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之七
23周起隆听了褚刚峰等人汇报了有关昨天晚上演讲会的情况后,心中的怒气骤升,他真想骂他们几句饭桶、混蛋才解气,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只好吞咽回到肚子里去。他心里清楚,在目前右派如此猖狂的情况下,就是他亲自出马去现场指挥也无法扭转辩论会的态势。他虽然听到过一些有关令系铃这个反党急先锋的传闻,但还是没有估计到这个胆大妄为之徒竟敢会肆无忌惮到如此的程度,她竟然敢在辩论会上公开为胡风翻案,还敢公然恶毒地攻击党和国家的领导人,敢公然污蔑社会主义制度,她真的是到了无法无天、猖狂至极的地步了!看来啊,一切反动派都是会利令智昏的,难道他们忘了这是我们共产党领导的天下?共产党的天下难道会永无止境地容忍你们这些狂妄之徒向共产党挑战?会容忍你们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制度?太异想天开了吧?!由于事先没有充分估计到令系铃的能量,自然也就不可能预料到昨晚的事态发展,其实这也是他自己的失策。我们虽然初战失利,但我们一定要从中吸取教训,坚决把胜利夺回来!他寻思了一下,昨晚的一个重要教训是没有掌握会议的主动权,没有充分运用手中掌握的资源优势,没有充分发动左派组织力量去抗衡右派,故在会场上形不成优势,当然就失去了压倒右派的强大声势,让他们钻了空子,使他们赢得了一个肆意攻击共产党的机会,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为所欲为、得意忘形的条件。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此时的褚刚峰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对周起隆说,我们何不也像他们那样地去主动组织一次辩论会,由团委和学生会出面,会议的主持人当然是非我们莫属了。这样一来,会议的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了。
对!这样一来,他们就无优势可言了,陶沙浪情不自禁地表示赞同。他还说,由团委和学生会出面,不用怕组织不到拥有绝对优势的人群,也不用担心凑不到敢于同他们辩论的左派同学。
周起隆听了他们的发言后,就不失时机地采取了主动召开辩论会的决定。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周起隆就决定由团委和学生会出面组织一次辩论会,并立即分配各人所应负担的任务。于是,辩论会的各项准备工作就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辩论会的会场是学校的大饭厅,参加辩论会的一方为学生会、团委,另一方为《百家社》。当主办方贴出通告后,《百家社》就立刻响应应战。尽管主办方竭尽全力地宣传动员,制造气氛,但由于没有令系铃这样“头面人物”来会场发表演说,辩论会就失去了“色彩”,失去了“轰动效应”,也就不可能具有上次辩论会那样的强大吸引力。当然,辩论双方对于各项准备工作还是相当充分的。在主办一方来说,褚刚峰、陶沙浪等人真是做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而《百家社》一方,章天迅、杨路平他们也没有掉以轻心,精心策划……
在辩论会上,双方就在“三害”根源,民主办校、教授治校,如何继承发扬“五四”精神等问题展开辩论。辩论会期唇枪舌剑、刀光剑影;矛来盾抵,刀砍枪迎,双方都竭尽全力,奋力攻防,最终不分胜负打了个平局。台下观战的人数虽不如上次辩论会的规模,但辩论的激烈程度却胜过上次辩论会。
周起隆事后觉得,此次辩论会上虽然没有取得压倒优势的胜利,但也有效地遏制了“右派”的猖狂进攻的势头,现在完全可以这样说,“左”“右”双方的阵势的力量对比正在了生变化,只要我们继续努力,形势肯定会朝着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那些“右派”就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神气了。我们可以预见,最后的胜利肯定是属于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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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左派”“右派”双方交锋日趋激烈,几乎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用当时的话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针锋相对,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彼此都在竭尽全力地扩大自己的力量,争取更多的群体,以壮大自己的力量和声势。双方都十分明白,只有争取到更多的群体,才会有力量与对方抗争,而要争取到更多的群体就需要制造舆论,扩大影响,把更多的学生吸引到自己的阵营中来。平心而论,双方在争取舆论方面各有千秋,无论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彼此之间都有各自有利的条件和空间。就“左派”方面来说,他们有组织方面的优势,党委、团委和学生会组织都在他们这个阵营,他们也有舆论阵地《燕湖》,可以通过它发表自己的观点,这就包含了天、地、人这三方面的综合因素;在“右派”方面,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这三方面的优势,同样也有舆论阵地《论坛》,通过《论坛》宣传自己的主张。就他们的天时来说,因为当时的“大气候”是大放大鸣。不但在学校里在大放大鸣,在社会上,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都在热烈地在发表各种言论,都在向党组织提意见,而且大家都认为这是响应党号召,没有什么“是非”可言。在北苑大学来说,铺天盖地地大字报就是章天迅他们无与伦比的强大阵地,也是他们得天独厚的“天时”;众所周知,北苑大学是一个具有光荣传统的大学,也是中国“五四运动”的发源地之一,历来的学生运动都是首先从北苑大学开始的,而且是历来学潮的主力军。这次的“大字报”、“大放大鸣”的始作俑者就是北苑大学,这就是他们的“地利”和“人和”了。
