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张为礼 发表于 2012-1-15 10:14

小说<磨炼>连载之二



江云瑾是在听了他母亲对他叙述了关于冯兰英对她寻衅的经过以后才知道她们吵架的来龙去脉,但他只能选择沉默不语,他既不能表态支持母亲,斥责冯兰英这种的无理行为,当然也不能埋怨自己母亲不善于克制自己,才致使事态发展到如此的地步。诚然,他认为母亲遭到冯兰英这样无端的辱骂是无辜的,也是值得同情的,但有句古训叫“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一条相当重要的处世信条,特别是像我们家这样的地主阶级家庭,目前是属于“专政对象”,绝对没有资格去得罪贫下中农的。当时贫下中农的手中都握有一把“上封宝剑”,他们对于“地、富、反、坏、右”这类人都可以当面训斥的,母亲这人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怎么连这样粗浅的道理都不懂呢?至于对胡秀明,他心里像明镜似的清楚。他知道她暗地里一直在爱着他,不管他早就有意地“疏远”了她,但她还是不改初衷地执着,胡秀明能有这样态度对待他,真是可敬可叹啊!凭心而论,他不是不爱胡秀明,而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爱她,他不忍让一个他爱的人去遭受不应该遭受的来自世风的“阶级侮辱”。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他觉得胡秀明是一个不寻常的姑娘,她敢于挑战世风的偏见,敢于放弃“优”而倾向于“劣”,她这种品德如果不是出于幼稚、单纯的话,那就可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德了。她同时又是一个克勤克俭的姑娘,这对于农村来说也应当算是一种重要的美德,具备如此条件的姑娘在农村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人了。正因为他不想她受到牵连,所以他早就下了决心远离了她,他绝对不能让这个“悲剧”发生……

近来,村子里都在传说“瀛海麻纺厂”要筹办“低级棉纺织厂”。这件事的起因是在于江云瑾。这个“创意”最初是他在他哥哥的启发下产生的,如果没有他哥哥的指点和帮助是绝对不可能找到这样的门路。他的哥哥江云卿从上海F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在省纺织工业局里工作已经有好几年了,而且已经成为一个工程师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江云卿回家探亲。江云卿自从去上海读书以后因家庭成分不好怕被人歧视所以就一直没有回过家。兄弟二人相隔千里地多年没有见面,江云瑾自然十分想念哥哥,虽然平时有书信来往,但毕竟是“鸿雁传书,意犹未尽”,现在终于有了团聚的机会,俩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了。除了叙说兄弟情谊外,江云瑾还想哥哥能帮助他解决在工厂里“技术革新”上遇到的一些难题。他是一个从“纺织系”毕业的大学生,对于纺织机械可说他可以是一个“行里巴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能不感到兴奋吗?他魂牵梦绕地想使工厂的产品能“更上一层楼”,只要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能争回一口气。他想,他的哥哥是一个工程师,学识高,见识多,他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他哥哥来说肯定是一件“顺手牵羊”的事儿。于是乎,他就向哥哥提出,希望他能到“麻纺厂”去参观一下,帮助他解决一些有关“技术革新”上的问题。
江云卿对于弟弟提出来的问题当然是热情支持的,他早就在家信中听说他在厂里干得不错,而且还得到了厂里的领导和车间里职工们的好评。作为哥哥,对于自己的弟弟能得到别人的赞扬当然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情,特别是在目前的这样十分注重阶级出身的情况下能得到这样的好评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于是他就相当高兴地与江云瑾一起去了“麻纺厂”,不过,为了不影响厂里的工作,江云卿决定在晚上到厂里去。
江云卿跟随着弟弟进入车间后仔细地观看了车间里的纺线机和织布机,又认真地听了他弟弟对这些器械制造过程的介绍,不禁对他的弟弟“肃然起敬”起来,内心里觉得他在这个过程中的确不容易。诚然,这些所谓“机器”其实是与七八百年前宋代时的织布作坊里的器械没有本质是的区别,其最大的一个“革新”还是弟弟通过反复研究、实践后才把纺线机的人力驱动更换上了电力驱动,使生产的效力大幅度地提高。弟弟能做出这样的“革新”实在是相当不错的了。按照弟弟的想法,他是想让织布机也要换上电力来驱动,这是他经过了不知多少个昼夜的冥思苦想也没有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来,这也是他希望他哥哥能帮助他解决的初衷。江云卿当然要竭尽全力地帮助解决弟弟的难题。他想,如果当初母亲选择他而不是他的弟弟在家劳动(这是天经地义的)的话,那他的弟弟就可以去读大学了。那末,弟弟当初所遭受到的这些“苦楚”岂不是完全由他来承担了吗?由此可见,他们兄弟俩人目前的所担当的角色本来是要互相调换的,是弟弟代替了他受苦受累。他想到这里,内心里就涌现出一种不可抑制的愧疚,这也是他长期以来觉得自己有愧于弟弟的一块“心病”。
江云瑾看出哥哥的面容似乎有点儿异样,于是便问哥哥。哥,你脸色有点儿难看,怎么啦?
