密密麻麻的字啊~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