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根 发表于 2007-2-10 15:09

浙江古严州的“九姓渔民”

      摘 要 本文考证了严州“九姓渔民”的来历,认为系陈友谅部属。阐述了“改贱为良”的经过,以及他们的生产习俗、生活习俗。
      关键词 来历,习俗,九姓渔民

      浙江省钱塘江流域的“九姓渔民”,与旧时广东疍民、山西乐户、浙江绍兴堕民一样,人称为“贱民”。
      古严州即今建德市的梅城,钱塘江西源新安江和南源兰江、在此汇入富春江。这里既有山里人的源文化,亦有水上人的渔文化。建德渔文化源远流长:民国二十三年(1934),在航头乡东村杨村岗的新石器时代遗址,挖掘出的鱼化石定名“寿昌中鲚鱼”,为白垩纪标准化石;1982年,在航头乡溪沿村六山岩、寿昌镇青龙头两处新石器时代遗址,挖掘出石网坠数件,表明早在四五千年前、古人们就在这里从事渔猎生活。 然而,在社会上影响大的还是被称为浙江“疍民”的水上部落――“九姓渔民”。
      一、“九姓渔民”的来历
      所谓“九姓”,是指“陈、钱、林、李、袁、孙、叶、许、何”九家;关于它的来历,据文字资料记载有四种说法:
      一说是南宋大夫遗族。宋末杭为京都,朝士爱严陵山水。公元1279年南宋亡后,他们便带眷属溯水而上、避世而居于船上。不舍舟就陆,犹如伯夷、叔齐薇蕨首阳,为誓不降敌之意;不与当地居民通婚,以明不践元土。原以为双桨一舟、浅斟低唱、自得其乐,却不料平日娇生惯养、而今谋生乏术,世代望族后裔只好卖唱度日,捕鱼船便变成“茭白船”。
      一说是元代部分汉人。“相传当元主宰割华夏,此九姓助虐压迫汉人,为明太祖所罚,使其世代操此贱业,常泊严子滩头,故名严州九姓渔船。”(周天放、叶浅予:《富春江游览志》,上海时代图书公司1934年6月出版)九姓为“孙、陈、叶、许、钱、项、卢、赵、朱”。
      一说是明朝歌妓之后。明朝制度,缙绅之家可以自蓄戏班歌妓;官绅富户一旦主人败落,其艺班无以为生,即流落江上以此营生。“娥眉队队斗妍华,九姓于今莫向他;如此江山怨长夜,相逢况是在天涯。”(李经义诗)其中多来自江山县之富户人家,故又称为“江山船”。
      一说是陈友谅的部属。因陈友谅明初抗师,公元1368年朱元璋做了皇帝,便把他们贬为渔户,“相传陈友谅部曲共九姓,明太祖锢元,不齿诸民,故其子孙无寸土,惟船于家,男作船户,女多流娼……。”(范宗:《越谚》)亦说陈友谅兵败鄱阳湖,散兵游勇多数定居湖区、部分将士携带眷属沿着赣东北的古驿道“九江――景德镇――浮梁县――祁县”行走、再往北经“黟县――休宁――屯溪”,来到新安江畔。他们顺流而下,在渔货最丰的严州“三江口”定居下来。当地官府查明其来历、上报朝廷,朱元璋恐其反明,即下旨贬其为“贱民”、逐入渔舟。
      这些人在钱塘江流域从事捕捞、撑船、背纤等种种苦活,上岸只能拖拉着穿半只鞋、不准穿长衫,不准上岸居住、与岸上人通婚,不准读书应试,而官家有事还要应召服役。因多数以捕鱼为生,故有“九姓渔船”或“九姓渔户”之称。
笔者以为:“南宋遗民”与“歌妓之后”之说,至今尚无资料佐证,显然有着过多的诗意、且不可能限于九姓。“元代汉人”之说,九姓中有“项、卢、赵、朱”四姓与前面所述不同。