没有啊。江云卿连忙回答,脸面立刻装出一丝笑容来,显然有点儿做作。接着,江云卿就回答了弟弟提出来的关于如何改造织布机由电力来驱动的问题。江云卿对于这个“技术革新”问题其实不用多加考虑就完全了然于心,他弟弟这种“技术革新”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织布机是“往复运动”,而纺线机是“旋转运动”,本来是“旋转运动”的机械更换电动机来带动就十分方便,而像织布机那样“往复运动”的要更换电动机就困难多了。特别是那些“木梭子”与“经纬线”的紧密配合,要用电力驱动去实现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仍要采用“木结构”这样的器具是不可能实现的。当然,不是说“往复运动”就不能用电力来驱动,现代的织布机难道不是用电力来驱动的吗?问题是“木结构”这样的极其原始而简陋的器械是无法通过“改造”而达到这样的目的,他向弟弟详细地说明了这个问题。江云卿下了一个江云瑾所不愿意听到的结论。
江云瑾听到哥哥的结论后,心里就产生一种茫然的感觉,难道这织布机真的就不能“改造”了?他不禁用痴迷的眼光望着哥哥,似乎是还要向他求助似的。当然,他完全相信哥哥的判断能力,也不怀疑哥哥会对他的要求采取冷漠的态度,但他在这霎时间还似乎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此时,周志林厂长正好走进车间里来,笑容可掬地对江云卿说,江工程师能够光临我们这样简陋的小厂,我们真是感到莫大的荣幸啊!并同时对江云瑾说,你咋不对我打一个招呼,如果刚才不是胡秀明立即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话,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呢,我没有在厂里迎候江工程师,实在是太失礼了。其实,周志林对江云卿是十分熟悉的,因为他们同住在一个村,而他们俩人的年纪又相差不大,小时候又常常在一起玩耍,虽然江云卿后来到学校里去读书了,但彼此之间的印象还是相当深刻的。周志林之所以如此看重江云卿是有他打算的。他从这几年的办厂的经验中已经深刻地体会到“技术”的重要性,没有技术就不能提高劳动生产率,也无法把产品的质量搞上去,如果厂内的劳动生产率不高、产品的质量又不好的话,那这个厂是迟早要关门的。他知道江云卿是一个从纺织系毕业的大学生,而且是一个工程师了,他具有一套平常人所没有的纺织技术,这样的人能到我们厂里来是求之不得的,对于这样一个“踏破铁鞋无处寻”的人竟然会主动“送”上门来,我哪能不去表示一下“敬意”之礼?更何况,他虽然出身于地主阶级,但他已经不是村民们日常所说的“地主尾巴”那样的身份了。他现在是一个工程师,而且在国家的单位里工作,应该算是一个国家干部了,根本不存在什么“阶级问题”的了,我热情接待他,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家扣上“丧失阶级立场”的帽子。现在,他知道江云瑾在织布机更换电力驱动的问题上遇到了困难,江云卿是这方面和专家,他到这里来肯定是帮助他弟弟来解决厂里这个疑难问题的。他来帮助他弟弟的问题难道不是等于帮助厂里的问题吗?他哪能不来热情接待之理?他十分明白更换电力驱动的意义,江云瑾上次在更换“纺线机”的电力驱动以后,不但使纺线的速度大大地加快,还使质量有大幅度的提高了,这样的一次“革新”使“麻纺厂”获得了很大的经济效益,“技术”对于工厂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江云卿见到周志林如此客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志林哥,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你这样称呼我真的使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到厂里来看一看,主要是出于弟弟的要求,是想商量一下能否解决织布机的技术革新问题,这样的小事难道还要惊动你厂长不成?”
