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成都杜先生草堂碑(zt)
士之立言为天下后世所慕者,恒以蓄济世之道,绝伦之才,困不获施,而于此焉寓之。故其气之所至,志之所发,浩乎可以充宇宙,卓乎可以质鬼神,非若专事一艺者之陋狭也。荀卿寓于著书,屈原寓于离骚,司马子长寓于《史记》,当其抑郁感慨,无以泄其中,各托于言而寓焉。是以顿挫挥霍,沉醇宏伟。雷电不足喻其奇,风云不足喻其变,江海不足喻其深。卒之震耀千古,而师表无极。苟卑卑然竭所能以效一艺,虽至工巧,亦技术之雄而已耳,乌足与大儒君子之寓于文者并称哉?少陵杜先生,在唐开元天宝间怀经济之具,而弗得施。晚更兵乱,益为时所简弃。由是敛所得于古人者,悉于诗乎寓之。其言包综庶类,凌跨六合。辞高旨远,兼众长而挺出,追风雅以为友。盖有得乎《史记》之叙事,《离骚》之爱君,而忧民悯世之心,又若有合乎成相之所陈者。微意所属,时以古昔命世圣贤自拟,不知者笑之以为狂,而知其粗者,怜之以为诗人之大言,而孰能果识其所存哉?盖尝论人与物之品,才知仅施于身者,物之所以局于形;理无不备,而知无不通者,人之所以异于物。至于不能扩其所有以济万物,而规图止乎一身,此则人而物者也。均是形也,而能践其形,均是性也,而能不私乎己,以宇内之治乱,生民之安危为喜戚,而劳思极虑,必期有以济之,此则所谓人而能天,而可以谓之大儒君子矣乎!自孔孟没,圣学不传,士之卑者多以私智小数为学,枉道以取富贵。视斯民之困穷,不少介于心,甚者或罔之以自利。圣贤仁义之道不绝如发,先生独有感于此,其心愿世之人咸得其所而已。虽饥寒有不暇顾,视夫自私之徒如蝼蚁之求穴,则叹而哀之。是心也,使幸而达诸天下,虽致治如唐虞之盛可也。彼浅于知德者,顾以大言为先生病。呜呼,先生庶乎人而能天者也!其寓于言,岂众人之所能识哉?
成都浣花溪上,故有草堂废于兵也盖久。大明御四海,贤王受封至蜀,以圣贤之学施宽厚之政,既推先王之心以惠斯民,贫无食者赐之以粥,陷于夷者赎之以布。岁所活以万计,欢声达于遐迩。复谓先生为万世所慕者,固不专在乎诗,而成都之民思先生而不忘,亦不在乎草堂。然使士君子因观先生之居,而想先生之为心,咸有愿学之志,则草堂不可终废。乃于洪武二十六年冬十二月,命臣工更作之,不逾月而成。中为祠以奉祀,庑其左右,而门其前后,为草堂以存其旧。高杰华敞,皆昔所未有。下教俾臣某记其事。臣案惟先生不遇圣哲之君为知己,汝阳汉中二王虽与友善,而不能用其言。数百载之内在位而尊慕者,间有其人,然皆以诗人称先生,而未能察其所存。至于今王,稽古尚德,而后先生之道益光。则夫怀奇抱节之士,不有遇于时,必有合于后,而道之显晦莫不有命。观于此,亦可以知劝矣!乃拜手献铭曰:
天于万民,爱而子之。笃生圣贤,俾之理之。群聚错居,颠迷于欲。圣贤何事?为民耳目。其处大位,匪厚其身。为君为师,制产明伦。四海九州,若视闺闼。一物失所,仁圣忧怛。稷契佐虞,亦有伊周。劬勚其形,亿兆为忧。古道不传,士溺于利。以位自娱,以民为戏。卓哉先生,千古是怀。力不能止,诗以告哀。推其本心,可宰天下。利泽滂滂,物无遗者。世不能以,天实使然。不谐一朝,乃传万年。神施鬼设,地藏海涌。片言所加,山岳震动。载求其宝,济众思君。为唐一经,上配典坟。知言寥寥,贱德贵艺。摭其余膏,粱肉是弃。惟王浚哲,道协圣神。蒐罗千载,友古之人。兴怀先生,爰作祠宇。江山改容,观者如堵。仁于黎庶,悯恤艰穷。闻其呻呼,如疾在躬。散粟赐糜,以起其瘠。百役不兴,以苏其力。问谁匡辅,惟王之明。先生之志,王举以行。由唐迨今,历史悠久。孰谓贱士,而能不朽。嗟蜀多士,敬承王心,斯道在人,何古何今!
(《逊志斋集》第716至718,徐光大校点,宁波出版社2000年1月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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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孺
人而能天道不见华辞丽语何足羡
可怜十族被诛连
倔强一死恸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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