尽管如此,章天迅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他深知,政治这东西既平常又神秘。你说它平常,是因为它几乎每天与人“打交道”,而且与每人的切身利益有关;你说它神秘是因为它深不可测,瞬息万变,几乎令人瞠目结舌,昨天在政坛上还是亲密同盟,今天就突然翻脸就变成了政敌,并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叫人防不胜防!难怪有人说,政治无诚实可言。他面对今日之政治局势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的,必须严阵以待,只有时时刻刻保持高昂的、再接再厉的进取精神,才能防患于未然,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心中有数,目前的大字报阵地是他们手中的最大优势,也是他们坚强的后盾,他们只有坚守这块阵地,而且还要向纵深发展,才是他们胜利之本。要想纵深发展就必须要把大字报中最精粹的部分选入到《论坛》之中,通过《论坛》再发行到同学中去,这就能引导大家关注重大问题,能引起更大的反响。他高兴地看到,他们的《论坛》已在学校里造成广泛的影响,油印的《论坛》几乎成为同学们的“抢手货”。有不少校外的同学偶然看到油印的《论坛》后,都纷纷地来信要求能寄给他们,但由于油印的数量有限,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看来,如要扩大我们影响,就必须把《论坛》寄到校外去,但如果仍用油印的方法那肯定是不行了。要采用铅印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需要一笔相当可观的经费,不像油印那样,只要自己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就行。他知道,要凑足印刷经费可是一件相当伤脑筋的事情,在我们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囊中羞涩的穷学生,根本就拿不出多少钱来去凑足这笔可观的数字,唯一可行的办法是通过募捐来聚钱,而募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更何况这不是什么慈善行为,而是一种政治动作,自己不好开口不说,你即使说了,人家也不一定会豪爽地从口袋里把钱掏出来,但目前别无选择,募捐是聚集铅印费的唯一可行办法。
在讨论决定由谁去做募捐工作的时候,闻啸声和沈时斌主动地报了名,他们愿意承担繁杂的募捐工作。闻啸声是个聪颖而活泼的姑娘,是化学系三年级学生,她父亲在本校历史系任教,是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母亲是一个著名的内科医生。闻啸声从小就受到父母亲的教育与熏陶,在这样家庭氛围中耳闻目染、潜移默化,很自然地就在心灵深处沉积了正直、诚实和博爱的德性,还养成了好学、上进的优良品德。长大以后,她还对市侩虚伪、逢迎献媚等丑恶而卑劣的行为深恶痛绝,时时加以鞭挞,与此同时,她对遭遇不幸之人又极为同情,并尽以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人家。她性格开朗,活泼、幽默,人缘极好。她相当钟情唐诗宋词,像李白、杜甫、苏东坡、辛弃疾等大家的名篇都烂熟于心、倒背如流,所以当她看到校园里的种种“不正常的现状”时就写出了“昔人已乘民主去,此地空余民主楼,唯唯诺诺到处是,燕湖湖畔使人愁”名曰《黄鹤楼》的大字报,她的这种揶揄手法,真是令人拍案叫绝,还引起了不少人的一致共鸣,赞美声不绝于耳。沈时斌与闻啸声不同,他出身于一个民族资本家的家庭,他父亲是一个留洋回来的知识分子,又是民主党派的成员,所以他是一个从小就渗透着民主与自由的思想观念的人。在1956年国家实施“赎买”政策后,对资本家的资产实行公私合营,他家的经济自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红利”转为“定息”,收入骤变,特别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有人又把“定息”说成了剥削行为。他父亲为此常常感叹万千,这难免影响到他的情绪。他在思想上也有点想不通,想当初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共产党为了扩大统一战线就团结民族资产阶级,把他们当作朋友看待,革命成功后就把他们抛弃了,这难道不是一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吗?把“红利”改为“定息”无可厚非,这是国家颁布“赎买”政策的法令,但怎么能又把按国家规定政策实施的“定息”又说成是剥削了?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巴掌吗?再说啦,家里的那些厂房、机器等财产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它是通过几代人的辛勤劳动和刻苦经营而逐渐积累起来的,不是平白无故地从人家那里抢夺而来,也不算是不劳而获的结果。资本家能响应共产党的号召,服从政府的法令,厂房和机器这些财产出让给工人阶级也应该是算是一种爱国的行为,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地又说人家是剥削了?所以,他在大放大鸣时,写了一张“‘定息’到底可算不算是剥削?”这样的大字报,引发了许多人的议论和深思。闻啸声和沈时斌这两人由于性格相近,观点相似,早就是一对很好的朋友了。现在他们两人一道去做募捐工作,可算是彼此提携,相得益彰,确是一对好搭档。他们为了做好募捐工作,能很快地达到目标,及时凑足到铅印的资金,他们就别出心裁地在大饭厅前挂了一条横幅:“为《论坛》展翅高飞”。他们俩就在横幅下面放了一张桌子,在桌子上摆了一只募捐箱,他们俩笑容满面地向同学们宣传。想不到这种别具一格的“创意”收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有一个王姓的华侨同学,当场就损了一千元。他的慷慨举动很快就感染了身边的同学们,使大家都十分踊跃地把钱投进了募捐箱。没费多少时日,他们真的募捐到可以付印的钱了。其实当时的同学都并不富裕,有不少同学为了募捐竟把衣服都卖掉了。
在凑足了付印的钱以后,章天迅就派出谭英华和杨路平到某大报下属的印刷厂去联系。经过洽谈,厂方同意印刷三千份,叫他们立即把新闻纸送来,答应在一个星期后提取。于是谭英华和杨路平就立即到纸店去买了一百令新闻纸,并立即送往印刷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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