经过一番客套后,江云卿就向周志林说明了织布机不能“改造”的原因。周志林听后觉得江云卿说得有道理,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当然相信江工程师的,这是我们“一厢情愿”而已,世上哪有单靠想象就一定能办成的事呢,你给我们指出了这个问题,免得我们以后少走弯路了,这同样也要感谢你的嘛。
江云卿听了周志林这样申明大义的话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心里觉得这个周厂长为人真的不错,他弟弟能遇到这样好的厂长真是荣幸啊。此刻,他的内心里真的想能报答一下面前这个为人真诚而厚道的周厂长,才能对得起他对自己弟弟的关怀和对他自己的尊重,他当然也不希望看到他的弟弟“走投无路”的神态,如果能想出一个办法来帮助“麻纺厂”更上一层楼的话,那是他此时此刻的最大的希望。他经过这样的实地考察后觉得,“麻纺厂”能取得目前这样的成果应该是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可见农民之中确有不少聪明能干之人。不过,要靠目前这样的极其简陋的器具要再想“更上一层楼”就难了,这正如十八世纪欧洲的状况一样,如果没有“蒸汽机时代”的工业革命就不能使欧洲发生了一场空前未有的工业剧变,“麻纺厂”只有进行一场“更新换代”才能闯出一番新的天地来。他忽然想到了他经常要去联系工作的宁江市纺织厂,该厂目前正在进行“技术革新”,要把原来的“低级棉纺织”生产线淘汰掉,换成稍为高档一点的纺织品生产线。所谓“低级棉”是指质量很差的棉花,它们只能够纺出像“10支纱”、“6支纱”这样的低级棉纱,不能纺出“12支纱”及以上的棉纱来。这种低级棉纱只能纺织成低级棉布,只能供“低端”产品使用,所以其价格低,利润薄,没有什么发展前景可言。为此,宁江市纺织厂现在正打算把一部分旧机械更新为高档一些的纺织机械,那些淘汰掉的旧机械准备低价出售,但这样的机械,这样的产品对于“废麻厂”来说却是一个“升级”。他想到这里,一个全新的思路突然在江云卿的脑子里出现,他想,这些比较陈旧的纺织机并没有到报废的程度,对于要作为纺织低级棉纱织品的工厂来说完全是可以使用的,而且还比较合算,特别是对于资金比较困难而购不起新设备的厂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如果“麻纺厂”想要“更上一层楼”的话,这个“低级棉”项目是最妥当不过了,而且是一个千载难逢的一个好机会。于是,他就想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想给周志林介绍关于“低级棉纺织”的设想,不知他们对此有无兴趣、以及厂里究竟有没有购买这些机械的实力。
江云卿经过一番的考虑后,终于试探性地向周志林和弟弟提出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周志林根本没想到江云卿会突然提出这样令他吃惊而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这样的问题,要办这样一个具有“现代式”的棉纺织厂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啊,他们能胜任吗?这里毕竟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呀,他用不无惊异的目光望着江云卿,似乎是说:我们这样能行吗?江云瑾也同样地觉得有些茫茫然,他几乎是与周志林同样的目光看着他的哥哥:你总不会是在“捉弄”我们吧?