      清初严州淳安学者方(婺字下面女改为木)如在《百五岁老妪》中曰:“渔舟凡九姓,相传故陈水军也。友谅败死,水军散走东下,其后杂隶衢、婺、睦三郡……。”建德渔业、旅游部门,曾有人去鄱阳湖渔区实地考察,发现那里许多渔民的姓氏与建德“九姓渔民”相同,其习俗亦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如“九姓渔民”出殡时,它的女儿要送一顶黄纸伞、家人要做一块“铭旌”(灵幡)。这一出自祖上遗风的习俗,也是陈友谅后代的一个“铁证”:因为黄伞、灵幡皆为王家之物,自称“汉王”的陈友谅子孙死后,也要沾光“荣耀”一番。在梅城一带,早年流传“老子严江七十翁,年年江上住船篷;早年打败朱洪武,五百年前真威风”的渔歌,可见连他们自己也承认是陈友谅部属的后代。故笔者认为“九姓渔船”之来历,系“陈友谅部属”。
      二、 “改贱为良”的经过
      “娇小吴娃拢髻年,轻衫窄袖舵楼边。抢风打桨生来惯,侬是严州九姓船。”(清•王佃:《桐江棹歌》)史载建德县原编不入地丁征科之船户、有九姓大小船只二千另三十一条,船编“伏仁义礼智信捕”七字;至清道光、咸丰年间,尚有一千余只;太平天国以后只剩三百多只。
      对“俏觞荐寝”这一败坏风俗的宿弊,清同治五年(1866)严州知府戴槃奏请裁革九姓渔民课税、并准予改贱为良。是年七月,朝廷下旨恩准戴槃之奏章。戴槃接旨后撰成十六行《六言府示》:“九姓渔课钱粮,出自渔户船只。向由府邑完纳,积习相沿已久。本府详情奏裁,已奉圣谕恩准。定自五年为始,课银一概免纳。并准改贱为良,革除九姓名目。船中窝娼宿弊,嗣后永行禁止。各宜禀尊毋违,风化肃整净洁。奸人倘敢踏袭,立即严拿究办。”在严州大街小巷、码头城门、交通路口广为张贴。
      戴槃还撰写了《裁严郡九姓渔课并令改贱为良碑记》:“严郡建德县之渔课,始自明洪武年间。九姓则陈、钱、林、李、袁、孙、叶、许、何。相传陈友谅明初抗师,子孙九族家属贬入舟居,使之身为贱业,几无异于校坊之设也。由明至今数百年来,渔课照完,舟中所居之妇女,名为眷属,实则官妓……。从此渔课裁,而九姓之民人,可以渐入士林,所以清其源也。今本府咨部裁革,诸宪亦出示严禁,庶数百年民患可除,而积习为之一变,其所以维持风化者匪浅鲜也!是为记。”他令工匠镌刻石碑、立于梅城南门码头,永示后世照章办理;点造九姓渔民花名册,赶刻木印《改贱为良执照》,按名册每户一张分发,以作法据。“改贱为良”碑于1960年列为浙江省二级保护文物,在“文化大革命”中失踪,现仅存断片两块。
      “改贱为良”至新中国成立前,“九姓渔民”仍然浮家泛宅,唱着“一根竹竿撑破船,既无地位又无权;随水漂泊无定居,妻离子散不团圆”的渔歌,过着凄惨的水上生活。1949年5月建德解放,尤其是1970年淡水渔业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九姓渔民”的后裔实现了陆上定居,在梅城、三都和大洋建立了生产和生活基地,养捕结合、多种经营,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上一世纪末,三个渔民村先后进入“小康村”的行列。
      三、“九姓渔民”的习俗