江云卿看到他们两人惊异的目光就知道他们的心思,这也难怪,对于他们这样从无见识过“现代式”工厂的人来说,要去办这样“难以想象”的事情而产生的惊恐心理是不足为奇的。江云卿实地考察了这里以后,他心里完全有数,有了他们此前办“麻纺厂”这个经历和基础,他们已经完全有条件去办这个具有“现代式”的“低级棉纺织厂”了。不过,他担心的不是他们没有纺织技术,而是购置这些机械的资金,他们的大队和工厂(他知道“麻纺厂”是一个“队办厂”)到底有没有购买这些机械的实力,因为这毕竟至少需要一笔十来万的资金啊,这确是他最担心的问题。至于纺织技术问题是不大的,他可以帮助他们派出职工到宁江市纺织厂里去培训,因为他与该厂的领导和技术人员关系较好,他出面去沟通一下问题是不大的。江云卿为了使他们能清楚地明白这个问题,他就对周志林和江云瑾十分详细地解释了这方面的有关问题,尽量消除他们的疑虑。
周志林和江云瑾听了江云卿的解释后,才像“大梦初醒”似的恍然大悟了。不过,周志林仍然还担心着职工能否具有这个“应变能力”,他也就直率地向江云卿提出了这个问题。于是,江云卿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周志林,可以先抽出一些少数骨干到宁江市纺织厂里去培训,学成后回厂来再带动其他职工,用“母鸡孵蛋”的方法将会很快地就会带出一大批纺织工人出来。江云卿说,其实你们职工已初步具备了纺织方面的知识,学起来并不十分困难,你们放心好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周志林听了江云卿的这一番话后,才真的放下心来。他此时此刻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个“低级棉纺织厂”来得正是时候,这正如像“及时雨”一样地给他消除了一块“心病”。这一段时期以来,他一直牵挂着“废麻”的原料问题。随着“麻纺厂”产量的大幅度提高,本乡的废缆绳早就已经被他们收购光了,从去年以来,他们厂的废缆绳都是设法到相邻的沿海地区去寻觅收购来的,有一部分则是通过县土产公司从别地购入。看来,这废缆绳的来源已经是愈来愈枯竭了,如果不能找到一条新的出路,这厂就很难办下去。现在江云卿提出的这个问题,正好给他们指明了一条新的办厂道路,这不但解决了他们目前所面临的困境,而且还为他们打开了一个光明的前景,这能不使他高兴吗?这不也正是他所魂牵梦绕的、梦寐以求的办厂之路的梦想吗?他能不从内心里感激江云卿吗?于是乎,他就笑嘻嘻地对江云卿说,资金问题恐怕不会很大,我们厂这几年来已经有了好几万的利润积累,再加上我们大队这几年来办的砖瓦厂收入也很好,已经有了不少的集体积累了,这两个积累加起来就可以拼凑到七八万元了,如果我们再去向信用社贷款几万元的话,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不过,要动用这样的大的数字当然必须要经过陈社长同意才可办到。明天我就去向他汇报,我相信他一定会支持我们这个方案的,因为我知道他也是巴不得“麻纺厂”早日能插上翅膀腾飞呢!



陈柏青和周志林在处理好与宁江市纺织厂的有关事宜之后,“低级棉纺织厂”的筹备工作就紧锣密鼓地进行起来。首先是要解决工厂的厂房问题。周志林对此早有“预谋”,他想把西门外毗邻“麻纺厂”的“校场宫”(庙宇)作为“低级棉纺织厂”的厂房。这座已被废弃多年的、空闲的庙宇建筑面积有一千多平方米,稍加整修即可使用,而且与“麻纺厂”只有一路之隔,这对于未来的“低级棉纺织厂”与“麻纺厂”实施“两块牌子,一套班子”的管理办法是最好不过了。另外,派到宁江市纺织厂去培训人员的计划也得到了落实,厂里派出十多名青年职工赴宁江市纺织厂去培训,他们学习纺纱、织布等操作,由胡秀明带队。另外还派江云瑾去学习有关纺织机械方面技术的,他要作为未来的纺织、织布车间的机械维修工(保全工)使用。出发的那天早上,周志林亲自一直送他们到县城汽车站,等他们上车后才回来。
几个月后,到宁江纺织厂去参加的培训人员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纺织要领,在师傅的指导下可以工作了,厂方为了保证试产能顺利进行,准备派出三位师傅到“瀛海纺织厂”来实地指导工作。周志林接到江云瑾的电话后真是兴奋不已。江云瑾告诉他说,厂方已决定派一个即将退休的孙师傅和二个刚刚退休的师傅到我们厂里来“蹲点”支援,帮助我们工厂的机器安装以及指导新工人的纺织操作技术。按照当时的政策,这三位师傅的退休工资仍由宁江市纺织厂支付,瀛海厂方面不必支付他们的工资,只负责照顾好他们的日常生活就行。另外,宁江市纺织厂准备把转让给我厂的纺织机械马上就要运出。周志林高兴得真有说不出话来。这下好了,几个月来一直牵肠挂肚的这桩大心事总算像一块大石头那样落地了。他在兴奋之余,就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向陈柏青禀告。
陈柏青听后当然也极其兴奋。不过,他此刻清醒地认识到,摆在他们面前的关键所在是在于机器安装得好不好,棉纱不能顺利地试制出来,而这一切的关键是在于就这三位师傅的身上。他们用心了,安装机器工作以及以后的投产就肯定会顺畅起来,如果他们对我们三心二意的话,那我们此前所花费的心血都将会前功尽弃了,所以我们对此绝不能掉以轻心。他庄重地对周志林说,你首先要做好对这三位师傅的接待工作,不得有任何的疏忽或怠慢,必须要做到面面俱到、万无一失。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三位师傅正是我们目前急需而难求的“将”啊,如果没有他们的鼎力相助,我们就难以取得成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正是我们所踏破铁鞋无处觅的“活宝”啊。
周志林觉得陈柏青的话极是,接待这三位师傅的工作可以说是“第一炮”,这第一炮打响了,以后的工作就会顺畅地开展起来。于是,他就立即开始考虑急需处理的几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他知道,这三位师傅都是已经退休或将要退休的人,都是“满甲”的人了,就更加需要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入微的照料,使他们在这里工作就像自己家里一样地舒适,他们才会全心全意地为我们厂服务。他想到,我们瀛海乡是一个沿海边的偏僻山区,离灵山县城有十多公里的山路,要他们这样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去步行十多公里路程,而且是还要翻山越岭的,这就肯定是要感到十分疲劳的。他们城市里人连上班都是乘公共汽车去的,从来不走长路,现在绝对不能让他们徒步去翻山越岭,那怎么办呢?他忽然想到了过去的“高轿”,只有让这三位师傅坐“高轿”,才能免除这劳累之苦。
这种“高轿”在解放前曾有过普遍地使用,那是有钱人雇佣“轿夫”作为代步之用,其实它是一种特制的藤椅,藤椅旁边缚上两根四五公尺长的竹杠,两根竹杠的顶端再固定着两根短扁担,这就成了“高轿”。由于这两根长长的竹杠很柔软,抬起来轿子会有软泛泛的摆动,这就像小孩子坐在摇篮里那样地舒服。他就这样决定下来,立即派人去找“高轿”。此外,他又考虑用什么去招待他们的菜肴。他想,他们是尊贵的客人,一定要让他们吃得满意,这里是东海边的渔村,海鲜品种多,并且价廉物美,比如像黄鱼、鳓鱼、鲳鱼,还有那些蛏子、簇(即塍壶)、靴脚、辣螺等这些东西,在我们这里都是伸手可得。这些海鲜可是他们城市里的人平常所吃不到的东西,像“簇”(学名叫塍壶)和“靴脚”这样的东西,他们可能连看都没有看到过,更不要说是能吃上这些东西了。他们尝到这样的海鲜肯定会感到满意的。住宿问题也不大,只要把房间打扫得整洁一些就可以了,他们城里人都是十分讲究卫生的。
厂职工杨正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弄到了三顶“高轿”,周志林才放心了下来。抬轿的六个人都是厂里的职工,如果叫厂外人去抬高轿恐怕要出闲话,因为过去坐“高轿”的人都是“剥削阶级”,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几个人都是虎背熊腰,力大如牛,抬“高轿”里的一个老人肯定会疾走如飞,即使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午饭后,他们就往县城进发。
他们在县汽车站后整整地等了二个多钟头后才见到江云瑾和三位师傅的车班到站。
孙华林是一个即将退休的机修老师傅,是宁江市纺织厂派到“灵山瀛海纺织厂”来帮助安装机器及担任新职工技术指导工作的三人小组负责人,也是江云瑾在这里培训期间的师傅,由于江云瑾勤恳、好学、聪颖,孙师傅对江云瑾的印象很好,师徒俩人在工作上配合默契,感情上亲密无间。   江云瑾见到了周志林,他就连忙介绍三位师傅,同时也向三位师傅介绍周厂长等人。当孙师傅看到有三顶“高轿”时,他不禁觉得有点好奇和疑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可从来没有看到过。不过,他看到这个藤椅两旁还有两根竹杠,就想到这很可能是一种可以坐人的轿子。于是就有点好奇地问周厂长,这东西是派做啥用场的?