      由于终生生活在水上,又被剥夺了“齐民”的政治权利,几百年来“自为族类”、“自为婚姻”,他们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特殊部落,产生许多独特的生产、生活习俗。
      在渔业生产习俗方面,早在明洪武年间严州就有发达的造船业,打造出首尾尖削、线型瘦长的渔船,以适应滩浅流急的新安江流域;渔船的重要构件,还以老鼠跳、牛扼、老虎鼻、卯儿梁(兔)、龙筋、蛇头、马口梁、羊角、猴留、鸡爪拎、狗腿、猪头板等“十二生肖”命名。称为“娘船”的住家船,安排舱位、带舶等,停泊安全;用于放钓、撒网的生产船因其造型修长、两头尖尖恰似蚱蜢,故称为“蚱蜢舟”。“蚱蜢舟”不仅在水流湍急的山涧河溪快速航行,因体态轻盈、宛如片片柳叶飘荡于水面,为新安江的旖旎风光增添勃勃生机,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在梅城渔舟集中的码头,渔民们泊舟岸边理网晒网、备饵串钓,成为游客集中的拍摄点和欣赏点。
      民国《建德县志》载:鸬鹚“啄锐而长,颈能伸缩,喜啄鱼。胥口江一带渔户视同家畜。见鱼纵使没水,少顷以杵击砧,口中若歌若唱,山(孔下面加穴)夹应,幽韵横生;曼声既歇,啣鱼而上;渔人勒颈取鱼,百不失一。” 以歌代令的鸬鹚号子,有不同的调子和不同的节奏,表示捕捉不同的鱼类、及作业时的不同“指令”。鸬鹚能下潜到七里瀧二十余米深的岩石缝里捉鱼,也能听清江面二百多米远同伴的捕鱼声、赶去协助,有时竟能追赶二十余里将鱼擒获。一家大小四、五口的生计,全靠一只鸬鹚捕鱼出售来养活,因此若死了一只全家痛哭流泪,妥然土埋。最多一户曾蓄养过十五只鸬鹚。由于该渔法不利于水产资源的繁殖保护,早在上世纪60年代末就已绝迹。对于仅有“喔呵呵依唷呵呵”而无歌词、鸬鹚号子,建德有关部门已整理出《春天捕鱼歌》、《秋天捕鱼歌》。
      渔民们原先使用油丝网、打网等小型网具,富春江水库建成后改为尼龙胶丝高网、三层刺网,还有大拖网、双翼回拢网;传统钓具有滚钓、划钓、弹弓钓、轮盘钓等。渔民以捕鱼为生,按理说只要上网、上钓,多多益善。但是“九姓渔民”对不同的鱼类,却有着不同的“待遇”。旧时不抓鱤鱼和鳗鱼,他们认为细长的鱤鱼如棺材杠、鳗鱼则象棺材索。不抓从岸边跳入船舱的鱼,认为食之不吉、应该放生,因为这是向江心逃难之鱼;而从江心跳入船舱之鱼则抓之无妨,因为它往岸上跳是自己“找死”。不捞鲶鱼、黄刺鱼等五种无鳞片的死鱼;如果要捞、须先丢一把铜钱,表示是以钱买的,方可去掉晦气。
      在生活习俗方面,“九姓渔民”由于没有文化,他们有的以羊儿、马儿、蛇儿生肖为名,有的以虾儿、小鳖水产品为名;有的以出生节气叫作清明狗、六月狗,有的以出生地叫作洋溪佬、兰溪囡,有的以出生先后叫作三号、七号;就是有大名的,男以水、樟,女以花、英等字为多。有的兄弟俩将名字对调一下,如水根、根水;同名同姓的只能在名字前加上大、小来区分了。