周志林就笑嘻嘻地对孙师傅说,这里县城到我们的瀛海乡有十多公里的路程,没有公路相通,所以我们就无法坐汽车去了,要你们这些六十多岁的老人去翻山越岭怎么能吃得消啊!所以我们就得请你们坐这种“高轿”去了。你们放心好了,坐进这种“高轿”里就像摇篮里一样地舒服。
孙师傅听了才恍然大悟,这轿子原来是让他们享受的一种交通工具,这使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孙师傅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不愿坐“高轿”,都说他们走十多公里的路完全没问题。
这样一来,可真的把周志林难住了,他当然不能因此而前功尽弃,一定要想出办法来扭转这个局面。幸亏他脑子灵活,急中生智地捞到一句话来“搪塞”孙师傅,你们城市里不是也用黄包车(人力车)来代步的吗?这黄包车其实与“高轿”是完全一样的。但是,任凭你说破嘴皮,孙师傅他们还是不肯“就范”。最后,还是江云瑾提出一个折衷办法,先让三位师傅们走一阵子再说,他们的身体还比较硬朗,反正前面是一段平路,走起来也是不会感到太吃力的,等到爬山坡时再让他们去坐“高轿”也不迟。再说啦,他们城市里的人看不到田野的风光,让他们观赏一下景色,呼吸一会儿农村的新鲜空气,对于他们的身心都是有好处的,孙师傅你说对吗?孙师傅听了江云瑾的话后觉得极是,欣然同意了江云瑾的意见。
他们在一路上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当孙师傅他们看到了田野上一片片金黄灿烂的油菜花时,不禁高兴得像小孩子似的欢呼起来,农村的景色实在是太美了!走过了一片广阔的油菜花区域,又出现了一片紫苜蓿的田野,那紫色的、像满天繁星似的紫苜蓿花朵又展现了另一番的美丽的景色,真叫人美不胜收、目不暇接啊,孙师傅的愉悦心情很快地感染了曾师傅和李师傅,他们脸上也显露出心旷神怡的色彩。当走到一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时,只见到有一群小孩子们正在唱山歌:
油菜开花遍地金
草籽(苜蓿)开花满天星
碗豆开花香喷喷
蚕豆开花黑亮芯
……
孙师傅他们听了这些山歌后真是笑逐颜开、心花怒放,他们觉得,面前这些诗情画意般的田园风光可真的比城市里的公园还美啊。就这样,他们这一行人就不知不觉地走了五六公里的路程。他们走完了这一段平路后,一座大山就不客气地横在他们的面前。眼前,只见有一条沿着蜿蜒的山势迤逦而上用石子弹起来的山路。孙师傅望着眼前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心里不觉有点惊异和新鲜,他是一个快六十岁的人了,可从来没有看到过崇山峻岭和这样蜿蜒曲折的山路,更使他惊异的是呈现在他面前的山坡上开放着各色各样五颜六色的、鲜艳夺目的奇花异草,有红如朝霞一片的映山红,有葱白如雪的泡泡花,在葱郁青翠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地妖娆,真是宛若仙境啊,他此刻的心情能不舒坦吗?他想,此番他们三人的瀛海之差真是不虚此行的了。
此时,江云瑾看到师傅的欣喜脸色就不失时机地提出要师傅们坐进轿子里去,但孙师傅看到这种美不胜收的景色却意犹未尽,不肯“就范”,他确实被这样美丽的景色陶醉了。周志林觉得,硬是要拉他们进去是不妥的,也只好让他们再走一会儿再说。在他们这三位师傅中,特别是曾师傅和李师傅,他们二人年纪比较大,都已经年过花甲了,年岁不饶人哪,他们走了这十多里的路程后,再加上爬了一会儿山坡,体力就感到不支,脸上自然显露出疲乏的神色,呼吸开始喘急起来,这个“表象”很快地被机灵的江云瑾捕捉到了,他就抓到了这个“火候”时刻,非要三位师傅坐进轿子去不可。孙师傅此刻也看到曾、李两个人确有点吃不消的样子,也就不再勉强了,觉得让他们二个人累坏了,不但要影响到他们今后的身体健康,而且还要影响瀛海纺织厂里的工作,这岂不是因小失大吗?于是只好听从了江云瑾和周志林的意见,就顺从地坐进了“高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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