      渔民在水上作业,雷电、风浪是最大的威胁,祭拜雷公、潮神,希望其“多多关照”、消灾赐福,这并不难理解;但“九姓渔民”尤其信仰周宣灵王,每条船上都供奉着这位“保护神”的画像,认为他是专司风雨之神,其法力无边。相传周宣灵王化为一名旅客,搭乘一条衢州船从杭州溯水而上。桐庐的芦茨老相公和他“斗法”,刮起西风来阻止衢州船前进。旅客们个个胆战心惊,周宣灵王说“不要紧,我有八条顺风梁”。他撑起风篷,改道从蒋家埠的溪流进去、再从胥口出来。芦茨老相公一看失败了,就索性助他三阵“阵头风”。天尚未亮,船就到了衢州。旅客们个个目瞪口呆,同声道:“杭州一夜到衢州,只有周宣灵王下凡!”此话一讲,正在下风篷的周宣灵王就从船篷上掉了下来,落入衢江就不见了。周宣灵王原名周缪宣,生活于南宋初年,后死于衢江之中,钱塘江流域各府州县都有宣灵庙。旧时戏班出行也要烧祭周宣灵王,因为他们出行必走水路,希冀水神保佑平安。
      “九姓渔民”一般不做寿,但他们认为六十三岁是一个“门槛”,因此老人到了六十三岁,家人要用一条活鲤鱼,以五色丝线系于鱼背,由老人往江中放生。放生时口中念叨“七九六十三,鲤鱼跳过坑。”认为这样,这个关口就可以过过去。
      “九姓渔民”婚俗更为奇特,婚姻仪式有订婚时的“送盘”、结婚头三天的“送妆奁”、 结婚头天晚上的“谢礼”、新娘起身时的“训女婿”、新娘“拜祖宗父母”、吃“离娘饭”,以及“抛新娘”、“拜天地”、“分大小”、“入洞房”、“闹新房”和三朝“回门”。
      新娘出嫁头天晚上,男女双方船只披红挂绿、张灯结彩,船头各悬大铜锣一面,互相配合、一轮一轮敲十三下,一直敲到天亮。新娘在锣声中,同亲人话别。接亲时,男船既要与女船并立又不能靠拢,保持约三尺的距离。两船若相碰了,认为以后夫妻会多口角。岳母站在船头高呼女婿之名,教训他“婚后夫妻和睦、不准欺侮妻子”。女婿听到叫声,立即跳过船去、双膝下跪回答“岳母吩咐,一定记住!”说毕赶快逃回男船;动作稍慢者被女方亲友拉住,会受到他们的嘲弄、还要罚香烟和糖果。
      新娘到男船上去有两种方式:其一“置新妇于盘,由女船舁至男船,便成佳礼焉”;其二便是“抛新娘”。女船放炮三声:第一声“招呼炮”请男船作好接的准备,第二声“动手炮”表示抛新娘正式开始,第三声“结束炮”表示仪式结束;男船相应放“进门炮”和“胜利炮”。在女船上,一位父母双全、夫妻和睦、有子有女、经济较好的男“利市人”,身穿新衣、腋下捆着宽带,带子由两个帮忙人拉牢作为保险。只见他一脚顶住船沿、一脚在后作马步势,当女利市人喊“千金银小姐走上来”时,便接喊“皇孙公子站起来,珍珠凉亭撑起来。”此时,“动手炮”响起,他动作敏捷地拖住新娘,一手托其背部、一手托其臀部,用力向接亲船上抛去;男船上的人接住新娘后,让其站在铺着袋子的船头上“拜天地”。因为洞房的门是在船尾部,新郎新娘要双双爬上船篷背,到船尾下来进入洞房。此时,早有人拔起竹篙、撑起接亲船打了三个圈,朝上游开去。
  如今,这种奇异的婚俗文化被开发为融观赏性、参与性、娱乐性于一体的特色旅游项目,还充实了游客扮新郎新娘、拍结婚照留念;新郎新娘向游客“敬三杯”,即敬清茶、五加皮酒和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羹,寓意“早生贵子”;品尝渔家婚宴等内容。严州府酒店推出“九姓菜肴”,为九种不同的煲,其名曰:九姓团圆锅、子胥水鸭锅、陈腿鱼干锅、金鸡田螺锅、姑嫂酱鹅锅、三江荟萃锅、浓汤风肉锅、铜官鱼头锅、紫金牛尾锅。[本文在<浙江渔业>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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